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哲语把手机拿去给她,和她一起去餐厅吃早饭,“夜”和“陈嘉远”微信的事,他一并交了底。
沈逸矜先听了陈嘉远的事,低声说了句:“太好了。”想到很多电影电视里刑侦抓捕的情景,人都有点激动了,“就是不知道陈嘉远会怎么样。”
闻哲语说:“等程队消息吧,听他的意思,人没有生命危险,那陈嘉远就没事了。”
他把手机翻到“夜”的聊天页面,笑着说:“你看看他是不是祁渊?我今天早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其实刚才看第一遍的时候,沈逸矜就想到了。
她没几个朋友,微信都是以工作为主,多数加她的人都是客户,客户哪有半夜三更加好友的?而且对方的说话方式就很祁渊。
闻哲语见她神色微动,笑道:“他这是故意开得小号来查岗的?那怎么办?他不会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吧?你快点跟他解释一下。”
如果换成以前,他巴不得别人误会他俩在一起,可是现在沈逸矜已经是别人的太太,他不能毁她名节。
沈逸矜“嗯”了声,摁灭屏幕,心里却想这事从哪解释?祁渊为什么要加她?
她都觉得他们之间要完蛋了。
闻哲语去取餐区转了一圈,带回来一碟食物,里面很多牛肉和培根,放到沈逸矜面前,说:“你多吃点肉,好不容易看你胖了一点,别跟我出来几天又瘦回去了,到时候祁渊肯定要怪我。”
“我胖了?”沈逸矜把话题岔开。
“是啊,上次一见你就发现了,我没好意思说。”闻哲语笑着看她,“也是因为看到你胖了,我才觉得祁渊应该对你是好的吧,我也才放心了。”
他说得坦荡又真诚,是沈逸矜嫁了个比自己更优秀的人的那种心悦诚服,也是希望沈逸矜一直幸福下去。
可沈逸矜却没敢把真话跟他说。
她谢过他,默默把牛肉吃了。
*
两天后,程队他们出师迅捷,在一片偏僻山林里成功捣毁了一个犯罪团伙,从某处山洞里解救出20多名被骗进泥坑的人,年龄均为20多岁的青年男女,也都是个人自由行的游客。
陈嘉远和他三位朋友都在里面。
沈逸矜接到电话,和闻哲语第一时间赶去了医院,听说解救出来的人大多数都是不清醒的状态,都有被喂食安眠药的现象,有些人还有很严重的外伤。
陈嘉远就是外伤最严重的那个,因为他每次清醒时,反抗得最激烈。
沈逸矜在诊疗室见到陈嘉远的第一眼,都没敢相认。
以前的陈嘉远长得高,看起来瘦,但不是真的瘦,是皮实,脸上皮肤不白,却很好看,是那种铜色的晒多了阳光的颜色,这都是因为他常年跑工程,风吹雨淋中练就出来的。
但现在,他站在医生面前,举高了双手由着医生检查的样子,像一根荒野里废弃杵立的木头电线杆,身上一件灰不溜秋的短T,又破又皱,头发像一窝干枯的稻草,耷拉在脸上,遮住他病态的白和略微无神的目光。
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陈嘉远把沈逸矜认出来了。
陈嘉远扯开喉咙,叫了声人名,眼里放出两道光,三两步奔到跟前,将沈逸矜展臂拥抱了一下。
“亲人哪。”七尺男儿几乎声泪俱下,“幸好你们来得及时,再晚一点我两个肾就没了。”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沈逸矜推开他,“臭死了你,这么臭的亲人我不要啊。”
陈嘉远被逗得眼泪没能掉下来,转而又抱起了闻哲语,叫道:“兄弟啊,我们以后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就你这么臭的兄弟?”闻哲语捶了他一拳,将他捶开,“你身上有没有跳蚤虱子?”
“有,怎么可能没有。”陈嘉远笑着,把手伸进衣服里摸了摸,像是抓到一个,手指头捏住,举到两人面前,“你们要不要尝尝?”
“滚蛋了。”沈逸矜笑骂了声。
一科室的人都被他们逗笑。
陈嘉远身体检查后,除了营养不良,缺光时间长,和一些伤在表皮的外伤,没什么大问题,他的三个朋友也是。
接着去公安局录口供,一系列的程序走完,领回自己所剩无几的物品时,外面天已经黑了,街上灯火璀璨,大家又疲累又激动。
陈嘉远对着大街狂叫了两声,另外一个小伙子脱了上衣,挥舞在手里,绕着街边的树木疯跑了两圈,两个女孩子也互相抱在一起大哭,惹得周围的人们朝他们看过来。
山洞里熬了两个多月暗无天日的几人,终于回归人类社会了。
沈逸矜提前给他们订好了酒店房间,大家各自回去洗澡,再一起出来吃晚饭。
因为他们四个人两个月没沾过肉,沈逸矜特意听从医生建议,只给他们叫了清淡的蔬菜和米饭,没敢给他们开大荤。
就这样,四个人也吃得津津有味,个个饭碗朝了天,赞着“人间美味”。
他们太累了,吃完饭便各自回房睡觉,直到第二天大中午,陈嘉远才醒过来,敲开沈逸矜的门,进来和她说说话。
大家都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多么丧失人性的犯罪团伙。
而昨天程队说,真正能抓捕这些人的关键点正是沈逸矜和陈嘉远的微信。
沈逸矜几乎天天给陈嘉远发微信,这让负责保管手机的罪犯动了贪念,想自己背着团伙偷偷挣一笔,于是他向沈逸矜编造了一个谎言,便是那个撞伤女大学生,要钱才能救陈嘉远的鬼话。
但为了拿到钱,最终暴露了自己的姓名和银行账号,这让程队他们顺藤摸瓜,顺利地锁定了目标,最终将他们一举擒获。
“这些人太猖獗了。”陈嘉远两只手摁在自己后腰上,揉了揉,后怕道,“我的血样都被他们采走了,但好像他们和对方价钱没谈拢,我才有命活着,一旦谈拢了,你们再晚来一天,我们怕是再也不能相见了。”
沈逸矜笑他:“那你以后还出来玩吗?”
“玩。”陈嘉远高声答了句,嬉皮笑脸道,“我哪能还上这种当?”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沈逸矜瞪他,陈嘉远才敛了神情,装模作样举手发誓:“在那之前,我会先回去好好工作,任劳任怨,做牛做马,任你使唤。”
沈逸矜笑,拿起大老板的架势:“我一定会好好剥削你的,你放心吧。”
陈嘉远又装怂,两人玩笑了几句,又聊了会工作,他才问:“周茜怎么样了?她怎么没跟你来?”
沈逸矜抬头,避开他视线,反问道:“你干嘛把她拉黑啊?”
陈嘉远摊摊手,解释道:“你知道她那个人冲动起来多冲动。我当时被推进山洞时就知道坏事了,我逮到一个机会,想给她发消息,可没发得出去,我就直接把她拉黑了。不然,我怕那些人使坏,知道她是我女朋友,骗上她怎么办?”
“……你可真聪明。”沈逸矜讥诮赞他。
一个为了女朋友好,拉黑她,一个以为男朋友变心,分手退股,找了新任。
这一对怨偶,有事情搞了。
沈逸矜觉得自己不适合搀和进去,委婉道:“你回去跟她说吧。”
陈嘉远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昨天加她微信,她不加我。”
沈逸矜抿了抿唇,坦白道:“她把我也拉黑了。”
陈嘉远:“……”
沈逸矜:“等回榆城再说吧。”
*
因为案情还有后续的一些事情,几个人在楚市又多呆了两天。
山洞里回来的几人抽空去理了发,各买了新衣服穿上,劫后余生的幸福感让他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都还不错。
两天后,六个人整装待发,浩浩荡荡一起去机场,回榆城。
候机时,大型屏幕里正在播放财经新闻,沈逸矜耳尖动了下,听见祁渊的名字。
她看去屏幕,上面说望和集团的股票连着涨停了三天,原因是新旧掌权者更替了。
老爷子祁崇博前不久在家中摔下楼梯,昏迷不醒,望和局势动荡,股价一路下跌。但最新消息里,祁崇博已经苏醒,并且在积极治疗和恢复健康中。
至于望和集团的一切职务和权利,祁崇博已经正式全部移交给了长孙祁渊。
并有可靠消息称,先前在祁家准备祁崇博的后事时,是祁渊以一人之力抵抗全族的反对,强行以九死一生的机率给祁崇博做了手术。
祁崇博苏醒后,第一时间便是当众更改遗嘱,将名下所有望和股份和所有不动产全部交由祁渊一人继承。
从此,望和集团将开启新的纪元,成为祁渊的天下。
新闻画面里,有一帧里出现了祁渊。
那是某个大型会议里,男人一身矜贵,站在讲台上,棱角分明的脸上沉着,冷淡,看向镜头的眼神却深邃,锐利。
沈逸矜坐在金属长椅上,正对电视机,明明隔着屏幕,明明“对视”不过一秒,心脏却在那一秒里不受控地狂跳了两下,好像有什么被那眼神洞穿了。
“哇喔,这就是祁渊,好帅。”旁边一陌生女孩叫了声,和她同伴说,“嫁人就要嫁这种男人才能躺赢。”
她同伴翻过来一个白眼:“别想了,他已经结婚了。”
“是吗?”
“是啊,你去看看热搜,这几天都是他的新闻,风头出尽了。”
她们说话没避着人,全都落进了沈逸矜耳朵里。
座位另一边的闻哲语轻轻拍了下她的胳膊,笑道:“恭喜你啊,望和老板娘。祁渊一夜之间身价几百亿,你还要和他经济独立?”
沈逸矜低头,没吭声。
祁渊那人阴晴不定,她有想过这两个月两人的相处,总体来说还算愉快,除了那晚客厅里。
她至今没想明白他发得什么火。
如果这人以后还会这样,像间隙性神经病一样,她该怎么和他相处?
闻哲语另一边的陈嘉远在手机里刷到一条什么消息,叫了声“沈逸矜”,大嗓门道:“你结婚了?你老公是祁渊?”
他刚才刷热搜,刷到祁渊的热搜,其中有一条是有关婚礼的视频,那新娘的一张鹅蛋脸清丽漂亮,怎么看都是沈逸矜,可标题写得却是新娘苏萱萱。
他怕自己搞错,还先去公司群里问了声,大家告诉他,祁渊的太太是他们沈老板,没错。
陈嘉远这才敢大声质问。
“啧啧,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陈嘉远激动地跳起来。
沈逸矜“嘘”了声,示意对方公众场合注意形象,陈嘉远这才大剌剌地重新坐回座位。
旁边女孩朝她看过来,不可思议地问:“你是苏萱萱?”
她也刚刷到热搜,比对着视频认出人来。
沈逸矜有些尴尬,回了句:“不是。”
女孩打量她的目光却没有收回:“你好低调哦,这么有钱,穿得好朴素,还和我们一样坐民航。”
言语里很有好感度。
沈逸矜只得笑了下,默认了。
闻哲语也去看了下热搜,拉了拉沈逸矜,低声说:“这样不行啊,祁渊一直没有给你正名吗?”
陈嘉远也凑了头过来:“上面好几条都说了结婚对象是商业联姻,是苏家苏萱萱。”
闻哲语皱了眉:“你回去就和祁渊谈,这样一直让人误会算怎么回事?”
沈逸矜却神情淡淡,敷衍道:“好,我回去就说。”
*
飞机降落榆城时,陈嘉远的三个朋友各自被家人接走了,剩下他们仨一起上了闻哲语的车。
闻哲语开车到建材城,放下他俩,自己便回家去了。
沈逸矜则和陈嘉远一起拉着行李箱进公司,没想到同事们很有爱,给陈嘉远准备了充足的去晦气的进门仪式。
夏薇和谷惜蕾在门口烧了一个很大的火盆,让陈嘉远一步跨着进去了。
其他人则是一人一手拿着沾了水的柚子叶,往陈嘉远身上打晦气。
那打法,大家开始还是克制的,都是轻轻得意思意思。
就陈嘉远享受似地哼唧:“舒服,舒服,都没吃饭吗?用点力。”
惹得大家渐渐得下手越打越重,再后来就闹开了,一群人在公司狭小的空间里一起揪着他打,叶子上的水溅得到处都是,叶子也被打落了,最后全都只剩下光溜溜的枝条在手里。
沈逸矜站在旁边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薛柯不知道从哪找来一条遛狗的牵引绳,系到陈嘉远手臂上,真的把他拴在了门口。
陈嘉远也玩得开,就蹲在地上,学狗叫,左一声“汪”,右一声“汪”。
大家都笑嗨了,笑过之后,公司里气氛更好了。
下班后,陈嘉远把钱包拍在桌上,请大家吃饭,吃完饭又去唱歌。
一公司的人玩得热闹又尽兴。
沈逸矜为了省钱,赶在地铁最后一班车前和大家打了招呼,先撤了。
夏薇取笑她:“结了婚的人果然和我们不一样,有人惦记了啊。”
谷惜蕾帮腔:“那是,人家回家有寝要侍,你有吗?”
夏薇“嗷嗷嗷”乱叫一通,把沈逸矜往外赶:“快回去侍寝去吧。”
沈逸矜失笑,拉起行李箱,走人。
*
地铁到站,走到地面上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12点,街上行人寥寥。风,清凉,吹动树叶飒飒轻响,投在路灯下,一片摇摇欲坠的影子。
到小区大门时,沈逸矜正想怎么和保安开口说明身份,没想到保安看着她,恭敬道:“祁太太?”
沈逸矜笑了下,点点头。
“你这么晚才回来?”保安走下岗亭,接过她的行李箱,走在她前面,刷了门禁,放她进去。
“谢谢。”沈逸矜伸手去扶行李箱。
“我送你回去吧。”保安很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