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是那百分之一,陪着她被冷落的有将近一整个学校,因为没有人是唯一,所以便心安理得有所期待,更不会有心里不平衡。
直到看到他对范苇珠的例外,给高三的她起早买早饭,给她拿外套拿行李箱,伞永远偏向她的一头,任凭自己淋个全湿。
那一刻纪涵央开始告诉自己,有些东西不该有所希冀,要藏在心里,因为向考诤不认识你,所以他不会在乎你,因此,能保护你那份小心翼翼、怕被戳破的敏感心思的人,只有你自己。
于是她开始学着藏住心事,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和笨拙,到今天她在向考诤面前的处变不惊。
她彩排了三年,才堪堪能在他面前出演波澜不惊的一场戏。
纪涵央喜欢向考诤,就像不存于世的乌托邦,里面的每一束光都为他而打,而向考诤是她永远无法触摸的虚无梦境,所以她的心动永远不会逢良。
这是她从高中就知道的事。
纪涵央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要被自己的私欲影响清醒的思维。
她看着远处站着的向考诤,他在和周围的人讲话,大概在说一些打球策略。
他的后背笔直,背影闲懒却依然泰然自若,一如既往,统揽全局的范儿。
隔了一会儿,谁指了指她们的方向,向考诤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匆匆和她对上一眼,纪涵央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一旁的文菲竹扯着她的胳膊,“哇哇哇,向考诤在看谁啊?”
文菲竹挺激动,但周围有比她更激动的。
那些更激动的,二话不说直接——
“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看谁?!我们方向我们方向!!!是不是我们方向!!!”
“我死了我死了!向考诤是不是在看我!”
“……”
向考诤没想到纪涵央会来,下意识想过去和她打个招呼,但想到什么,眸色暗了暗,刚踏出去的半只脚又忍住。
心中烦躁更甚。
于是一上场,看到昨天超市里在背后偷偷对纪涵央出言不逊的钱劲,就……
“真他么来气。”他暗暗骂一句。
钱劲被向考诤狠虐,虐得一旁的庄渠都有些于心不忍。
场上比分0:25
钱劲甩了甩头,骂了今天不知道第几个“艹”。
比到一半中场休息。
庄渠擦了把汗,问向考诤:“要不要给他们放放水,毕竟钱劲在你朋友圈蹦跶过混过眼熟,要不然这段人脉该毁了。”
向考诤想起当初加钱劲,也是看在纪涵央的面子上,但又听到他在背后嘴纪涵央的事,于是冷笑一声,“让个屁,他得罪他金主了。”
向考诤视线不自觉偏,偏到观众席纪涵央那位置,心里头火气更甚,“一会儿打球机灵点,给我往死里虐。”
“这比赛目的就一个,虐菜!”
上半场结束,向考诤他们以1:36领先。
钱劲以为是个友谊赛,再加上向考诤在,看比赛的女生比平常多了两倍,他又想表现自己,不想让队员抢了他风头,所以他们队除了他一个体育生其余全是篮球业余。
谁知道他以为只是他以为,向考诤不仅来真的,还把他往死里虐毫不心软,更不给他面子。
再比下去面子挂不住了,所以下半场开始之前,钱劲去找了向考诤。
他装模作样递了根烟过去,说:“诤哥,大家都是朋友,让一让怎么了?”
向考诤没接,手悠哉插兜,笑了:“你一个体育生,输了球丢脸的是你,你一个体育生说这话,丢脸的就是整个体院。”
他的篮球在食指上转了转,笑得贼痞也懒,“爷在教你做人,懂?”
那副狂样就不知怎么,贼意气风发,连一旁的庄渠都愣了好久。
更别说观众席上的纪涵央。
那是他高中时候的样子,意气风发、骄傲自信。
那是纪涵央最喜欢他的那三年。
下半场比赛结束的也很快。
而宿舍里的郑泽惠也终于想通了,不想留着这么个男人恶心自己,于是拿出手机果断和他提了分手。
消息发出去的那瞬间,身心舒畅。
钱劲本来输了比赛就气,一拿到手机看到郑泽惠这么条消息,脸色又青又黑,礼貌也顾不住,狠狠地甩了甩自己的外套走人。
文菲竹看比赛结束了,扯着纪涵央,拿了瓶水就要去给庄渠送去。
纪涵央一路被她拉着。
向考诤在一堆人后,就那么看着她走过来,嘴角上扬。
文菲竹递水给庄渠,声音甜甜的:“嗨!我是纪涵央的舍友,我和央央来给你们送水!”
庄渠顿了顿,看着文菲竹炯炯有神的双目,眨了眨眼睛,接过来,“谢谢小姐姐。”
庄渠忍不住笑,勾着向考诤的肩膀,凑他耳边得意洋洋,“诤诤,那个妹子好像对我有意思。”
向考诤说了声“滚”。
看向文菲竹身后不说话的纪涵央,她低着头,乖顺又安静。
顿了顿,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眼前的文菲竹打断。
文菲竹又拿起一瓶水递给向考诤,说,“我有个朋友挺喜欢你的,介绍你们认识啊?她叫简姣,我们系系花。”
一旁的纪涵央瞬间愣住。
向考诤视线仍在她身上。
第16章 心动(16)
气氛凝滞了一瞬,连气氛大王庄渠都一下子不知如何接话。
向考诤笑了笑,看向脸色微白的纪涵央,“我以为你们系系花是央央呢。”
纪涵央一愣,对上向考诤眼睛,亮亮的,“别介意啊同学,毕竟我护短,就觉得自己人这边的,最好看。”
向考诤顿了顿,把文菲竹递他的水拧开,递到纪涵央眼前,“看那么久球赛,晒不晒?喝点水。”
文菲竹面色一尬,也不再说话。
纪涵央看了向考诤一眼,他眼神懒懒的,但看她时很温和,她接过,喝了口水,掩过去。
隔了一会儿,向考诤又看着她说,“马上暑假了,你打算怎么过?”
纪涵央说:“回家过。”
表情很认真,认真的让向考诤有些不解,于是他下意识问:“你家哪的,这么想念?”
“上甫。”
果然向考诤表情一顿,有些不可思议,但全在纪涵央意料之中,只是她对这意料之中并不感到骄傲,反而是苦涩。
“好巧啊,我也是上甫的。”他有些意外和惊喜,“那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纪涵央却摇了摇头,“不了。”
“为什么?”向考诤疑惑,也不解。
因为你回家肯定是坐飞机,而北聆飞上甫的机票,就算是直飞、就算是经济舱,也至少三千起步,她不是没有钱,而是她存下的那些钱不能花在这些不必要的开支上。
至少现在不行。
但纪涵央只是说:“可能时间有冲突。”
她不说坐不起,一个是有卖惨的嫌疑不是她纪涵央的风格,另一个是这么说,别人也会因为不好接话而很尴尬。
向考诤挺遗憾,但也只是耸耸肩不强求。
回宿舍的路上。
文菲竹仍旧挽着她的胳膊,看了看纪涵央的脸色。
她似乎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但文菲竹还是和纪涵央解释:“央央,刚刚我就是故意的。”
纪涵央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看向文菲竹,“为什么?”
“我早说过了,向考诤不适合你,他那样见一个爱一个的浪子,现在对你好只是一时新鲜,等他玩够了一定是走得最干脆的。”文菲竹看着纪涵央低头轻笑一声。
以为她不信,于是吸了口气继续劝,“央央,我承认,向考诤对你确实挺特别的,也是,每一段自以为是的感情都是从‘特别’两个字开始的,但是央央,一个情感小白遇到情场浪子的时候,你能保证,他对你的特别不是演出来的吗?”
“眼角、眉梢的喜悦,看向你时微微睁大的瞳孔……”文菲竹想到什么,鼻子有些酸,拉住纪涵央,纪涵央回头看她,“你真的以为……这些微表情演不出来吗?”
纪涵央低眸一瞬,长睫扑簌,再抬头时,看见文菲竹撇过脸去,“过来人的经验。”
“向考诤这样的咖位,不适合你,你太乖了,渣男就交给简姣那样的去收拾吧,她情史丰富,才有栓得住的可能。”文菲竹看着纪涵央,很认真。
纪涵央摇头笑了笑,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去踩地上的石砖,淡淡的声音飘入文菲竹的耳朵里,“我相信的。”
文菲竹本以为她是不相信她说的话,已经做好了她不信就拉倒的打算,但没想到纪涵央说了这么句话。
纪涵央停下踩石阶的步伐,看向远处将落不落的太阳。
柔橘色的黄昏,占满整个天边。
她看着落日,说:“我见过的,不过那个人不是向考诤。”
而是我。
嘴边划过一抹自嘲意味的淡嗤。
风擦耳,留下蝉鸣的铿锵。
夏天来了。
不知怎么,又想起高中的三个夏季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占了两个,唯独最后一个,她瞧见他的最后一眼,是颓丧和落寞。
文菲竹看着纪涵央,有一刹那她发现自己看不懂纪涵央。
从第一眼印象里就留下的“乖乖女”三个字,不知怎么,短短一周罢了,在文菲竹的眼里,崩盘得彻底。
她皮囊之下是乖是疯?
乖是一如既往还是成熟伪色?
文菲竹第一次开始觉得一以贯之的认知是会被颠覆的。
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向考诤栽在眼前这个她开始看不懂的女生手里,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纪涵央回头朝她招了招手:“走啦,给惠惠买蛋糕。”
纪涵央又是那副内敛乖巧的样子。
文菲竹跟上她,走了一会儿,于是决定和她袒露心扉,“央央。”
“嗯。”她应。
“我和郑泽惠之间,气场不太对付。”她看了眼纪涵央的表情,“你看出来了吧?”
纪涵央选着货架上的各个蛋糕,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和她关系不好。”文菲竹撇了撇嘴,有些小心翼翼的。
纪涵央仍在选着蛋糕:“看出来了,可我和她关系挺好的。”
文菲竹一愣,到嘴的句子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竹子。”她拿着两个蛋糕正在比对,“为什么人一定得抱团呢?”
文菲竹一噎。
“你问那句话,无非两个意思。”纪涵央看向她,“一个,你信任我,第二个,你在逼我选择。”
“可我为什么一定要选?选一方阵营伤害对方阵营,我不是说高高挂起事不关己,也不是说左右讨好。”纪涵央将其中一盒蛋糕放回货架,“而是为什么我就不能选择自己的阵营?”
“属于我的阵营里,是我的盟友我的朋友,这个阵营不是为了针对谁或是针对哪个阵营而形成,而是单纯的因为脾性相和聚来的属于自己的朋友。”
文菲竹愣愣的看着她。
“我们无法否认,属于你的阵营里总有脾性相冲的两方,可你为什么要着急站队呢?脾性相冲的两人有他们的故事和矛盾,对于他们来讲,你是一个外人,对于他们各自来说,你是双方的朋友,这是你与他们单个人的矛盾。”
“为什么人会那么纠结,因为很多时候,现实还没逼你呢,你自己先急急忙忙挑着选边站,选了又怕选错,于是又急急地去怂恿身边人跟着你站来增加安全感,但说到底……”
纪涵央往收银台的方向走:“不就是道德绑架嘛?”
“不过太隐晦,很多时候也难反应过来。”
纪涵央最后两句说得如此直白,文菲竹也不笨,咀嚼两下就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了。
纪涵央不选她,也没选郑泽惠,她选择自己。
不是因为无情,而是因为成熟。
文菲竹没忍住,下意识说:“央央,我承认这一周拉着你有私心,我本以为你太乖看不出来,现在发现原来蠢得是我自己。”
纪涵央提着那盒蛋糕,和她并肩出门,“央央,你身上有一种魅力,能让人一夜之间成长的魅力。”
“我发现我有点爱你了。”文菲竹手插入兜里,“话说,我是不是那第一个幸运儿?”
纪涵央笑了一声,忽然一本正经地看向她,非常严肃:“两个女孩子是不能传宗接代的。”
文菲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对她这句玩笑不置可否,她耸了耸肩,伸手去捏纪涵央的脸蛋,吓她,“不过宝贝,鬼知道那瞬间我真的差点就被你掰弯了诶。”
“我觉着你教育我那瞬间特帅。”文菲竹笑着说,“啧……我还担心你被向考诤骗。”
“现在看来,还不知道谁骗谁呢?”文菲竹说着说着又自我反驳,“也不对,我还没见识过向考诤的段位,不好下定论。”
纪涵央不置可否,只是笑笑。
到宿舍的时候,郑泽惠趴在桌子上上网课。因为课程太水,加上她心事重重,导致她整个人都是神游的状态。
纪涵央把买的蛋糕放她桌上,才把她吓了一跳。
郑泽惠抬头看她,纪涵央拍了拍她的肩,“和钱劲有关?”
郑泽惠低头一瞬,叹了口气,“我们分手了,刚刚。”
纪涵央心里放起鞭炮,但是面上还是安慰着她,“没关系,有缘人永远在前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