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线还没上来,她转头继续朝窗外看去。
闻哲语手机里刷了刷旅游景点,提议下午找个地方去玩玩,可沈逸矜托着腮,摇头:“不了,我还有工作,你自己去。”
“难得出来一回,就放松一下了。”闻哲语挑了一条游玩路线,指给沈逸矜看。
沈逸矜还是推拒了:“我不行啊,手上的活太多了,再一个月就梅雨了,很多工期都在赶。”
“那我说,进你公司给你帮忙,你还不要。”
“我那小庙怎么供得了你这尊大佛嘛。”
这话那天两人在烧烤店里已经说过,现在再说,又得绕回去了。
闻哲语只得笑了笑,放下不提。
这段时间,他已经想明白了。
他是喜欢沈逸矜没错,但落花有情,流水无情,何况她现在已经结婚了,嫁得人还是自己不可能比得上的人。
以前没机会,现在更没机会。
倒不如安安分分地做她的异性哥哥,看着她幸福,给彼此距离,让彼此都轻松一点。
那天在烧烤店,两人把话说开,两人都如释重负,才有了现在这样的状态。
吃过饭,沈逸矜回酒店接着工作去了,闻哲语则一个人上街,举着手机一路走一路拍,像个游客那样,拍完就发朋友圈。
势必要和大家分享他的快乐。
沈逸矜几乎每隔半小时就能刷新到他的一条新消息,手指轻点,为他点赞。
却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却因此陷入了另一种状态。
手术室顶上的灯一直没灭,祁渊站在走廊上也一直没离开,祁时晏中午出去了,现在再过来,就见他哥像个冷面蜡像一样,整个人都不对劲。
祁时晏走过去,侧了侧头,伸手在祁渊面前晃了下,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哥,怎么了?刚才手术室不是报告说一切都在正常进行吗?”
祁渊面目阴沉,一只手抄兜,另一只手握着手机贴在身侧,目光有片刻的失神,倏而勾唇一抹冷笑,转头说:“给我一支烟。”
他的早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抽完了。
“好。”祁时晏裤兜里摸出烟,给他点上。
祁渊深深吸了口,烟入了肺,人好像有了更需要对抗的东西,心神分了一半出去,总算好过一点了。
*
傍晚,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平时宽阔的走廊里人群蜂拥,不用半分钟便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几乎祁家所有子侄都来了。
但祁渊没让人探视,所有人全被保镖阻在了通道外,连祁景东他们也一个没能闯进来。
病人一路被送往病房,祁时晏跟在后面,长吁了一口气,拎起脖子里吊着的一块羊脂白玉,放到嘴边亲吻了一下。
心想他哥这一博,可算是大功告成了,而且功德无量。
可是再看去身边的人,怎么脸色还是不好。
祁时晏拿胳膊肘撞了一下祁渊,低声说:“哥,爷爷这都没事了,你松松眉头吧。”
祁渊没应,老爷子没事,是他有事。
走进病房,护士们将病人搬抬到病床上,医生重新接上各种仪器。
一切安顿好之后,主治医生说:“今天这台手术真是凶险,不过也总算是成功了,但是病人能不能醒,未来72小时才是关键。”
“什么?还要72小时?”祁时晏走近病床,看了眼病床上的人,“不是说手术成功了吗?”
主治医生一脸疲累,解释道:“所谓手术的成功是我们医生的部分成功了,接着能不能醒,还得看病人的意志力和他的身体状况。”
他看去祁渊,祁渊朝他点了点头,他才继续说,“病人现在的昏迷状态和之前的状态已经不一样,他现在虽然还在昏迷,但脑神经已经有了活跃度,你们多陪他说说话,他兴许能早点醒过来。”
接着,他又详细讲了讲老爷子的病情和术后注意事项。
祁渊默默听着,直到对方说完了,才道了谢,请医生们先去休息。
“真是折磨人,还要72小时。”祁时晏靠着窗台嘀咕,烦躁地扒了扒头顶的黄卷毛。
他懒惯了,一向没什么耐心,最烦这种明明看着要到头了,却又生出事端到不了头的事。
他走到病床边,弯下腰用哄人的语气对老爷子说:“爷爷,你快醒醒吧,你看大哥为你两肋插刀,不是,赴汤蹈火,不是,心力交瘁,也不是,就……”
“行了。”祁渊打断他,“不过72小时,我扛得住。”
外面喧闹声不断,祁渊坚持不让祁景东他们进来。
刚才是因为手术才结束,状况不明,现在知道情况了,更不能让他们来了。
因为祁景东他们对手术本来就不报希望,做好了拿捏祁渊的准备。祁景东甚至放言,老爷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将和祁渊断绝父子关系,将祁渊赶出祁家。
现在手术一关算是过了,但老爷子还是没醒。这关键的时候,如果放人进来,保不齐哪个没良心的对老爷子做点什么,那就前功尽弃了。
这不是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而是比尔虞我诈更诛人心的战场。
祁渊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身心再疲惫,也只能扛下去。
他将老爷子的手塞进被子里,又看了看老人家剃光了头发裹了镂空纱布的脑顶,对祁时晏说:“你去给爷爷买顶帽子,别让他吹到风。”
祁时晏应下,这就出门去,走到门口,又回头问了句,“你爸我爸那里怎么说?”
“按医生说得说,三天后让他们再来。”
“好。”
*
另一边,闻哲语一个人潇洒地玩到天黑才回来,沈逸矜没等他吃晚饭,自己叫了快餐在房间里先吃了。
闻哲语便也叫了个快餐,在沈逸矜房间里吃。
这一天过去,程队和微信两边都没消息,沈逸矜有点急。
她说:“如果一直这样没进展怎么办?他们都这么有耐心,我可没耐心。吃饭住宿,这一天天的,我耗不起啊。”
她没有闻哲语的心态。
闻哲语把这次来楚市当休假,他之前年薪高,积蓄丰厚,现在辞职了正好给自己放个大假。
可沈逸矜比不来。
她一个卑微的小老板,一个月就那么点薪水,虽然现在住祁渊家里,不用像住苏家那样交生活费,但因为“祁太太”的身份,隐形中多了很多消费,这两个月她几乎没攒下什么钱。
这次来楚市,因为来得匆忙,机票买的都是全价,对她来说已经是笔大开支。
再加上旅游旺季的酒店房费,高价不下,如果只是住几天还能勉强,但没个盼头地耗日子,她心里不慌才怪。
闻哲语笑她:“这话听着还是祁家太太说的话吗?祁渊一天挣得钱比我一年还多,花这么一点算什么?”
沈逸矜坐在书桌前,摸了摸额头,忙了一天的工作,有点头昏脑胀。
昨天和吴妈打完电话后,对方就再没打来过了。
她这样走掉,祁渊生不生气,她不想知道。
但是想起祁家的老太太,那么雍容华贵又和蔼可亲的一个人,上千万的手镯说送她就送她了,她却连顿饭都没去陪她吃,不知道老人家怎么想。
沉默了一会,见闻哲语边吃饭边还在等她的话,她只好假装修着电脑里的设计图,粉饰太平道:“我们经济独立,这钱我花,我自己掏,不花他的。”
闻哲语端着一次性的碗喝汤喝到一半,抬头:“怎么?祁渊不会这么抠门吧?他不给你家用?”
沈逸矜神情淡淡:“那倒不是,他随便给张卡都是黑色的,没上限的,是我自己不好意思用。”
闻哲语啧了声,自贬身价和被人贬身价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他埋下头继续喝汤。
吃完饭,他收拾了一下桌面,回自己房间去了。
到夜里快睡觉的时候,沈逸矜给他发消息:【今晚我手机给你吧。】
闻哲语:【怎么了?】
沈逸矜:【万一陈嘉远来消息呢,我昨晚因为盯着手机,觉都没睡好,今晚我要吃药睡,怕醒不过来,给你盯。】
闻哲语:【明白了,我来拿。】
发完消息,闻哲语便去拿了沈逸矜的手机,连开机密码也一并拿了。
他握着手机,神秘兮兮地问:“如果祁渊打电话来,我接还是不接呢?”
沈逸矜笑:“放心,你不会接到他电话的。”
她都没接到过,他怎么可能接得到?
闻哲语“嘁”了声:“你们都说好了?”
“是啊是啊。”沈逸矜欲盖弥彰,开了房间门,把他往外推:“你快走吧,我今晚要早点睡。”
“行,明天早上你醒了,拿房间里的电话给我打。”
“知道了。”
两人道了晚安,闻哲语回到自己房间,放下手机。
玩笑是那么开,但他并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兴趣,何况那是沈逸矜。
他从小看着她长大,他了解她,比她的一部手机多得多。
除了顶包,嫁给祁渊这件事。
不过,他后来也理解了,这事当时发生得突然,不是她不想告诉他。
他这么想。
临睡前,闻哲语将沈逸矜手机的铃声调到了最大,和他自己的一起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这么做,只想防个万一,可没想到那铃声深更半夜真的会响起来。
万籁俱寂里,很惊乍的一声,像凭空一道雷。
闻哲语被惊出一头冷汗,打开灯,拿过手机,屏幕上显示“你有一条微信消息”。
睡意全无,闻哲语一下子坐起身,拿起眼镜戴上,点进去,然而消息并不是来自陈嘉远,而是有个新好友申请。
难道是新招数?
闻哲语点了通过,再看眼时间,凌晨2:30!
这个时间,真是惊了。
闻哲语将对方的个人信息先看了下,头像是系统自带,微信名:夜,其他什么都没有。
很像新注册的小号,普通,随意,一丝真实信息都透露不出。
进入聊天页面,闻哲语试探地发了个:【你好。】
盯着屏幕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长达五分钟之后,才收到对方回得三个字:【沈逸矜。】
能连名带姓的叫准沈逸矜的名字,难道是认识的人?还是陈嘉远被“逼供”了?
闻哲语有点儿纳闷,扶了扶金丝框眼镜,想了好一会,编辑:【请问你是哪位?】
这一回,对方消息回得很快:【都快三点了,怎么还没睡?】
这语气肯定是认识的人,不会是陈嘉远那边的了。
闻哲语怕聊下去,触及沈逸矜的隐私,那就不太好了。
他作出回应:【不好意思,我不是她本人,她已经睡了,你如果有事请白天再来消息。】
点了发送,过去很久,都没有消息再进来,想必对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闻哲语松了口气,先前那点震惊也渐渐被重新袭来的睡意覆盖。
他摁了退出,手机放回床头柜,重新躺下,继续睡觉。
发消息的那位,却是怎么都不可能睡得着了。
祁渊夹烟的手捏紧了手机,手背因为绷得太紧,青筋都一根根突了出来。
他是花了多少时间才和自己天人交战,拿出一个比给老爷子做手术还要艰难的决定,才主动去加了沈逸矜的微信号。
原以为要等到早上才可能得到回复,却没想到这么快通过。
在这样一个孤勇、荒漠的深夜里。
在守着一个老人,充斥消毒水味道,仪器声此起彼伏的病房里。
他是那么想她。
想她想到发疯,想丢下这里的一切去楚市找她。
可是……
和他聊天的人竟然不是她?!
她睡了,姓闻的怎么拿着她的手机?
他们不是开得两间房吗?
她睡了,姓闻的怎么开得了她的手机?
他有她的手机密码?
祁渊眉心深蹙,默了默眼,指尖的烟烫到了手,才回过神来。
第23章 爱上她
早上六点, 手机又响了下。
闻哲语惺忪间,掀了掀眼皮,心想沈逸矜一个小老板还真忙, 大半夜有人找,大清早也有人找,难怪她的觉都睡不好。
摸到手机, 点开来,正想看看这回是哪个冒失鬼, 不料那上面斗大的黑体字“陈嘉远”,将他又惊出一头冷汗。
闻哲语迅速拿眼镜戴上, 认真看去消息,对方说:【协商过了, 你现在有多少就先打多少吧, 先把我三个朋友弄出去,我一个人就不着急了。】
闻哲语沉思了会, 问:【怎么协商的?】
对方:【我说我没钱, 他们也没办法。你20万先打过来, 他们就把他们放了, 让他们先回家去。】
闻哲语:【钱往哪里打?】
对方:【我给你个账号,是女学生的父亲,你直接打给他。】
闻哲语爽快道:【行。】
对方很快发了一张银行卡号过来, 有名有姓。
闻哲语担心对方迅速撤回消息, 一收到便先截了张屏。
他又问:【你在哪?还在刑拘?】
对方:【是的。】
两个人一个虚与委蛇,一个故布疑阵,互秀了会口才, 才结束了对话。
闻哲语把对话全部截了图, 一起发送给了程队。
程队收到后, 打了电话过来,说了声:“消息很有价值。”
听筒里传来风声和脚步声,没想到程队这么大清早已经在野外。
闻哲语感慨他们的辛苦,多聊了几句,问道:“程队,能稍稍透个底吗?我们等得有点心焦。”
程队情绪很高,很有信心道:“放心吧,就这两三天的事了。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们,你们那有任何消息也马上给我来电话,保持联络。”
“好的,辛苦你们了。”闻哲语应下,挂了电话。
八点,沈逸矜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