“没有吗?”步之遥嗔道,“不戴没关系的,别叫我扫兴嘛。”
“遥遥,遥遥。”再迟就来不及,周以寒近乎疯狂地拍门,他压低声音,努力以最清晰的发音让步之遥听清,“遥遥,不可以不戴套,你别听他的,别被他骗了,我去买给你们,你等我!”
他记得她的生理周期,今天不可以不戴,万一怀孕,她再去流产,对身体会造成伤害。她还年轻,不该被孩子绊住脚步,更不该平白承受流产的疼痛。
步之遥的快感中夹杂快意,周以寒越痛苦,她越享受品尝他痛苦的快乐。但她没料到他会说这番话,不由自主一震。
“姐姐,我想……”项鸣泽说出某种会产生小孩的行为,“你想吗?”
很快从中抽离,步之遥回应项鸣泽:“想呢。”
漫天大雨中,她听见周以寒狂奔而去。
又一天的清晨,他们早起,一楼的防盗窗被砸出洞,地上有滩水渍,两个纸质的包装盒被水泡透,依稀能看出上面字迹。
是安全措施和紧急避孕药。
第64章
医院病房外,郑博宇拎着打包的午饭,他在门玻璃旁,病人的视线盲区,想推门又收回手迟疑道:“要不咱们再瞒他一阵?”
上个月,周以寒刚回来就病倒了,发烧烧成重症肺炎,被他们送到医院住院治疗。大家问周以寒原因,他不说,但他们多半能猜到是感情受挫。
怕他意志消沉一病不起,朋友们约好轮流来探病送饭,积极给他鼓励。今天轮到郑博宇安筠夫妇,来的路上,他们听到一个喜讯,但对周以寒来说,它是坏消息无误。
步之遥要和项鸣泽订婚,在外人眼里这并不意外,却是周以寒的晴天霹雳。
从他们常去的东北菜馆打包了食物,郑博宇和安筠商量过,要跟周以寒透露实情。门外匆匆扫了一眼,郑博宇看周以寒还强撑着病体在开线上会议,他动摇了。
“长痛不如短痛,以寒又没断网,他早晚会知道的。”两难境地,安筠勉强做出选择,她小声说,“就算他不知道,等他病好了再说,你不怕他又病倒吗?”
实在不想好友再大病一场,郑博宇被安筠说服:“那行,我听你的。”
“我去趟洗手间,他开完会了你就进去,别让他有时间看手机看电脑。”安筠叮嘱道。
“行。”郑博宇从侧面观察病房内。
安筠刚出洗手间,郑博宇看周以寒摘掉耳机,招手叫她和他一同行动。两人走进病房,郑博宇放下打包盒,笑得爽朗:“以寒,我们买了锅包肉、尖椒干豆腐和素菜小炒,咱仨一块吃。”
“还有蘸酱菜呢。”瞟了眼打包盒,安筠不动声色,准备合上周以寒的笔记本电脑。
“你们先吃吧,”周以寒戴上耳机,“乙方有点要补充的,听完我再吃。”
人在摄像头范围外,郑博宇悄悄瞄电脑屏幕,提防弹窗新闻,好在没出,他松了一口气。
开启麦克风,周以寒的鼠标停在勾选摄像头上,手机传出提示音,他解锁,推送消息的标题赫然是《步之遥项鸣泽即将订婚》。
怕什么来什么,墨菲定律生效,郑博宇想挡住也晚了。
而在安筠的视角,周以寒睁大双眼,瞳孔急剧缩小,死死盯住手机不放。手背的输液管急剧晃动,他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液。
鲜血沾在银白色的键盘上,渗进其中,又染红洁白的床单和衬衫,骇人的景象激起他们最深的恐惧。
“以寒!”郑博宇和安筠心急如焚。
安筠颤抖着去按呼叫铃,郑博宇嘶吼着求救:“护士!护士在吗!”
咳嗽时,周以寒不慎点到开启摄像头,会议室的乙方众人一瞬震惊,在焦急地询问他的情况。而此刻,他听不见任何声响,眼中画面渐渐模糊。
在动着嘴演哑剧的他们,正虚化变成色块,再到缥缈的影子,他的一切意识就此湮灭。
乙方团队里,有顾斯菀的朋友,从顾斯菀那儿听说这件事,步之遥淡漠地翻着杂志,神色平静如常,似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我就知道。”
回北京后,步之遥的行程成谜,顾斯菀想约也约不到,常常她和夏初柔三缺一,她拿勺子搅拌咖啡,问步之遥:“你还要忙多久?”
“到订婚前吧。”步之遥说。
这二十余天,她和项鸣泽在不停递交举报材料,内容属实,力求一击必胜,把项德辉为首的利益集团送进监狱。他们配合有关部门的要求,去接受调查,因而时常外出,行踪保密。
有传言称,项家的背后势力行将倾颓,相关人员纷纷与之划清界限,想减轻自身的罪责和刑罚,她所做,无疑在白热化的局势下又添了把火。
一早看清步之遥项鸣泽的相处模式,顾斯菀认定这场订婚宴有猫腻,她凑近,好奇地向步之遥打听:“你们都想请谁啊?”
“我想……”步之遥列出一串人名。
得知人选,顾斯菀第一反应是疑惑:“他们?”
“对。”步之遥干巴巴说着设计台词,“好歹是项家的朋友,我得给他们点面子,做人留一线,不如趁订婚谈谈和解,再谈几笔合作。”
当年联手打击她家生意的,她视其为头等仇敌,走“破产+坐牢”的方案,举报材料也更为详细。通过她多年的运作经营,这群人要么破产,要么公司市值大幅缩水,只差蹲大牢的那步。
是时候看他们集体走向灭亡了。
凭着从商的经验,顾斯菀猜出步之遥的盘算,她端详着她新做的美甲,貌似不经意道:“给我安排个好位置。”
“你说得好像要去菜市口看砍头似的。”步之遥调侃道。
“难道不像吗?”顾斯菀反问。
“像。”步之遥笑。
老板生病住院快一个月,时间上又与步之遥宣布订婚的消息重合,公司的员工们不禁猜测起缘由。
午休,暑假入职的新人们聚在办公室闲聊。
“老板肯定失恋了。”游戏文案说。
“老板那么健康一人,病了二十多天才出院。”图形工程师总在公司健身房碰到周以寒,他叹道,“离1.5周年还剩不到两个月,他身体撑得住吗?”
“项鸣泽还没到法定婚龄呢,领不了结婚证,老板会不会不死心啊,非追到步之遥不可。”原画师也猜道。
拿快递回自己办公室,半路听新员工们聊得正欢,安筠在门口探头:“聊什么呢?”
讨论八卦惨遭当事人挚友抓包,众人慌忙收声,他们齐刷刷抬头问好,规整中带点窘迫:“筠姐,宇哥。”
聊天被郑博宇听了个大概,他拍拍安筠肩膀,帮众人解围:“别听了,咱们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了。”
拉着安筠走远,他才对她说:“他们讨论以寒呢。”
深知周以寒的倔脾气,自己和郑博宇连番劝都多次失败,安筠揉了揉太阳穴,她很心累:“我总感觉他还会折腾。”
“我去看着他,你累了就歇会。”郑博宇放心不下。
办公室和休息室都空着,他走两圈没找到人,闲着无聊,决定去健身房逛逛,和大家聊会天。
谁知他刚进健身房,就撞见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周以寒穿着运动装在健身,非常之投入,周围没一个敢出声劝阻的。
见郑博宇来救场,众人朝他使个眼色,表示加油就靠你了,我们先撤。
硬着头皮走近,郑博宇看见周以寒额头上的薄汗,大病初愈就高强度健身,这显然很吃力。忠言逆耳,他出言劝阻:“以寒,你病刚好,别硬练了。”
而周以寒充耳不闻,依旧练着。
血压飙升的郑博宇又喊了几次名字,周以寒才回他:“我的感情你们别操心了,怪累的。”
自小认识的兄弟情谊,郑博宇只见周以寒为步之遥失态过,但本质和她无关,好友的失态只是独自受伤。
他们都认为周以寒的自毁倾向太强烈了,尤其回北京后,从内里开始的衰颓与枯败。
自己的关心,连同朋友们的被曲解,郑博宇恨铁不成钢。趁周以寒停下动作喘气,他拽起周以寒,拉人到沙发坐下:“我们操心的是你的感情吗?我们是担心你身体!”
“我身体挺好的,就是瘦了点,得增肌。”周以寒漠然道。
全然陌生的周以寒,像被抽掉了人的情感,郑博宇拦住周以寒起身,不顾形象地大喊试图骂醒:“你再增就都增遗像上了!”
似被点醒,周以寒眼睛仿佛都亮了,郑博宇内心却警铃大作,果然,周以寒魔怔了般,念叨着“遗像”一词。
想劝服精神恍惚的好友,他堪称惊慌:“你别想不开寻死啊!”
“不会的,我不可能贸然寻死。”周以寒的神志回复清明,他淡然道,“她要请你们去,你们就去吧,不用管我。”
他并非真正的看开与淡然,而是另种形式的钻牛角尖,自己无比渺小,看牛角尖也能看成广阔的天空,才是他的“看开”,郑博宇再懂不过。
众人齐上阵,总算劝住周以寒别再健身,但他们清楚,推行禁令的地点,仅限于公司。
然而,随步之遥订婚日期的临近,周以寒气色奇迹般变好,身形也宽阔了些,大家在欣慰之余,仍未打消他是否“回光返照”的疑虑。
这天下班,停车场里,郑博宇开车出车位。在周以寒的车前短暂停留,他将车窗降下,朝周以寒招招手,喊道:“走啊,吃烧烤去!”
他们夫妻俩的幸福丁克生活,曾是他苦苦追寻的理想,周以寒深呼吸,抑制住繁杂思绪,才降了车窗说:“晚上我要请陈愈。”
“行,那我俩撤了。”郑博宇开出地下停车场,目的地烧烤店。
最近他们又忙1.5周年,又关照周以寒的身心健康,拿着股东的分红和员工的工资,也操着双份的心。
身为难兄难弟,陈愈和周以寒一碰上必然大醉,郑博宇打给陈愈:“晚上……你说他没找你?”
“他应该去餐厅了,你们别着急,他会很注意形象的,喝不醉。”陈愈讲述他的经验之谈。
如陈愈所料,周以寒在步之遥的餐厅前下车,太阳还未落山,他的影子拖得老长。他推门进入,古旧的黄铜风铃仍发出悦耳声响。
他们曾在这间餐厅里,一起挑选和试吃联动的餐品,他送她的纪念品杯子已被她退还,仅剩的交集,竟是后厨的定制电饭锅。
只想吃电饭锅蛋糕,来找寻昔日的踪迹,周以寒在一楼找了角落的空位坐,对服务生说:“我要一个电饭锅蛋糕。”
“来个电饭锅蛋糕~”轻快的语调伴随风铃声,闯入他的耳朵。
向她的方向望去,周以寒目光只在步之遥身上,她穿了件灰蓝色的风衣。以往她习惯系腰带,顺便展现完美的腰线,今天腰带却松散着,另有几分随意。
一个电饭锅来做蛋糕,第二锅要等的时间略长,服务生来问步之遥解决方案:“步小姐,这位周先生刚点的,你看是……”
服务生想说,为等步之遥来吃晚饭,牌子上写了今天五点十分打烊,周以寒在打烊后才来,不给他提供也正常。
“给他做吧,我换个别的。”步之遥在服务生停顿时说。
“不,”猜项鸣泽在外停车,周以寒想尽快离去,“你吃吧,我先走了。”
“这怎么可以?”绽出优雅笑意,步之遥打碎周以寒眸中最后的希冀,“你是顾客,顾客是上帝。”
第65章
“拼桌吗?不拼他们得打扫两张桌子。”步之遥自然地分享观点。
她很坦然,略微偏头捋着柔顺的长发,周以寒望着步之遥,再难找理由拒绝。他听见自己的嗓音迟缓而艰涩,答应她:“好。”
上到三楼,在他们的老位子旁,周以寒为步之遥拉开座椅:“坐吧。”
“谢谢,希望你以后别为我做这种事了。”步之遥的感谢客套又疏离,她落座,“原因你也懂,麻烦你注意避嫌。”
再说些话她可能会听得心烦,周以寒转而聊起食物:“蛋糕给你吃。”
有电话打来,步之遥接起,简单说几句“嗯”和“好”,对周以寒说:“我们一人一半吧。”
他眼底涌起死灰复燃的欣喜,被她看穿,他表面装得冷静,实际她说什么都能牵动他心绪。
“小泽说公司有事要忙,蛋糕凉了不好吃,我先不等他了。但我只能吃半个,另外半个给你吧,就当拼单。”她翻看菜单,头都没抬,像是随口分派一项工作。
“好。”周以寒点头。
他的戒指没在她细白的手指留下印痕,她手上会多出一枚订婚戒指,终点是婚礼上由新郎戴的结婚戒指。而他的情侣戒指注定会孤单,刻有他名字的那枚,等不来它命定的伴侣。
服务生拿的两本菜单,周以寒无心看他自己的那本,只听步之遥在点菜。他听她点完菜,记住菜品,想点份相同的,却发觉当中的异样。
从不吃全熟牛排的步之遥,竟然还点了份全熟的,常点的粗薯也没出现,饮食忽然倾向少油少盐的清淡。她没点爱喝的焦糖玛奇朵,服务生来介绍新品芭菲,她也只“嗯”了声,没点一份品尝。
“不来份粗薯吗?”周以寒试探着问。
中午步之遥吃了烤羊腿和烤串,她第一次点多放辣的,热辣且美味,咸味的蒙古奶茶口感香浓。有大餐顶着,她晚上想吃些正常口味的,咖啡也免了,免得两顿下来胃肠不适,心跳过速。
也因为吃撑了,步之遥回公司后就没系风衣腰带,嫌它会束缚她,周以寒却满眼的踌躇,想开口又不敢开口,像刚听她说起家事时的心疼。
周以寒在心疼她?步之遥想了想,懂了。
她说出会被他发散解读的实话:“油炸的,我不想吃。”
手指触碰手心,周以寒感受到他指尖发涩,他手在出汗。他没和服务生点菜,问出最煞风景的问题,等着能刺穿他心脏的宣判:“那天的药你吃了吗?”
“你看出来了。”步之遥的回答万分笃定,她低头温柔注视,以防穿帮,她从吃撑的胃再往下些,到她小腹,“嗯,是你想的那样。”
如遭重创,周以寒似被抽空力气,手表表盘磕在玻璃桌板上,硬碰硬的撞击,同他的心被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