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澜对上他眼底沉沉的暗色, 微微怔愣。
原本想说的话语, 近乎哽在了喉咙里。
她缓过神来冷静了下, 随即想到自己刚刚类似发疯的言论,瞬间有种想即刻找个地缝的冲动。
见她低头不说话, 盛听淮轻叹口气, 眼中神色半明半昧:“许公主, 你懂的还挺多。”
他眼眸潋滟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暗色:“又是瞎几把搞, 又是双标狗, 哪里学来的话?”
许之澜方才是脑子犯浑了, 才这样口不择言。
她抿了下唇, 侧过脸哽着一口气:“抱歉, 我刚刚不是故意要骂你, 你别多想。”
盛听淮细微地蹙起眉,眼底有戏谑闪过。
“怎么,你还真想以后找个这样的对象,互相在外边乱搞,各玩各的?”
许之澜虽然在许家这样家风清正的环境里长大,但她也见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事,并非不谙世事的象牙塔公主。
她其实压根就没有想过那么远。
至少直到现在,在她眼里除了盛听淮,别的人只是将就。
方才的话除了轻嘲他以外,更多有点赌气的意味在里面。
许之澜略带敷衍地开口:“这不好吗,你们男的希望娶个贤妻良母在外边彩旗飘飘,我们女的也希望公平些啊。”
在撞见他给白月光写乐谱之前,她甚至也以为他是这般世俗地想的。
即便现在,她也有些怀疑他这场类似谈判的相亲,一边是想要让盛老爷子安心,一边想继续和他
那白月光藕断丝连。
想到这个可能性,许之澜眼眸微暗。
若盛听淮真是这样的人,那只能说明她眼瞎得识人不清,她绝对支持许之斐再打他一顿。
听到许之澜的回答,盛听淮明显愣了一下。
他回味着她说的每一个字,片刻后才组成完整的句子。
理解完句子的意思后,他面色不好,眼眸沉沉地看向她,烦躁郁闷的情绪一时之间涌上头来。
盛听淮轻掀眼皮,也不太清醒地口不择言道:“艹,哪个渣男把你脑子搞成了这样。”
他指骨抵在桌面上,关节处泛出青白色来:“看在从小长大的情分,我帮你套麻袋打一顿也不是不可以。”
盛听淮年少轻狂的时候,打架抽烟一条龙,能为了找刺激半夜飙车进ICU。
但是他在国外最狼狈的那几年,一些棱角差不多被磨平。
自重逢以来,他偶尔话语带点轻佻,但许之澜没有再听到过他飚脏话。
对方措不及防的话一出,许之澜抿酒的动作微顿,抬眸看他。
盛听淮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他轻挑了下唇角,语调恢复了往常的散漫:“你就想找个各玩各的,是吗?”
许之澜方才已经放了话,这个时候肯定不能自打脸。
她感受到盛听淮带着戏谑和挑衅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强行挽尊。
许之澜手指微顿,保持优雅的姿势用着刀叉。
她目光慢条斯理掠过他:“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们工具人都是这样操作的,你见谅一下。”
见她这么轴,盛听淮舌尖抵了下后槽牙,轻轻地哼笑了下。
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轻抬起:“行,这话我会转告你哥。”
盛听淮眼尾轻扬,像是在看好戏一般的语气:“也不知道许之斐知道了你这想法,会不会动用家法让你清醒清醒。”
许之澜没想到他能这么狗。
她手里的刀叉险些没有握稳:“盛听淮,你是来跟我相亲的,还是来下战书的?”
盛听淮指尖微顿。
他本意是假借着相亲的名义来套路对方,没想到两人的话题直接跑偏成了这样。
暖黄的灯光下,盛听淮眼底的神色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感。
他懒散地开口:“阿淮哥哥是为了你好。”
许之澜托着下巴:“真的吗?你说,要是我哥知道你拉我来相亲,会不会直接把你肋骨打断?”
盛听淮看了她一眼,眼中似笑非笑:“那确实会。”
许之澜咬了口吐司,轻眨了下眼:“被盛爷爷打还是被我哥打,你自己二选一吧。”
虽然方才话题扯得有些远,但她基本上已经含蓄地挑明了态度。
盛听淮心里装着一个白月光,要是两人就因为盛老爷子一句话掰扯到一起,到时可能不仅仅是各玩各的结局。
许之澜想到盛听淮父母的事情,本想以此提醒他。但想到那是他经年的伤口,最终没有说什么。
盛听淮自然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他原本潋滟着光泽的桃花眼,有一瞬间地黯淡下去。
但只是须臾,盛听淮便收敛了情绪,没让她察觉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抬眸静静看她,喉间微微动了下:“说起来,我还有事找你。”
许之澜对上他的视线,眼眸微弯,情绪不明问道:“哦?”
盛听淮垂下眼睫,指尖收拢了些许:“想问问你还记得唱片怎么制作吗,就是当时我们一起弄的那个。”
他指的是那张还存放在她房间里的唱片。
因为不是大批制作,仅仅是当时两人一时兴起,所以挑选了空白唱片直接在上面手工录刻。
许之澜听到他这样问,想到那张完成到一半的乐谱,顿了一瞬后抬眸看向他。
盛听淮并没有察觉到她情绪的涌动。
他唇角微勾:“我最近要……帮一个朋友制作一张,只是忘记原来的步骤了。”
许之澜握着刀叉的指尖攥起来,她倏地弯了下眼眸。
对上他的视线,她悠悠开口道:“哦,我忘了。”
许之澜没有骗他,她记忆力确实没那么好。当然就算她记得,也不会告诉他。
盛听淮掀了下眼皮,似乎口吻中带上点惋惜:“这样啊。”
见他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联姻的事后,便心心念念要为白月光写歌。
许之澜静静垂眸,喝完了杯底的最后一口酒。
她状似看了眼手机,径直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阿淮哥哥。”
盛听淮听着她那声语调微扬的哥哥,后知后觉感到她语气中带上点不明的情绪。
他不知道自己哪又得罪了她,眉头细微地蹙起。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便转身离开,没再多给他一个眼神。
许之澜到了门口,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天气预报,外边天空暗沉,雨下得并不小。
许之澜走出一步,有雨滴落在她的鼻尖上,泛着凉意。
她皱了下眉,轻叹口气,伸手打算挡两下。
视线中,突然出现了咖啡色的雨伞边沿。
许之澜一愣,回头看了过去。
盛听淮指尖轻握着,他出门时带的咖啡色长柄伞,其中大半都向她所在的方向微微倾斜。
许之澜抬眸看着他,片刻后轻轻眨了下眼。
这一幕仿佛像她在电影里看到的慢镜头,尤其光线昏暗之下,盛听淮的眉眼带上几分惊心动魄般的温柔意味。
盛听淮语调散漫地开口:“什么事走得这么急,这么大的雨都打算淋过去?”
许之澜鼻尖泛点酸意。
她忽略掉自己反复多变的情绪,轻描淡写道:“我没注意到在下雨。”
盛听淮瞥了眼地上溅起的不小的雨滴,心想她还挺会睁眼说瞎话。
他撑着伞的手指微微收紧,但没有移动半分,嗓音低沉:“走吧。”
雨伞并不大,许之澜的发丝随微凉的风飘起,有几缕不偏不倚地拂过他的下巴。
盛听淮感受到微痒的感觉,他垂下眼眸,许之澜恰巧同他视线对了个正着。
她将那缕作弄般的发丝捋回来,转移开视线。
盛听淮散漫的声音,在一片滴滴答答声中响起:“躲什么?雨都落你肩上了。”
刹那有车辆从路边驶过。
许之澜背对着没有发觉,盛听淮眼疾手快地将人扯了过来,后退了半步。
对方的风衣被吹起,许之澜紧靠在了他襟前,只隔一层薄薄的衬衣。
她感受到了那层衬衣之下的温热,大脑空白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站稳松开。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和停顿。
须臾,盛听淮的声音响起,听上去没太大变化:“许公主,看着点路,别摔沟里了。”
许家的司机在外面等着。
盛听淮将人送到后,打算离开。
车窗忽然摇下,许之澜自内向外地望着他。
不知是不是出于错觉,她脸上的笑容很浅淡,神色难辨:“阿淮哥哥,你说的那个唱片方法,我好像有点印象。”
隔着雨帘,许之澜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如何。
许之澜简洁道:“我去找找以前的相册截图,能找到的话就发你。”
对方薄唇微动,似乎是说了什么。
只是这时候雨势骤然变大,嘈杂的声响里,她没有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许之澜不由有些失笑,她升上了窗户,不再去看他。
第31章 情书
许之澜回校走到女生宿舍楼底下时, 看到纪玦站在不远处。
对方又变回了他平日里纯白毛衣,纯黑发色的模样。他手里撑了把黑伞,倚着路灯正在低头看手机。
许之澜目光掠过对方, 没有多看径直打算上楼。
纪玦抬眸的刹那,看到她后朝这边走过来。
下雨天光线有些昏暗,周围没有什么人出门。他朝这个方向走来显得很突兀, 很难让人注意不到。
许之澜停下脚步。距离上次她把话挑明和拉黑对方已经过了好几天。
许之澜并不觉得自己同对方有什么交情, 轻轻地皱了下眉。
纪玦率先开了口:“学姐。”
许之澜没有带伞, 进学校是沿着屋檐边的小路走的。
她额前的发丝被水汽打湿了些许,淡淡望着纪玦:“有事吗?”
纪玦上前几步,想把伞撑到两人头顶上。
许之澜不喜欢同不熟的人靠得这么近。她后退一步,语气淡而疏离:“不用了, 谢谢。”
不是所有人的伞都是一样的。
纪玦拿着伞的手指微顿, 半晌之后开口:“学姐,这几天你好像在忙, 一直没有看到你。”
他唇角微弯, 温和有礼的样子, 仿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并没有被她撞见过。
许之澜并不吃这一套,她静静问道:“你有什么事找我?”
纪玦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知道对方并不待见自己。
想到这个结论, 他漆黑的眼底沉了些许, 唇角依然保持着微弯的弧度:“学姐为什么要拉黑我?”
他离得有些近, 轻轻俯身低头, 仿佛是真的在困惑她的做法。
不远处有两三个女生经过, 看到这一幕低语交流了几句, 绕道远离了些。
许之澜皱着眉, 知道这样的场景很容易惹人误会。
她又退了两步, 敷衍地回答对方的疑问:“加其他异性的微信的话,我男朋友会生气的。”
许之澜找完理由,突然发现自己跟盛听淮待久了,说话的风格也有点像,开始放飞自我起来。
闻言,纪玦表情有瞬间的凝滞。
许之澜瞥他一眼:“没有其它事的话,我先走了。”
她正要转身,纪玦突然笑了下,语气意味不明地道:“学姐跟盛听淮在一起了?”
许之澜笑容顿住,她正要否认,又听对方道:“那真是恭喜了。”
纪玦眼尾挑起。
可能是有一半血缘相同的缘故,他的神情在某些角度下,看起来有些神似盛听淮。
但这样的错觉仅仅是一瞬,两人不相似的地方要更多。
纪玦意有所指般道:“听说他爷爷回国了,最近身体不是很好。”
许之澜淡淡提醒道:“那也是你爷爷。”
纪玦轻耸了下肩,似乎并不太认同她的话:“他可从来没有承认过我们母子的身份。”
他字里行间有些阴阳怪气,仿佛积蓄了多年的不满和嘲讽。
许之澜抬眸看他:“你的出生本来就不光彩。何况你父亲在盛家的话语权甚至不如盛听淮,你们又哪来的体面?”
纪玦眼眸沉了些许,他唇角弯起的弧度小了些。
“学姐,我本来还以为,你跟那些资本家的大小姐不太一样。”
许之澜语气平淡:“是吗,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我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做不到跟你共情。”
她觉得纪玦的脑回路还挺神奇,一直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和他母亲是一个家庭的破坏者。汲汲营取的各种行为,也不过是为了盛家的财产和势力。
纪玦收敛了笑容:“学姐倒是向着盛听淮。不过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会突然向你提出交往吗?”
许之澜见他又开始挑拨离间,不想多言打算转身离开。
纪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学姐不妨多留的心眼,免得被人利用了。”
许之澜脚步一顿,她转过身来,眼眸微弯如月牙。
“你可能不太了解,第一,按照盛爷爷对盛听淮的偏爱和他个人的能力,盛家的东西大部分都会是他的。”
纪玦唇角弯了下,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学姐倒是信任他。”
许之澜不置可否。
她继续道:“第二,你可能高估了我和许家,盛听淮没有必要耗费这么大的力气来利用我。同样,你也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闻言,纪玦眼中神色微暗:“学姐有些谦虚了。”
他轻轻挑了下眉梢,仿佛有些苦恼的样子:“我只是对学姐有好感罢了,学姐不必这样恶意揣测我。”
许之澜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