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后方就是刷门禁卡进入的旋转门。
“谢谢。”
周皎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填了一会儿表格,熟悉的面孔陆陆续续地也进来了。
有一部分大二和大三的学长,学姐,她在学院的公选课上见过,最熟悉当然还是同班的刘思扬。
“我有点紧张。”刘思扬坐到了周皎旁边填表,压低声音对她说。
“我也是。”
“你紧张什么呀,你都会啊,我啥都不会,才紧张。”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从旋转门走了出来,正是先前来矿大面试他们的学长,赵栋。
他穿着黑色的衬衣,胸前挂着蓝色的门卡,视线扫过众人:“十五个人都到齐了,我先带你们简单参观一下,再带你们去办临时门卡。”他点了点胸前的卡牌。
赵栋领着他们从一楼逛到四楼,将内业,外业的办公室和设备室看了个遍。
周皎好奇地张望,办公室里的人并不多,大半的办公室都空着。
“都在工地呢。”周皎旁边的刘思扬说。
在最前头的赵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刘思扬立刻闭上了嘴。
实习第一天,基本是注册和短暂的参观,三建有自己的食堂,中午的时候,每个人也领到了自己的饭卡,虽然实习没有工资,但是每天有餐补。
下午的时候,赵栋把十五个人分到了各自的小组。
周皎被分到了李工的组,月余不见,李工严肃的脸仿佛更严肃了。
“你们虽然是实习生,但到了这里也没有区别,不要想着偷懒,四个星期也不一定就能干四个星期。”
第62章
实习第一周,基本所有的大一学生都做一些简单的文职工作,整理报表,按照项目归类,复印,打印文件,到了第二周,高年级的学生跟随所在的项目组去了场地。
周二一大早,李工也点了刘思扬的名字,让他去器材室清点器材。
起初,周皎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接下来连续好几天,刘思扬都去了器材室清点器材,并且去制图室观摩并学习项目原图。
李工却没有叫周皎。
周皎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通知,到了周四,她鼓起勇气对李工说:“李老师,我也可以去帮刘思扬的忙。”
李工的目光从电脑屏幕转移到她脸上,他的脸看上去依旧严肃,目光冷刀一般刮到她脸上。
周皎敏锐地感觉到,李工不喜欢她。
当初面试的时候,李工对她即便也很严厉,但周皎并不觉得他不喜欢自己。
“不需要。”李工冷冷地甩下一句,目光又转回了面前的电脑屏幕。
明显是不想给她派活,高年级可以实践,周皎尚且可以安慰自己,是他们专业达了标,可刘思扬是她的同班同学,也是大一,专业还不如她呢,为什么不给她派活。
周皎脚步慢吞吞地走回了座位,埋首再去整理手边的文件夹。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出了李工和周皎,赵栋也坐在他的电脑前,可一时半会,谁都没有说话。
李工凉飕飕的声音响起:“你不会制图,又抬不动那么重的器材,去了也是白去。”他说罢,提着水杯,站了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说的就是周皎。
周皎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既感到羞愧,知是匮乏,学艺不精的羞愧,同时,更是迷茫,她想不明白,短短一周,她怎么就得罪了他,他为什么态度变了,这样的不待见自己。
她不敢说话,轻轻咬了咬嘴唇,手上的整理工作依旧没有停。
赵栋侧目瞧了周皎一眼,她沉默地坐在原处,一张小脸雪白雪白的。
他当然知道李工为什么不待见周皎。
周皎是强行“塞”进组里的,李工本来没想带那么多大一的学生,可是莫名其妙地,实习前一天,总经理就放话,让周皎一定进来,不进来不行,李工素来最恨这种拉关系走后门的人,自然对她不可能有好脸色。
“哎。”赵栋叹了一口气,“你别干坐着了,也起来活动活动,喝点水,休息一下。”
既然有关系,其实也不必要那么拼命。
周皎扭头看了他一眼,却问:“师兄,电脑里的制图软件,我可以用么?”她的眼睛黑黝黝的,固执地盯着他。
“可以是可以……”赵栋犹豫了,还没往下说,就听周皎又道,“我不会耽误布置给我的任务的,我拿教材自学就行。”
制图软件,她的电脑里没有,学校机房倒有,但是暑期,机房没有开,要学会制图,她必须要大量地练习,一天肯定学不会,她可以天天练习,肯定能熟练起来。
赵栋张了张嘴,想了半天,只得“嗯”了一声。
自那天以后,周皎每天提前半个小时到,晚了一个小时走,抓紧用制图软件自学。
高未然每天都来接她,眼瞅着她离开三建的时间越来越晚,脸色难看地皱眉道:“你们那单位怎么回事?压榨实习生,也不是这么个压榨法啊?”
“没有的事,是我自愿的。”周皎说。
“什么自愿啊,你又没工资,凭什么啊?”
周皎已经很累了,也不想跟他争辩:“你要是有别的事,不用来接我,我坐地铁一样的。”
高未然点了点她手腕上的表:“现在八点,你坐地铁到站,怎么着,都快十点了吧,从地铁走回去,先不说路上暗不暗的事,你到家洗漱,准备睡觉,早上又坐地铁,至少六点出门吧,你能睡多久啊?”他说着,一脚踩下了油门。
再看一眼周皎,她看上去疲惫得很。
高未然于是又劝:“反正也就剩一周了,我肯定来接你,你也不要太拼了,实习而已,何必呢?”
只剩一周了,她都没有正式地上过手。
周皎一听,心里更不是滋味。
“随便你吧。”说罢,她索性闭上了嘴。
高未然按开了音响,播放的是舒缓的瑜伽音乐,在悠扬的乐曲中,两人到达了锦绣家园。
“我上去拿我的手柄。”
下车前,高未然道。
周皎点点头,毕竟本来就是高未然家。
进门以后,高未然便去卧室翻他的游戏手柄。
周皎坐在客厅里,刚把CAD制图教材从包里拿出来,客厅的顶灯就忽然闪了两下,只听“啪”得一声,整个客厅陷入了黑暗之中。
周皎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去瞧窗外,原本万家灯火的锦绣家园,也变得森森然,黑漆漆一片。
“停电了?”高未然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好像是。”周皎站起身,“你这里有手电筒么或者蜡烛?”
“你先别动,我找一下。”高未然扬声道。
客厅里乌漆嘛黑,确实不太看得清,周皎又坐回了原位。
卧室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隔了好一会儿,高未然的脚步声才越来越近。
“应该有蜡烛,但我忘了放哪儿了。”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人已经走到了客厅。
周皎眨眨眼,努力在黑暗中辨认他的轮廓,可惜,今夜是个阴天,窗外的月光并不亮。
耳边忽听“砰”一声,高未然继而闷哼一声。
周皎立刻问:“你怎么了?”
“撞到沙发了。”高未然说。
周皎动了动,高未然便道:“你先别动。电筒好像就在茶几下面。”
他扶着沙发靠背,探身往下去摸茶几的空格。
周皎闻到了高未然常用的洗发露的味道,清新的气味,夹杂着高未然T恤上花露水的香味,柔软的头发,擦过了她的手背,痒痒的,巨大的黑影就在她身旁。
她伸手一缩,“啪”得一声,手背碰到了一处柔软的皮肉。
“你打我脸,干嘛?”
高未然冷不丁地挨了一下。
第63章
“啊,抱歉。”周皎不敢再乱动,黑暗中的感官像是被放大了数倍,高未然的体温暖烘烘的,电停得急促,空调并没有达到降温的功效,闷热的客厅,因为高未然的靠拢,更加灼热。
他还在茶几下摸索。
高未然摸到了她纤细的脚腕,冰冰凉凉的,光滑的皮肤,可他却像被烫伤一般,立刻收回了手。
这也吓了周皎一跳,可她吸取了先前的教训,不敢乱动,唯恐踢到了他。
“抱歉。”即便收回了他,细腻的触感却像仍旧停留在他指腹,周皎离他太近了,近得他有些心猿意马。
他加快了动作,终于摸索到了茶几下的手电筒。
按开开关,雪亮的光芒照亮了半间客厅,也照亮了周皎不知所措的脸。
没有电视的背景音,没有空调运转的沙沙声响,两人在半明半暗的光晕里紧张而生涩地注视着对方。
“咳。”客厅里像是越来越热,高未然浑身犹如火烧,他假咳了一声,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电,要不,你先睡吧,睡不着的话,可以把卧室的窗户开着,关上纱窗就行。”他说着,避开周皎的眼神,左右望了望,“我就在客厅里将就一下,你不必害怕。”
周皎局促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也不敢再看高未然,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不害怕。”但,今晚确实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来电。
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方便么?
高未然在客厅将就,怎么将就?
“这沙发其实是张沙发床。”高未然像会读心似的,解释道。
以前,他们也在同一片屋檐下住过。
周皎动作机械地拎起茶几上的书包,往卧室走:“哦,我先洗漱去了。”
“把电筒拿上。”高未然把手里的电筒递给她。
两人指尖一碰,周皎紧张地手滑了,电筒“啪”一声掉在地板上,好在光亮仍在,并没有摔坏。
她连忙俯身去捡,高未然也俯下身去,两人额头撞额头,撞出一声闷响。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这么紧张,但一瞬间,她想到了刘青的话。
她和高未然,男女有别。
周皎慌乱地抓过电筒,窘迫地起身道:“我用完就把电筒拿出来。”说罢,逃回了卧室。
“嗯。”
客厅又暗了下来,高未然又坐回了沙发,骤然加快的心跳还没有平复。
卧室里传来的水声响了一阵,等了约莫十来分钟,周皎才从卧室走了出来。
“你要洗漱么?”她把电筒递给了他。
高未然站了起来,凝视着她的脸。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一时之间也没有别的动作。
周皎错愕地迎向他的目光。
高未然倾身往前,有那么两秒钟,她觉得高未然好像要亲她,她下意识地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他只是拿过了她手里的手电筒,去了卧室。
“谢了。”他说。
周皎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好蠢。
高未然用冷水洗脸,刷牙,在卫生间里站了好半天,身上的燥热才缓缓地消减下去。
他深呼吸几下,才往外走。
他把电筒留给了周皎,见她进了卧室,关上门,他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锦绣家园隔天便恢复了供电。
周皎收拾妥当,高未然呵欠连天地送她去了三建。
他睡得不好,基本没睡着。
周皎下车后,复又折返,手里端着一杯咖啡,递给他:“你回去好好睡一觉,但开车别睡着了。”
高未然接过咖啡,露齿笑道:“这么好啊。”
周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走了。”
上午九点不到,李工破天荒地点了“周皎”的名,让她跟着出门实操。
他看了她电脑里的制图,她自己摸索了一阵,也算有模有样了。
李工心情复杂地打量着她,见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扩大,是真心地高兴。
“谢谢李老师。”
三建近来的项目都在周边乡镇,城里的公共设施,大大小小的街道,除了规划的还未拆迁的地段,都建设的差不多了。现在规划的大部分都是偏远的乡镇地区。
三建的人带设备,基本都是小型的面包车。往城外开,足足开了一个半小时,路也坑坑洼洼,颠得人七荤八素。
到了地方,两个小队,从镇子的这一头步行到那一头,每一条街道都要测量到,并进行地形和地下线路标注。
从白天走到太阳下山,实操的工作虽然辛苦,可是周皎却乐在其中,比光在办公室里坐冷板凳强多了。
快七点的时候,她给高未然发了短信,说院里的车会送她回家。
高未然:好,那我在家里等你。
本来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周皎却觉得比平日里多了一层别的意味。
虽然锦绣小区没再突然断电,但为了防患于未然,高未然在客厅里住了下来。
实习的最后一周,周皎每天都出了门,每天步行,虽然累,但真能学到课堂上涉及不到的实践内容。
最后一天晚上,李工带他们组的人去吃了散伙饭。
一桌十个人,迟到中途,桌上已经东倒西歪地摆了满满当当的空啤酒瓶。
赵栋刚工作不久,缺乏战斗经验,谁来敬酒,都实实在在地喝下去,往肚里灌,尚未学会虚与委蛇的那一套,加上又是自家小组。
人,显然已经喝高了。
他对着每个实习生,掏心掏肺地说悄悄话。
他拍了拍刘思扬的肩,语重心长道:“小刘啊,专业不行,但体力好,回去好好学习,多看点书。”
刘思扬喝得满脸通红,不住点头:“师兄说得对!说得对!”
周皎不怎么喝酒,来劝她喝酒的人也不多,她清醒得很,赵栋脚步虚浮地朝她走来的时候,她甚至想伸手扶他一把。
“师兄。”
“周皎。”赵栋站稳了些,“学习好,性格倔,本不需要努力,却在努力。”
这个点评的前半句,周皎听得懂,后半句她却听不太懂。
“师兄是什么意思?”
赵栋张了张嘴,衣领却被李工从后面揪住。
“臭小子,喝那么多,咋咋呼呼的。”李工骂骂咧咧地拨开了周皎面前的赵栋。
“李老师。”周皎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她好像隐隐约约地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李老师?”她疑惑地望向李工。
李工叹了一口气:“小周啊,我也给你道个歉,我先前的态度确实不好,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