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次想你,想的发烧了,然后一个人在那房子里待着也不知道吃药,要不是我打算去和他说再见,他估计就死在那里了。”
纪涵央长睫扑簌,手握了握拳,“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看起来挺好的。”
“是啊,因为苇姐把他骂醒了嘛。”
纪涵央心跳滞了滞,良久,“嗯”一声,有些难受。
“想当初,我看着你俩分手,心里那叫个高兴,想着哪怕是趁虚而入也能行啊,可是屁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没用,他正眼都不放一秒的。”
纪涵央摇摇头:“他本来就不吃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能理解。”
“不是他不吃。”洪枝枝忽然严肃起来,“是对象错了,你看你撒个娇,他吃不吃?”
纪涵央噎住,喉咙有点干。
“行了,矫情死了,不说了。”洪枝枝说完,撩了撩头发,往潘庄因的方向看,“他妈妈估计也有话要和你说,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纪涵央不晓得今天是怎么过的,刚刚踏出上甫机场的大门,就被向考诤那边的人挨个儿问话。
向考诤护着她,但她想自己解决,笑着抱了抱他:“阿诤,有些事情,是必须要我来做的,而且我乐意。”
向考诤无奈,但也只是揉了揉她的头,随后点了下头。
她和潘庄因约着在一家咖啡馆见了面,而向考诤坐在咖啡馆门外的车子里。
于是她见到了潘庄因,以及向考诤的父亲向行之,那位常常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上的大人物。
至于潘庄因,听过周围很多人形容她,但是令纪涵央没有想到的是,她长了一张阶级脸,什么叫阶级脸呢?就是她微微笑着,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纪涵央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掏出一张支票说“请你离开我的儿子。”
于是纪涵央盘算着该怎么温柔而不失礼貌的说“抱歉,我的存款足够养你儿子”。
她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腹稿,却没想到剧情的走向完全相反。
夫妻两人看了她一眼。
潘庄因率先开了口:“纪小姐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家庭吧?”
纪涵央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我们就直接一些,不浪费彼此的时间。像我们这样的家庭,阿诤今后势必是要继承家业的。”
纪涵央不回话,只是坐在他们的对面,一声不吭,静静听着。
“而像你这样的女孩,一般嫁入豪门,是不大可能的。”这句是向父的话。
纪涵央已经大概猜到了他们要说些什么。
敛眸,打算等他们说完,然后自己就走。
“但是我们儿子很倔,偏偏对你情有独钟。”向行之叹了口气。
“是的,为此放弃了继承家业,把自己抵给了温家那小子,就为了给你一个未来。”向行之说到这里,脸黑了黑。
潘庄因也激动了起来:“没错!害我在单涟降面前又抬不起头来,我儿子怎么能低她儿子一头……”
“咳咳!”向行之斜她一眼,压低声音,“这不是重点!”
“怎么不是重点?你不也老在每晚和我吐槽你在温开远那个老狐狸面前抬不起头来吗?”潘庄因同样咬着牙,压低声音骂回去。
这剧情走向怎么……
纪涵央叹了口气。
不过,抵给温家那小子是什么意思?
“好了,说回重点。”向行之扯回话头。
“好的。”纪涵央客气的微笑,点点头。
“阿诤他现在律所的事业很不错,但是他根本没有继承家业的野心,甚至放弃了我的遗产继承权,这样是很不对的……”
“可是还有苇珠姐不是吗?”纪涵央打断他们,“为什么继承家业的一定得是男生?”
闻言,潘庄因不屑地哼了一声,而向行之也是冷笑一声:“那个死丫头?那个死丫头要是想继承家业我还要操这种心?听说阿诤放弃家产,不仅摆摆手说她也放弃,还要说什么谁要我弟剩下的东西,就那破几百个亿的铜臭味闻着都恶心。这话是一个为人子女能说出口的?”
不知怎么,向行之一说起范苇珠就来气,气血上来,脸也红了起来:“这个死丫头,现在又不知道和向西宴死哪去了,前几天IP属地还在澳大利亚,这几天又跑到非洲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去了,我看他俩是想加入当地部落,天天举着个三叉戟打猎去!好好一个美人胚子,上次回来皮肤黑了个度,向西宴也不知道拦着点,还和她一起发疯。”
“咳咳咳!”潘庄因的高跟鞋在桌底下轻轻踹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这不是重点!”
纪涵央默默喝了一口咖啡,这剧情走向有点迷。
“说回来。”潘庄因接话,“我老公这么大的家业,不能没有人继承,所以,纪小姐,希望你可以劝一下我们阿诤,如果让他答应接手自家公司,将来你们结婚后,公司的遗产股份,你能拿其中的30%。”
向行之点点头:“是的。”
纪涵央愣了一下。
所以这夫妻俩的目的是来拜托她劝动自己儿子继承家业的?不仅不是来让她滚的,还是来把她当救命稻草的?
纪涵央第一次见豪门家长拿钱砸她,就为了让她劝劝自家儿子继承家业。
这个事情,好难办。
纪涵央放下咖啡,笑了笑:“伯父伯母,我会提,但是仅限于提,想法是阿诤的,我不乐意去左右他的任何决定,我尊重他的每一个决定,所以结果如何,最后还是看他。”
“可是……”潘庄因急了。
“伯母。”纪涵央打断,“这是我的态度,我也想说,我的存款没有几百亿那么多,但是对我来说够了,我很满足,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也希望阿诤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得偿所愿,就已经超过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了。”
她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包离开。
车里。
向考诤问她:“我爸妈说了什么?”
“给我砸钱。”她去扯一旁的安全带。
向考诤的眉头皱起来。
“想让我劝你继承家业。”她偏头朝他笑,“他们说,你父亲需要一个继承人继承他庞大的家业。”
“那你呢?你是怎么说的?”他歪歪头,笑着看她。
“我说我会把上一句话传达给你。”
向考诤愣了愣,随后唇边漾开笑:“机灵鬼。”
“我们去墓园吧,玫瑰七区,去见见我爸妈。”她笑着看向前路,“以及,阿诤,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爸妈刚刚无意中说了一件事,你把自己抵给温家那小子,我不懂什么意思,但是我觉得那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可以知道吗?”
“啊,这个啊。”他无奈的笑了笑。
“大学时候的事情了,我和你在一起之后做的决定,我决定放弃继承家业,因为错不是我犯得,但我确实欠了我姐的,所以家产我不要,但是没有了家产,我家央央怎么办呢?我不想你吃苦,所以和一个朋友,之前和你说过的,温喻珩,创办珩合律所,但是那个时候我身无分文,所以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半分工资没有的创始合伙人吧。”
他笑笑,挺轻松的:“我把自己将近五年所有打官司赚到的钱全部抵给温喻珩,也就是另一位创始合伙人,用来抵我原本应该出的那一份创始资金,他不缺钱,只是缺个分担工作的伙伴,加上我和他关系够铁,所以他高兴这么干。”
“阿诤。”
“所以你那段日子忙,是忙着还债?”纪涵央鼻头酸了酸。
向考诤看他一眼 又继续盯着前方的路:“是,不过我心甘情愿的,央央,你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没有那,就没有今天红圈所的向par,你可是股肱之臣。”他笑一声。
“央央,我说过的,我不想做富二代,我想做创一代,但是我也害怕过,我也不敢过,我怕一败涂地,怕从金字塔尖摔下来。”他透过车窗看向前方。
“是你给了我背水一战、踏出去的那方勇气。”
纪涵央不说话了。
不远处,是墓园,玫瑰七区。
买了祭品去上甫的玫瑰七区。
此时是一月。
寒风瑟瑟,森冷异常,北风刮过来,纪涵央狠狠一哆嗦。
随后被他握着手,塞入他的外套口袋里,传着暖气,热烘烘的。
在入口的那里又买了两束花,向考诤和纪涵央各拿一束。
祭拜了她的母亲和父亲,两块墓碑挨在一起,纪涵央记得当时为了给父亲买母亲身边的这块墓,她风里来雨里去,找了多少的关系,但最后还是褚颜午搞定的。
是的,褚颜午,那位向考诤从一开始就送她的一条人脉。
一份给她的小小见面礼,也是这份见面礼,给她无形之中搞定了无数的糟心事。
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牵着他手走出墓园的那刻。
“阿诤。”她喊住他。
他回头看她,笑着:“怎么了?”
“我欠你一场坦白局。”她走近他。
他牵着她的手,看她抿了抿唇,随后朝着他笑,脸上有两个晕酒窝。
“今天开始我也想主动一点,不然,对你不公平。”她敛了敛眉,低头一瞬间。
“这个故事很长……”
“多长我都有耐心。”他打断她,牵着她,给她捂着有些冷的手。
纪涵央笑了笑,点点头。
咽口口水:“我小时候,家里发生过一场火灾。”
“嗯,救你的是向西宴。”向考诤苦笑一声。
“救我的不是你,但让我一见钟情的是你。”纪涵央看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阿诤,我对你,不是恩情,一直都是爱情。”
“央央。”他搂住她的腰,和她往车库的方向去。
“那我们从哪说起呢?”纪涵央犯了难,最后笑了笑,“我们还是从火灾说起吧。”
“朗庭公馆的各方面设施都是顶尖的,但是那天还是着火了。”纪涵央苦笑一声,“因为那场火是人为。”
向考诤顿住,看她,有些不可思议:“人为?”
纪涵央点点头,脸色有些白:“那场火,是我妈妈放的。”
向考诤彻底愣住。
“我那天被她喂了少量的安眠药。”她低着头,脸上淡淡的,眼里有淡淡的忧郁,“以至于我整个人迷迷糊糊,醒不过来。”
“或许也是那样吧,阴差阳错之下,我就认错了人。”
“你妈妈……为什么……”
“因为她爱我。”纪涵央耸耸肩,“而她有很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她想拉着我一起去死,只是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愿不愿意。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她所期待的了,于是也就帮着我做下决定,她要带着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央央……”
“而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一桩经济案。”她吸了口气,又沉沉地呼出来。
“阿诤,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成为一个同声传译员吗?”她看向向考诤。
向考诤摇头,但是很认真的看着她:“我在听。”
“因为我外公。”她说起来,眼泪也跟着出来。
“我外公和外婆都曾是高翻界名声卓著的同传,我外公甚至一度做到外交官的位置,精通六国语言,在整个高翻界甚至外交界,都有非常好的声誉,但在他光荣退休的两年后,因为一件事,变了。”
“这件事的起因是我父亲。”纪涵央咽了口口水,闭闭眼,“我父亲从小是个孤儿,但是凭借自己的努力也开办了一家公司,后来认识我的母亲,他们相爱再到结婚,本来很好的。”
“但是因为我父亲的一位朋友,也就是洪枝枝的父亲,他初中肄业就出来打工,遇见了我父亲,我父亲因为和他小时候就认识的情谊,所以心软,把他招进了公司,但因为一时不察,他手底下的一名会计被对家公司收买,做了假账,上头来查的时候查到了,而我父亲当时是公司的法人。”
“我父亲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还是揽下了所有的罪责,就为了保下公司,进了牢,但那些亏空没法不填,不填就得破产,公司那么多人,都等着吃饭,公司一旦破产,他们全都得失业。”
她声音抖了抖,向考诤握紧了一些:“是我外公,变卖了家里所有的房产,倾家荡产给我父亲的公司填那个窟窿,又拉下所有的脸,去问曾经共事过的那些同事,甚至是一些学生,去借钱,借到最后,人家一见他就关门。”
“我外公挣了一辈子的声誉,就那么毁了。”
“后来窟窿填上了,那些罚款交清了,但我父亲还是进了牢,但是因为填的及时,所以法院判得轻,判了三年。”
“而我外公外婆一辈子的清誉,却全都毁了。”
“在我父亲入狱的第二年,我外公外婆去世了,母亲一个人背负巨额债务,没多久患上了双相,情绪很糟糕,于是那个夏天,她喂我吃了少量的安眠药……”
“央央。”向考诤喉咙动了动,去抱她,顺着她的背拍了拍。
“但是因为发现的及时,所以我们都没事,后来我父亲出狱,我们卖了朗庭公馆的房子,还了大部分债,但我母亲其实是接受不了的,那是他们努力了一辈子买的房子,那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于是搬家的那天,她和我父亲吵架,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