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饭点，宿舍楼长长的走廊里人来人往，飘着股浓郁的饭香。
熟悉的人看到慕柚，含笑跟她打招呼。
宿舍前，拿钥匙慕柚开门进去，恰好撞见佟络瑶趴在书桌上抽泣。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她下意识直起身，背对着慕柚。
随后迅速抹了下眼角，起身冲进卫生间。
慕柚怔愣在门口，好一会儿，她缓慢将门关上。
书本放在桌上，她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眼。
既然躲着她，应该是不想让她发现，慕柚也没去多问。
她还有画稿要完成，抱着电脑爬去床上，拉上床帘。
更新前，她捞起手机随便刷着漫画底下的评论。
手机震了下，手机屏幕的上方弹出微信消息提醒。
她指腹点开。
大黑狗：【（视频）】
是书房装修后全方位录制的短视频。
上周日慕柚和尹默一起研究了书房的布置，还挑选了家具。
没想到他动作还挺快，这就已经布置好了。
跟她前两天描述的分毫不差。
大概是没等到回复，他又发消息过来：【喜欢吗？】
他这种大忙人，今天回家还挺早的。-
慕柚将短视频放了好几遍，是挺喜欢的，不过还是很矜持地回复：【还行】
大黑狗：【前几天拍下的那幅油画，我怕挂歪了，等你周末回来我们一起挂上去】
慕柚：【好】
卫生间门打开，应该是佟络瑶出来了。
洗手台那边有流水声，她好像在洗衣服，人已经调整好状态了。
慕柚放下手机，连接手绘板，专心投入到画稿上。
不知过了多久，慕柚正画的入神，耳畔传来“啪”的一声，好像是盆重重摔落地上的声音，同时伴随着痛苦的闷哼。
“怎么了？”慕柚惊得掀开窗帘探头过去，发现佟络瑶跌坐在地上，捂着肚子。
慕柚赶紧从床上下来，跑过去扶她：“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佟络瑶脸色惨白，额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慕柚觉得情况不对，起身拿起架子上的外套帮她套上，扶起她：“你撑一下，我送你去医务室。”
佟络瑶疼的很厉害，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慕柚身上。
好在医务室就在她们宿舍楼不远。
推门进去，值班医生看到情况过来帮忙。
慕柚说：“医生，我同学突然肚子疼，您快看看怎么回事。”
医生看一眼佟络瑶的情况，和慕柚一起扶她去床上躺着。
医生问哪里疼，佟络瑶指了指腹部的右下方，声音里强忍着难耐，还带着颤：“已经隐隐作痛好几天了，今天突然疼的很厉害。”
医生做了一系列检查，跟慕柚说：“她这个不是吃坏肚子，得去医院拍个CT，确认一下是阑尾炎还是结石引起的，前者就麻烦了，搞不好还得手术切掉。”
佟络瑶听完医生的话，当即吓得脸色更难看了：“这么严重吗，我不想开刀，医生你给我开点药吧，我可能真的是吃坏肚子了。”
医生说：“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做一下检查吧。”
慕柚忙安慰她：“医生只是说有可能，你先别自己吓自己。自己能走吗，能的话我们打个车去医院，不行就只能打120了。”
学校这么多人，佟络瑶不想打120出风头，说自己能走。
从医务室出来，慕柚在网上叫了辆出租，带她去附近的大医院。
——
到医院拍了个CT，是校医猜测的第二种，结石引起的肾绞痛。
不是阑尾炎，慕柚和佟络瑶都松了口气。
已经晚上十点多钟，只有值班医生和护士在，先给安排了病房，输上阵痛的点滴，说等明天泌尿科医生上班了，再决定是否做震波碎石。
慕柚跑着去办完手续，拿着两盒药折回病房：“这些也是止疼的，医生让现在吃掉。”
她用一次性杯子倒了点水，把药递过去，“结石不是什么大毛病，等明天震碎排出去就好了，吃了药今晚早点休息，别想那么多。”
佟络瑶吃了药躺下，才发现慕柚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打底衫。
从宿舍出来时，慕柚只顾着给她披外套，自己忘了穿。
在医院里，她也一直跑前跑后。
不知怎么回事，佟络瑶肚子疼的快要晕过去时都没哭，这会儿鼻子有些泛酸，眼角一滴眼泪滑出来。
慕柚拧眉：“怎么了，还很疼吗？”
她看一眼输液瓶，有点着急，这么久了，不该没有效果吧。
佟络瑶擦掉眼泪：“你今晚为什么愿意帮我？”
慕柚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不管你，看你晕倒在宿舍吗？再说了，咱俩又没有深仇大恨，你刚才疼成那样，我还能无动于衷？”
佟络瑶红着眼睛：“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郝梦成也讨厌我。从小到大，不管我在哪上学，都没有人喜欢我。”
既然她主动聊起来了，慕柚顿了顿：“那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呢？”
佟络瑶说：“我小时候家里没钱，天天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去学校，他们都笑话我，欺负我，瞧不起我。同学们背地里说我寒酸，是土包子。后来我家境好了，在学校穿好的衣服，用好的护肤品，买贵的包包，我就怕别人再说我土，可是你们还是看不起我。”
慕柚第一次听佟络瑶说以前的事。
她现在才有些懂得，佟络瑶平日里那份盛气凌人的原因所在。
她不是傲慢，而是极度自卑下的自我保护。
怕别人嘲笑她，就故意展现自己的优越感，企图让人仰望。
慕柚说：“以前那些同学说你，给你造成伤害，是他们不对。但你现在用同样的方式反击给其她同学，用言语刺伤别人，这种行为跟那些嘲笑你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佟络瑶愕然地看着慕柚：“我没有想攻击别人。”
“我们欢天喜地去小吃街买炸串，你说是地沟油，我们网购两件衣服，你说是不上台面的地摊货。你每天在宿舍嫌弃这个，嫌弃那个，考虑过其她室友的感受吗？我们三个但凡心理防线脆弱一点，是不是就是在遭受你以前遭受过的待遇呢？”
佟络瑶有些怔住：“我不是想要嫌弃你们，我只是……”
“你只是怕我们看不起你，先下手为强，给自己树立高高在上，条件优越的白富美人设。”
慕柚看向她，“朋友之间是平等的，没有谁应该仰望谁，你自己都没摆正好心态，我们谁会舔着脸去亲近你？”
慕柚说完，佟络瑶眼眶里的泪很快又涌了上来。
她还生着病呢，慕柚觉得自己今天话可能说重了，语气和缓下来：“你睡吧，点滴输完我会叫护士的。”
慕柚站起身，准备先去趟洗手间，缓和一下两人的气氛。
她转身，病床上佟络瑶忽然抓住她的手。
慕柚回头，就见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那我现在跟你道歉行不行，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以前那群人为了尹默接近我，她们甜言蜜语捧着我，我还以为我终于有朋友了，直到现在才知道到底谁真心为我好……”
“都大学三年了你才醒悟，那也真不是一般的蠢！”郝梦成推开门，伴随着一道洪亮的嗓音。
她和窄窄在门外听墙角有一会儿了，实在没忍住，郝梦成就进来了，“谁刚进大学的时候不想咱们全宿舍都关系好好的，这么些年下来，就你丫难处！”
窄窄扯了扯郝梦成的手臂，让她少说两句。
佟络瑶愣神地看向郝梦成和窄窄，声音里还有哭腔：“你们怎么也来了？”
“放心吧，不是来看你的。”
郝梦成走到慕柚跟前，“我们就是怕柚子一个人累着！”
床上的佟络瑶捂住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憋了这么多年，今晚难得趁这个机会把以前的事说开。
慕柚去洗手间拿了热毛巾过来，递给佟络瑶：“行了，擦擦脸别哭了，她俩要是不原谅你，就不过来了。”
佟络瑶乖乖接过来。
慕柚又回头跟郝梦成和窄窄道：“你俩其实不用来也行，这边都已经安顿下来了，现在大家都在这儿，晚上恐怕睡不好。”
“你在这儿陪她，我俩怎么心安理得睡宿舍啊。”郝梦成说，“反正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呗，睡不好就一起睡不好。”
窄窄把手上的外套给慕柚：“你怎么过来不拿外套啊，晚上还是挺凉的，别回头感冒了，幸好我临出门看到，顺带给你拿了。”
慕柚笑着接过来穿上：“当时情况有点急，我给忘了。”
这是个双人病房，隔壁床铺今晚没人。
慕柚让郝梦成和窄窄去那边睡，她看着等佟络瑶的点滴打完。
凌晨一点多，护士进来把输液瓶收走，慕柚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准备趴在床边凑合一晚。
佟络瑶睁开眼，朝一边挪了挪，给她腾一半的位置出来：“你睡这儿吧。”
输完液没什么事了，慕柚也没推辞，去床上跟她躺在一起。
她很困，沾上床就闭了眼，快睡着时，听到耳边佟络瑶似乎说了句：“慕柚，谢谢你。”
……
郝梦成有点认床，第二天老早就醒了。
昨晚上窗帘忘了拉上，窗户也开了一半，外面风一吹，银灰色窗帘鼓起来。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外面有啾啾的鸟鸣声。
她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不到六点。
昨晚上那么折腾，上午还有课，早饭肯定是要吃的。
郝梦成决定起来去帮大家买早餐。
她一动，旁边的窄窄察觉动静，睁开眼。
知道慕柚昨晚上睡的晚，郝梦成怕吵醒她，压低声音跟窄窄道：“我去买早餐。”
两人眼神示意了一下，窄窄跟着爬起，明显是要一起去。
佟络瑶生着病，她们俩买了点清淡的，顺便买了早上要用的洗漱用品。
拎着回医院时，已经快七点钟了。
猜测慕柚和佟络瑶都已经醒了，两人加快步子往住院部狂奔。
一辆劳斯莱斯停在住院部门口，郑霖下来打开了后座的车门，随后尹默一身西装走下来。
郑霖手里拎着各种礼物，一边跟尹默汇报着什么，两人一起往住院部里进。
今天尹默一大早来附近的工地视察工作，昨天负责这边工地的一位副总受了点工伤，人在住院部，他和郑霖过来探望。
刚至门口，两个女孩疾跑着跌跌撞撞过来。
郑霖没防备，手里拎着的水果礼盒被撞了一下，险些没拿稳。
“对不起对不起！”郝梦成连连道着歉，抬起头。
看到是尹默和郑霖，她瞳孔蓦地放大，脑子懵了一下。
她这什么运气，来个医院都能碰到尹默！
不会是在做梦还没醒吧？
尹默对郝梦成和窄窄还有印象，这两人同时出现在医院，让他脸色肃然几分，心底升起些不安：“你俩怎么在这儿？”
被尹默主动打招呼，郝梦成脑子里忍不住放了好几场烟花。
直到男人不耐地拧眉，她才后知后觉地答：“哦，我室友昨晚生病了，过来住院。”
尹默面部线条陡然凌厉，声音沉下来：“哪个病房？”
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他突然这么凶。
郝梦成被吓了一跳，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报了病房号。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尹默大步进了住院部，郑霖拎着各种东西着急忙慌跟在身后。
郝梦成盯着前方，好一会儿扭头看向窄窄：“尹总好像听说佟络瑶病了很紧张？”
窄窄点点头：“郑秘书也挺紧张的，不过佟络瑶是他表妹，他紧张是正常的，尹总为什么紧张？”
郝梦成蹙眉思索着：“我知道了！”
她激动地跟窄窄说，“我知道上次尹总为什么答应跟我们宿舍一起吃饭了，不是佟络瑶的面子，也不是看上了柚子，是因为郑秘书！”
窄窄：“？”
郝梦成：“这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喜欢郑秘书，郑秘书要跟表妹一起吃饭，他爱屋及乌，所以那天答应跟我们一起吃饭！”
窄窄：“？？”
郝梦成分析完，信念崩塌了：“我的天呐，尹总喜欢男人！难怪传言他不近女色，他居然喜欢男人！”
窄窄嘴角抽了下，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你太能扯了。”
郝梦成扯着她：“不信？咱们跟上去，验证一下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
尹默急速赶到病房，推门进去，就看到慕柚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
后面郝梦成和窄窄紧跟上来，有点惧怕尹默脸上此时的气场，都停在门口，不敢靠近。
“她怎么了？”尹默声音冷冽的有些吓人，透着股威严。
郝梦成和窄窄都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她们站在门口距离远，看不到躺在病床的人是谁。
以为是佟络瑶，郝梦成壮着胆子答：“就，肚子疼，医生说有结石。”
她心里纳闷，这怎么比郑秘书这个表哥还紧张？
爱屋及乌，也不至于这个程度吧？
旁边洗手间的门打开，佟络瑶甩着手上的水珠从里面出来。
见郝梦成和窄窄站在门口，她正要打招呼，发现这俩人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眼神似乎在说，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佟络瑶：“？”
郝梦成抓住她的手腕，虽然心里有了答案，还是忍不住压着声音问：“床上是谁？”
“柚子啊，她一点多才睡，还没醒呢。”佟络瑶应着，视线和她们俩一起，移向病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