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大学开始,浅草便定期去北屿市第一社会福利院做义工,并给里面的小孩免费拍摄成长记录照。八年下来,福利院孩子们大大小小的照片,几乎均出自他之手。一个月前,某高校联合网络媒体发起以“关爱儿童成长”为主题的活动,福利院的院长为此打来电话,问能不能用浅草拍过的照片参加比赛。
听说一等奖的奖金有五千块,可以用来给孩子添置课外图书后,浅草花了三个晚上,挑出来二十来张满意的照片,加班加点制成特辑,向活动主办方投了稿。最后,主办方为了彰显主题精神,给他们颁发了“特别鼓励奖”。
朋友们喝酒聊天的时候,不知谁把省台新闻的视频找了出来。画面里,曾经叱咤COS界的浅草大神,笔直地站在市领导身旁,态度端正得像个小学生似的,浑身上下写着肉眼可见的紧张。
这样的表现,自然受到了朋友的群嘲。大家一边插科打诨,一边享用美食,让这个夜晚好不热闹。
见事先准备的饮料所剩无几,若绪下单了附近的奶茶外卖。东西是八点左右到的,骑手小哥打来电话时,她正在津津有味地听人说起浅草做女装大佬那些年、将一众COS女神按在地上摩擦的故事。
感受到手机震动,她很快接起电话。下一秒,小哥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请问是程小姐吗,奶茶已经到了。麻烦您取一下。”
若绪回道:“我在楼上,得等几分钟才能过来。要么您直接交给前台吧。”
“前台这边没人。”外卖小哥说,“您还是亲自取吧,这个要当面签收的。上次有顾客点了十几杯饮料,让我直接放在家门口。结果回头又说数目不对,还把我给投诉了。”
若绪听完,没再为难对方,跟身边的朋友打了声招呼后,便小跑着下了楼。
五分钟后,若绪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奶茶。她正准备往回走,突然看见左边的沙发上,坐了两个年轻女孩。一人手里拿了本写真样片,低头认真地翻看着。
若绪感到意外,工作室虽然开放到晚上,但平日里,这个时间点很少会有客人。
正想着,值班的助理文妮急急忙忙地从洗手间跑出来。文妮今年十八岁,是北屿本地的大学生,没有课的时候,会来工作室兼职赚点生活费。
若绪笑着叫住文妮,并递去一杯温热的椰奶西米露。
文妮道了谢,从柜子里拿出样品和单据:“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这个点了,还来了两三拨客人。等那几个女学生选完套餐,我还等去招呼里面那位呢。”
若绪听着文妮的话,不经意转头。然后,她看见了文妮口中所说的“里面那位”。
男人站在大厅尽头的展示墙前,微仰着头,似乎在认真打量眼前的作品。今天的他穿着深色的风衣,身型笔挺修长,仿佛一颗茂盛又孤独的树,悄无声息地生长在角落。
若绪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那一刻,她满脑子都是疑问:江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文妮也看向江予:“若绪姐,你有没有感觉……那男的长得很像某个演员?”
“是吗。”
文妮认真道:“就是谢览拍的那部,电影名叫什么我忘了。我小时候还和我姐一起看过。”
听到“小时候”三个字,若绪被呛了一下。她起初感到哭笑不得,转念一想,江予拍《吻白》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时文妮正在上小学,说是“小时候”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原来,不知不觉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沙发上的两个女生终于做完决定,选择了性价比不错的闺蜜套餐。文妮收取完订金,帮人预约好了拍照时间。两位女生微笑着跟文妮道别,并在临走前添加了“海岛花园”的工作微信。
女生们离开后,工作室呈现了短暂的安静。文妮简单收拾完桌面,便抱着写真样稿,小碎步跑到江予跟前,礼貌地问:“先生,请问您是准备拍照吗?”
江予回答道:“我就随便看看。”
男人的态度很疏远,有股让人望而却步的淡漠。但初生牛犊不怕虎,此刻的文妮,将爱岗敬业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我们的摄影师很有名的,您可以去微博搜‘浅浅浅草’,有几十万粉丝呢。他最近还上了我们省台的晚间新闻。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可以扫码关注‘海岛花园’的公众号,里面有工作室最新的样片。”
听了文妮兴致勃勃的介绍,江予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用。”
文妮并不死心:“要么,您加个我们工作室的微信?加微信就可以获得免费的小礼物。”
江予不声不响地听着,目光在眼前的写真照片上逡巡。突然间,他问:“你们拍婚纱照吗?”
“您是打算拍婚纱照吗?”听见顾客主动询问,文妮再次燃起了斗志,“我们有不同的套餐,看您想要什么价位。不过因为疫情的原因,暂时不接受旅拍。还有啊……我们老板比较忙,约他拍婚纱至少得排到六月底了。”
江予望着角落里那张海边的婚纱照,没有表示。
文妮又问:“请问您是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我可以帮您提前预约时间。”
江予礼貌地浅笑:“只是随便问问。”
若绪站在五米开外的位置,安静地看着他们。惊讶的、慌张的情绪渐渐消退,脑海只剩下一片柔和的宁静。
她没有去追究江予为什么来,来这里想干什么。时间悄然停止下来,她成了世界的旁观者,而江予则是在这个晚春凉夜里,无心闯入的过客。
正想得出神,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两个女性朋友从楼梯信步走下,一边笑着叫了声若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