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郡的项目正式启动,初期事务繁杂且重要,祁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那里。
沈逸矜也忙得脚不沾地,嘉和的工装业务在祁渊的帮衬下节节攀高,为了和家装做好区分,沈逸矜和陈嘉远商量着又另外注册了一家公司,吸纳了原来嘉和老员工们的资金注入,成立了股份制公司,起名叫万和。
沈逸矜投入的资金最多,成为了股东之首,做了董事长,不过CEO执行总裁的位置她还是交给了陈嘉远,毕竟陈嘉远比她更懂经营。
而她的新家和祁渊家也一起开始了装修,和以往负责的房子不一样,这两套像是自己的孩子,是亲的,沈逸矜小到一根气钉都要自己上市场亲自挑选。
两人彼此忙碌,见面的时间少了,不过联络倒是越来越频繁。
以前祁渊都是通过朋友圈向沈逸矜交代自己的动向,现在他更多的是直接微信里说。
每天早上眼睛睁开,第一件事就是给沈逸矜发微信,问她起来了吗,今天吃什么早饭。
等沈逸矜吃早饭的时候,他又要问好不好吃,掌握到沈逸矜的口味,让人变着花样送。
坐上车出门也要发一条,到了公司也要说,一会去干点什么,见什么人都事无巨细地汇报。
就连开会前十分钟去趟卫生间也要带一句。
有时候沈逸矜嫌他烦,不理他,祁渊便会一连串的【?】、【??】、【???】焦急呼叫。
沈逸矜只得假以好脾气回复他。
而作为交换,沈逸矜每天一日三餐,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也都被祁渊渐渐全盘掌控了。
不知不觉中,两人虽然没有生活在一起,可日常所有的琐碎都互相交融了,连带着对一些事物的看法和想法也会彼此交流,以至于每次两人见面的时候,沈逸矜会有一种知己相逢的错觉。
因为祁渊太了解她了,甚至比她更了解自己。
可就这样,沈逸矜仍然没有松口,仍然没有认为祁渊是她的男朋友。
五月下旬,天气时好时坏,祁渊为老爷子九死一生博来的命还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老爷子还是走到了他漫长人生的尽头。
那天,祁渊给沈逸矜打电话,沈逸矜正在办公室里打印图纸,那打印机半老不旧,脾气像老牛似的磕巴又倔强,沈逸矜“喂”了声,手机贴着耳朵,另只手对着打印机拍拍打打。
祁渊没说话,就听着她的动静,那声响带着她的情绪饱满生动,有着一种强烈的生的气息。
折腾了好一会,打印机终于被驯服,吭哧吭哧恢复了运行,沈逸矜满意地吐了口气,那一点轻微的声音落进男人耳朵,像一场缱绻的雨。
“怎么不说话?”沈逸矜才感觉到一丝不对。
祁渊仍是沉默,他站在医院的走廊尽头,窗外阴沉沉的,病房里的哭声呼天抢地,十米外是保镖拦住的一群想找他说话的人。
他淡淡瞥过,此刻一个也不想理,只想听听她的声音,听听她的呼吸,最好,能抱抱她。
祁渊手掌在空气里抓握了一下,声音低低地嘶哑:“我想你了。”
沈逸矜心口一窒,拿起打印纸的手顿了下:“你在哪?”
“医院。”
“爷爷走了?”
“……是。”
祁渊不是那种会将甜言蜜语挂在嘴边的人,他说他想她了,那便一定是内心渴望到了极点。
沈逸矜挂了电话,脚步匆匆出了公司,拦上一辆出租车,便赶去了医院。
那天的医院格外得忙乱,很多收到消息的记者纷沓而至,全被拦在大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逸矜也被拦下了,她给祁渊打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却是于决。
于决说:“先生在谈事情,沈小姐有什么事吗?”
沈逸矜这才觉得自己冲动了,先前她没和祁渊说自己要来,这个决定是她当时挂了电话之后做出的。
于决那边一阵嘈杂,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于决语气匆忙道:“沈小姐,你稍后再打电话来吧,我一会会和先生说的。”
沈逸矜应了声,电话被挂断了。
正巧有汽车驶来,因为门口围堵的人多,那汽车一时进不去,后座的车窗玻璃降下,沈逸矜认出里面坐着的是祁渊的后妈。
她还记得第一次去老宅的时候,对方给了她一个很厚的红包。
沈逸矜走上前,弯下腰,对着车窗得体地称呼了一声。
对方扫了她两眼,也认出人来,却没有沈逸矜想象中那么友善,而是冷冰冰地丢出一句:“人刚死你就来了,想钱想疯了吧。”
沈逸矜:“……”
纳闷没完,对方将车窗升了上去,不再搭理她。
沈逸矜莫名其妙。
直起腰,看去门口拥堵不堪的人群,心想要不算了吧,祁渊应该也就一时的情绪,忙起来就过去了。
这么巧,后面驶过来一辆红色的超跑,停在门口疯狂按喇叭,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驾驶位的人戴着夸张的太阳镜从车窗里探出头,朝沈逸矜叫了声人名。
沈逸矜看过去,是祁时梦。
祁时梦现在住进闻哲语家里去了。
听说她有一天晚上,带着三个行李箱敲了闻哲语的门,闻哲语猫眼里一见是她,没敢应。
谁知祁时梦也不急,将行李箱靠在门上,自己坐到上面,短裙里两条修长妖娆的大长腿晃晃悠悠,哼着歌,玩手机,邻居进进出出,她还欢乐地与人主动打招呼。
气得闻哲语不得不拉开门将人拽了进去,从此开始了被同居的时代。
“来找我大哥吗?上车。”祁时梦朝沈逸矜喊了句。
沈逸矜想,这个女孩一定是火做的,没人抵抗得了她。
不认识的时候,感觉她目中无人,一个眼神就能把你烧死,认识了吧,同样一个眼神也能把你烧死,不过两种烧法很不一样。
沈逸矜小跑过去,坐进副驾驶,感激地说谢谢。
祁时梦拍着方向盘,对着大门又一通的喇叭轰炸,保安点头哈腰,驱散开人群,将她放了进去。
可进来了吧,祁时梦摸不清楚路线。
这是家私立医院,一栋栋独立的大楼很多,之间间隔又远,祁时梦居然是第一次来,红色超跑在里面打了几个弯也没找到目标楼,最后打了个电话才问到。
只是等她们到了楼下,已经人去楼空,有人告诉他们,灵车已经走了,回老宅去了。
沈逸矜追问一句:“祁渊呢?”
对方回:“也回去了。”
祁时梦不相信:“他们怎么走的?我怎么没碰上?”
对方指了指大楼背后:“灵车当然不能走正门了,他们走得是后门。”
沈逸矜泄了气,见一面怎么这么难?
她抬手勾到车门把,朝祁时梦说了声“麻烦了”,就想下车。
祁时梦拦住她:“下什么车?我反正要去老宅的,带你过去。”
“但是……”沈逸矜又顾虑重重了。
如果能在医院见一面还好,去老宅一方面路途太远了,另一方面去那里性质会变得不一样,她算什么身份?
祁时梦看出她的心事,不等她说什么,直接把车开了出去,转头从太阳镜缝隙里朝她翻了个白眼:“就你这样怎么行?懦夫是得不到爱情的。”
一针见血。
沈逸矜听着,倏然开朗,笑了下,转移矛头:“看来我哥是逃不出你手掌心了。”
祁时梦扬了扬她一头个性十足的长卷发:“那当然。”
超跑一路往老宅,一个多小时后,分岔路口已经有人值守,无关的车辆和行人不再放行通往枕荷公馆。
祁时梦的车谁都认得,一路通行无阻,径直开进了停车场。
树木,楼角,屋檐到处挂上了白帷幔和白花,在昏黄的天空里漫漫飘扬。
大门口,有穿着素服的管事迎上来,祁时梦先问了句:“我大哥回来了吗?”
对方回道:“刚到一会,在灵堂。”
沈逸矜宽了心,按管事说得登了记,领了素布。
时隔一年之久,她依然记得第一次来老宅时,迎候的人对她那声“大少奶奶”的称呼,而如今她已然成了访客名单里一个不起眼的姓名。
庭院深深,水榭长廊,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变得,只有人。
祁时梦有一套合乎她身份的孝服在她房间备着,她回去换衣服,两人走到分岔路口,祁时梦给沈逸矜指了下灵堂的方向,让她自己去找祁渊。
沈逸矜道了谢,往前走去。
可老宅太大了,弯弯绕绕,沈逸矜走了一会,感觉自己转了个圈,眼前一座石桥似曾相似,刚才好像已经走过了。
天色渐渐黯淡,路灯还没亮起,不远处有佣人经过,形色匆忙,似乎谁都没注意到她。
沈逸矜有一点无助,摸出手机给吴妈打电话。
吴妈得知她来了,声音惊讶,让她形容了一下四周景物,说:“沈小姐,你就呆在那,我马上来。”
沈逸矜放下手机,仰头看天,这里的天似乎比城里低一点,空旷,磅礴,风都比城里的粗野,吹在人脸上凉凉的。
高门深户,走个路都能让人迷路,她又怎么适应别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身后一声:“矜矜。”
是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
沈逸矜转身,祁渊大步走来,手臂一张将她搂进了怀里。
呼吸交缠,一个久违的缠绵的拥抱。
“第一次觉得见你一面这么难。”
她的手在他胸前轻轻捶了下,委屈,怨气,还有思念都在这小小的动作里暴露无遗。
祁渊喉结一滚,什么话都没有,后颈折下,滚烫又清润的吻压顶而来。
像渴望了很久,又忍耐了很久。
他的动作谈不上温柔,索取里贪婪,霸道,掌心里像是带了火,落在她腰脊上似要燃烧了她。
四周花丛树木里的灯忽然亮了起来,不远处还有脚步走动的声音,沈逸矜觉得羞耻,慌张得在他怀里躲,喉咙里胡乱的声音,夹杂着压制不住的嘤咛,哼着说不要。
“哪有人?”
唇齿分开,祁渊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头看见她眸光里的潋滟水色,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的眼睛,顺着脸颊的弧度一路吻下去,吮住她的耳垂,看着她一点点变红,蔓延。
有鸟从头顶扑哧而过,虫鸣声在脚边此起彼伏,树影婆娑里两个纠缠的影子,暧昧又旖旎。
沈逸矜感觉浑身燥热,指尖揪紧了男人的衣领。
“感觉像是……偷情。”
热气充斥,她低低地说,颅内的神经被挑起,紧张又刺激,可自己又控制不住这份反应。
祁渊挑了挑眉,手臂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了:“怕什么?我们又不是见不得人。”
捉住她的唇,重新落下的吻发了狠,再不带一丝克制,也不给人一点点抗拒的空间,似乎理智尽失。
沈逸矜连退几步,后背抵上石柱,再无路可退,清寒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在男人禁锢的臂弯里。
窒息,炽热。
足够烧断一切抗拒的脑神经。
僵硬的脊梁骨渐渐松弛,沈逸矜沉浸在这个绵长而深刻的吻里。
像是耗尽心力终于有了回报,祁渊胸腔里情绪翻涌,换个姿势再次扣下去的吻有点儿疯狂,连啃都用上了,除了眼前的人,再没有别的。
他在她唇齿里说:“你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生死离别,悲欢离合,权势,身份,财富,统统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只有生命与爱人才是自己真正需要认真对待,且值得拥有的。
沈逸矜被吻得脸红耳臊,喘不过气,她张手搂过他的后背。
男人身上衬衣单薄,冷风中,触手却是炽热的。
胸前所有的空气被挤压出去,她眷恋在他的深情里。
*
老爷子的丧事是祁家大事,祁渊走开的时间不能太久,而沈逸矜也不适合去灵堂,祁渊将她送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屋里,一众女眷陪着,个个素衣淡妆,小声说话,虽没有悲天悯人,但谁也不敢放肆,全都拘着。
老太太坐在鹿绒沙发上,身上穿了一件黑色暗绣的改良唐装,没戴任何首饰,只在脑后挽了个简单的髻。
她朝沈逸矜递过手,将她拉在自己身边坐下,其他所有人的眼睛全都朝沈逸矜看去,屋里黑压压的一片阴翳。
老太太摆摆手,让大家都散了。
她住的房子离灵堂不远,有哀乐声断断续续传过来。
老太太脸上雍容沉静,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
沈逸矜陪着她说话,想起那个祖母绿的镯子,心里有些愧疚。
可老太太风轻云淡,拍了拍她的手:“不过一个镯子,多大点事?你要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多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就是了。”
沈逸矜乖巧地说好。
两人聊了会天,随意聊了聊这一年的事,有客来拜访,老太太让人一律谢绝,一个也不想见。
佣人摆了晚饭,沈逸矜扶老太太去洗手,陪着一起吃饭。
老太太说,到她这般年纪,她已经活成了一个老古董,年轻人没事都不爱往她这里跑了,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想到她。
沈逸矜变着法子安慰她:“奶奶你何止是个老古董,还是个镇宅之宝呢。大家有事就会想到你,那还不因为你是大家的核心嘛。要是这老宅没了你,主心骨可就散了。”
老太太被哄得开心,“咯咯”地笑。
她现在手抖得比以前厉害,举不了筷子了,吃饭只能用调羹慢慢吃,舀汤也是佣人给她舀。
沈逸矜接过佣人的手,给老太太夹菜,舀汤,夹得鱼肉也仔细将刺挑干净了才给她。
老太太吃着,满心欢喜,说:“老爷子托了小渊的福,多活了一年,多吃了一年的饭,这次走得顺心,办得也是喜丧。而我也没多大的奢求,只想靠着你们再多享几年福就好了。”
老太太太聪慧了,什么话都没有直接点明,却将自己的诉求说得一清二楚。
那是要沈逸矜和祁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