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秋从来都不过生日。林寒声曾经在他以为是她生日的那天,专门给她准备了蛋糕和礼物,结果闻秋说,身份证上的生日并不是她真正的生日,登记的工作人员因失误而输错了她的出生日期,所以身份证和户口簿上的生日都不是她的生日。
而且,她也不过生日。她说,生日除了提醒自己又老了一岁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没什么值得庆祝的。所以她从来不过,更没有告诉他,她真正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
闻秋不解,自己竟然是一个不喜欢过生日的人,还真是又特别,又奇怪,她问:“我为什么不过生日啊?”
林寒声捏捏她的鼻尖,轻笑,“那要问你自己了,是你说过生日没什么意义的。”
生日确实没什么意义,可如果是林寒声的生日,那对她来说,就很有意义了。想到这里,闻秋又开始自责,“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明天给你补上,好不好?”
“不好。”
“啊?”
林寒声接着说,“我现在就要礼物!”
闻秋窘迫,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孩子气了,刚刚不是还说没关系吗,现在却又急着索要礼物,她苦笑,“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你不就是最好的礼物?”林寒声贴近,在她耳边吹着气,声音很轻,带着哄诱,“要你,就够了。”
“……”
闻秋脸色爆红,这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这个气氛,这个声音,不得不让她多想。
不等她说些什么,林寒声已经把她打横抱起,走去卧室。
闻秋被丢床上,陷在柔软的被子里。
林寒声起身,站在床边继续擦头发,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跟她说话,“我二十二了。”
“嗯。”闻秋爬起来,靠坐在床头,附和他,“恭喜你又年长了一岁,成熟了一岁。”
林寒声看向她,眼带笑意,“你知道二十二岁意味着什么吗?”
闻秋想了想,然后认真地回答:“爱迪生完成第一项发明、创立第一家自己的公司的时候就是二十二岁,这是他辉煌人生的起点。所以,你也到了该放飞梦想、创造辉煌的大好年华!”
林寒声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说得对,但我想表达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林寒声把擦头发的毛巾丢到一边,坐到闻秋旁边,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无名指上一下一下地摩挲,“我想说,我满二十二了,终于到了可以和你领证的合法年龄。”
“……”
闻秋怔住,领证?他是说的结婚证吗?
舌头好像有点不听使唤,闻秋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之前,跟我求过婚了?”
不然他干嘛突然提领证的事情。
“还没有。”林寒声把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不过以后肯定会求的,我先给你预热一下,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哦。”不过,她完全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
林寒声顺着她的手,一路向上摸到她的肩,搂着她,让她躺下,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杏眼,“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嗯?”闻秋眨眼,并没有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她就听见了林寒声富有磁性的声音,“没有的话,我要开始办我的事情了。”
闻秋:“……”
他说的好像不是什么正经事。
林寒声抬手关掉了灯。
房间里一下全黑,只有窗边有些许清冷的月光,透过轻薄的窗帘照在地上。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才勉强能看清眼前人的轮廓。
林寒声一手撑在闻秋身侧,一手开始解她的睡衣。闻秋没有躲开,没有推拒,他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
两人彻底赤诚相对。林寒声从她的额头开始吻,薄唇膜拜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燥热。
闻秋的额头和鼻尖都沁出了些细汗,她喘息着,听见林寒声伸手拉开了他那侧床头柜的抽屉,翻出了什么,然后就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拆东西的细碎声音。
这次他倒是准备得很充分,所以,是来真的了。
林寒声吻着闻秋发红的眼角,声音沙哑得不像话,“秋秋,你有想起我们以前的事情吗?”
都这时候了,林寒声问她这个干嘛?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吗?闻秋不明白他的用意,但依旧老实回答:“没有。”
“那,我向你承认个错误。”
“嗯?”闻秋更懵了。
林寒声喘息着,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耳边,“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们之前没有过,这才是我们的第一次。”
“你!”闻秋愤然,瞪了他一眼,抬手把他推离了一点,“骗子!我不要了!”
林寒声笑了笑,不顾闻秋的推拒,伏到她耳边,用气声说:“我现在告诉你,可不是给你机会拒绝我的……”
“那你……”
林寒声轻咬她的耳垂,“我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一会儿可能会有些疼。”
第十八章
江边的早茶花还开着,也不知道是因为最近气温下降得厉害,还是因为花期快过了,淡粉色的花朵都打着蔫儿,花瓣周围微微卷曲,低垂着脑袋挂在枝头,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
天气越发冷了,春节快到了,林寒声的父母决定回国过年,赵星星回了老家菖兰。
闻秋也已经放了寒假。习惯了上班忙碌的生活,忽然一下子松懈下来,她好像突然就提不起精神了。
她每天都宅在家里睡觉,哪儿都不想去,好像睡着了就不用管这个世上的纷纷扰扰了。林寒声想带她出门玩儿,她也不愿意去。她实在是懒得动弹,有时候甚至懒到连饭都不想起来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缓慢而颓废。
直到,闻秋接到夏敏的电话。
这天,林寒声有事出门了,闻秋一个人在家,她盘腿坐在阳台的吊椅秋千上发呆。
如果林寒声在家,那他是绝对不会允许闻秋跑到阳台上吹冷风的,江边的风很大,稍不注意保暖就可能会感冒。
但闻秋却不这样觉得。吹吹风也是好的,冬天的风,不同于春风的轻软,也不同于夏风的微热,更不同于秋风的凉爽。冬天的风是冰冷的,甚至是刺骨的,吹在脸上,带来一些轻微的刺痛,如果风力再强劲一点,还可以从领口、袖口或者裤脚灌入,冷风所携来的寒意便可以袭透全身。
这种寒冷让她感到愉悦,更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这好像也不算是自虐,就是喜欢,就像喜欢淋雨一样,因为那让人清醒,让人疼痛,让人感觉到自己的心还在跳动。
手机在沙发上振动,响铃声从客厅传到阳台,把闻秋飘远的思绪给扯了回来。
她穿好拖鞋,缓缓移动到客厅的沙发前,她看到手机屏幕上闪动着的名字——“夏敏”。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中年妇女的身影,模模糊糊的。闻秋知道,那是她的母亲。
手指划过绿色的接听键,一道尖细的女声就从听筒里传来,仿佛来自遥远的记忆深处,“闻秋?”
“是我。”她应下,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或感情,只是简单的回应。
“幸好你还没换号!”夏敏的语调轻快了不少,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来云城了,想见见你,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那语气里好像并没有对女儿的想念,就是想单纯地见个面,像是通知,又像是命令。
“好。”闻秋抿了抿唇,回答道:“你在哪儿?我现在就过来。”
“那你先到上西街来吧,具体位置我等会儿发给你。”
结束通话,闻秋随意扎了扎头发,找来棉服穿上,再戴好帽子和围巾,拿着包出了门。
半个小时后,闻秋按照夏敏给的地址来到了上西街的一家咖啡店。
店里的人并不多,单个坐着的人就更不多了,闻秋一眼就看到了靠墙的这边坐着一个穿红色大衣的女人。
那女人的身材有些臃肿,头发是棕褐色的,被烫成了大波浪,眉色深浓,像是纹上去的,眼角有很多细纹,口红涂得很厚,粉底也厚,所以面颊上倒也看不出什么色斑。
越走近,那张脸就越清晰。电光火石之间,所有被封存的记忆全部都涌现了出来,像是初春时节的凌汛,又像是夏季的开闸泄洪,河水卷携着久远的回忆奔腾而来,倾泻而下,势不可挡。
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明朗,变得真切。
破碎的童年岁月,忧郁的中学时代,以及和林寒声一起的大学时光,像是正在翻动的书页一样,一页一页地从闻秋的眼前晃过。这次,她好像全都想起来了。
闻秋站在原地楞了一会儿,深深叹了一口气。脚步好像突然沉重了起来,她一步一步地挪过去,坐在了夏敏的对面。
“来了啊。”夏敏抬头,将闻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不错嘛,几年不见,人也出挑了,不像以前那么小家子气了。”
桌上放了两杯洋甘菊茶,夏敏端起一杯喝了一口,把另一杯推向闻秋那边,“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随便点了,你将就喝。”
闻秋笑了,好歹她们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的母亲竟然连自己的女儿喜欢喝什么饮料都不知道。一时之间,她似乎也不太确定,这究竟是自己作为女儿的悲哀,还是夏敏作为母亲的悲哀。她也端起茶喝了一口,开口说了她们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你过得还好吧?”
夏敏:“托你的福,现在比那些年好过多了!”
“那就好。”闻秋点头,捧着那杯洋甘菊茶暖手。
夏敏:“前段时间,我碰见你大伯母了,她说你十月初回了菖兰,还说你已经当了老师,男朋友看起来也挺有钱的。”
“嗯。”闻秋还是点头,顿了顿,主动问起:“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事的话,夏敏应该不会来找自己吧。
夏敏:“我和你陆叔叔,准备领证了。”
闻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唇角勾起,扯出一抹笑,“那,恭喜你们了。”她知道,夏敏离婚后没多久就和一个姓陆的男人在一起了。算起来,他们在一起也已经好几年了,现在领证,倒也正常。
“但是他女儿不太同意。”夏敏继续说道:“我自认为对她已经够好了,她现在上高中,我这两年天天起早贪黑地给她做早饭、做宵夜、洗衣服、打扫房间,我以为她已经接纳我了,可上个月跟她提领证的事情,她却说什么都不同意……”
做早饭?洗衣服?打扫房间?
自闻秋有记忆以来,夏敏很少为她做这些事情。端得起水盆时就自己洗衣服,个子比灶台高了就开始试着做饭。上学的时候,夏敏更是从来没有早起为她做过一顿早饭,她从来都是去巷子里随便买两个馒头边走边吃。
闻秋一直都知道,原来夏敏并不是不会做那些事情,夏敏只是不想为她做而已。但这几年里,夏敏竟然愿意为她的继女去做。
闻秋没有从夏敏这里得到的爱,那个继女却从夏敏这里得到了,尽管夏敏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或许是带了一些讨好的意图。
这样看的话,她这个女儿当得好失败。
夏敏看向闻秋:“你有什么主意吗?你们年纪也差不了几岁,应该知道她这个阶段的小姑娘都在想些什么吧?”
“……”
闻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母亲竟然来问她该如何去博取继女的接纳和欢心。夏敏果然已经把对她的不在乎摆到明面上了。
“说话呀!装哑巴这毛病还改不了是吧!”见闻秋许久不说话,夏敏厉声催促。
闻秋是真没什么主意,只好老实说:“我也不太懂这个,或许她想一段时间就自己想通了。”
夏敏白了闻秋一眼,那眼神和当年一样,饱含一种“养你何用”的意味。
安静了一会儿,夏敏又问:“你现在上班,一个月有多少钱?”
闻秋回答:“几千块钱,教师的工资不高。”
夏敏:“你陆叔叔是开店做生意的,最近买了一个门面,再加上装修,花了不少钱,货又都还压在手里没卖出去……所以,店里需要一些钱周转一下。”
话说到这里,闻秋总算明白夏敏来找自己的原因了,她端起茶又喝了几口,听夏敏继续说:“我不是在伸手问你要钱,我供你吃,供你穿,把你养这么大,为了让你能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长大忍了你爸那么多年,为你耽误了那么多年,现在你自己能挣钱了,也该孝敬孝敬我这个当妈的了吧!”
“是,应该的。”
闻秋放下茶杯,打开包拿出手机,把几张卡里的钱转到一起,凑了五万块钱,让夏敏打开手机的收款码,全转给了她。
夏敏收钱的时候还喜滋滋的,等看清转账金额时,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她不满地嚷道:“这么才五万块钱!这哪儿够啊!”
闻秋:“我刚刚都跟你说过了,我一个月工资也就几千块钱,又才上了半年班,身上真只有这些钱了。”她这半年只攒下了两万多块钱,刚才把上大学时兼职攒下的钱都加了进去,这才凑够了五万。
夏敏不肯罢休,“你没钱了,你男朋友那儿总该有钱吧!我可听你大伯母说了,那男的浑身上下全是名牌,可不像是个没钱的主儿!”
“他再有钱,那都是他的钱。”茶已经快凉了,闻秋站起身,看着夏敏,语气微怒,“我给你钱,因为我是你女儿,因为你养了我,这是我欠你的,也算是我对你的赡养义务,但我男朋友没有义务给你钱!”
闻秋去柜台买了两杯洋甘菊茶的单,径直走出了咖啡店。
天空灰蒙蒙的,云又厚又低。
闻秋想起自己高考结束的那个月。某一天里,夏敏和闻忠明一起出了门,这种情况算是罕见,他们向来水火不容,说十句话,其中能有八句话都是带刺儿的。
两人回家后,夏敏把离婚证甩到闻秋面前。闻秋永远记得夏敏那天的笑容,那么灿烂,比过年过节都要高兴,她说,“这么多年,我对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也快十八岁了,以后也用不着我管了……”
第二天,夏敏就从家里搬走了,她走得火急火燎,像是要迫不及待地冲出这座牢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