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去了苏家,苏瑞林常常说她晦气,连她爷爷都不要她,给她灌输了很多负面的思想。
就连后来沈奶奶病逝,沈爷爷出家,苏瑞林都说那是沈逸矜害得,搞得沈逸矜以为出家是件多不好的事情,内心很怕提及这事,更怕被人知道自己是个祸害,也因此封锁了自己有关亲情的所有情感。
可现在弘慈法师告诉她,他出家是内心自由的最高境界。
他和沈奶奶育有一对儿女,除了沈爸爸,还有一个小女儿,当年在法国留学,后来嫁了法国丈夫,入了法国籍,现在也是儿女成群很幸福。
沈奶奶去世后,沈爷爷觉得自己在凡尘里再无一牵挂,草原和羊群也留不住他,他便皈依了佛门,寻找另一片自由的天空。
“阿弥陀佛,我一直以为你在苏家过得很好,是我太失职了。”
弘慈法师说到动容处,有泪潸然而下,反倒是沈逸矜显得很冷淡,一时半会还没接受。
“你怎么现在来找我?”
沈逸矜神情有些木讷,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也不能说一通认识她,就是她爷爷吧。
弘慈法师手指按在木茶几上的一卷经文上,默了眼,口中默默念诵了一段佛语后,才睁开眼,缓缓说:“是有个叫祁渊的人找到了我,将我骂了一通,我被骂醒了。”
沈逸矜:“……”
听着那个名字,仿佛找到一座桥梁,沈逸矜内心起了一丝波澜,似有风吹过,吹开一片荒芜的孤岛。
弘慈法师将祁渊和他见面的事说了说,沈逸矜思绪渐渐飘走。
窗外骄阳炙烤,有大树遮挡,只散落点点斑驳的光影,投进房里来的阳光都变得温煦,舒适。
目光游移,木茶几旁边有两个青花棉布包裹的东西,沈逸矜一直没在意,此时重新看去,眼眶忽然一红,泪水汹涌而来。
“是我爸爸妈妈的骨灰吗?”
似有万千洪水冲进孤岛,瞬间淹没了里面唯一的人,沈逸矜泪流满面,跪倒而下。
弘慈法师微微点头,将棉布打开,露出两只白瓷的骨灰坛。
他哽着声音说:“阿弥陀佛,我当年带走了他们,是我太自私,我只想到慰藉我自己,却忘了更需要他们的人是你。”
沈逸矜再听不得别的,孤岛里求生,唯有父母才是她的安全港。
她将两只骨灰坛搂进怀里,匍匐在地,泪水如暴雨急骤,悲恸大哭起来。
……
那天之后,沈逸矜在梓谷寺住了一段时间,给爸妈设立了灵位,供养在寺里,又在后山的竹林里立了一个衣冠冢。
忽然之间,心灵似乎有了归处,自己再不是浮萍,想爸爸妈妈的时候,她终于有了一个去处。
弘慈法师带着她,每天抄经文,讲禅语,还教她练书法,画画,似乎要将他的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她。
晨钟暮鼓,薄雾缭绕山间,成群的鸟在树林里栖息,那叫声喜悦,欢快,沈逸矜偶尔看着,也会觉得自己是其中一只,身轻轻的,想飞就飞,再没那么多杂念和负担。
*
农历七月三十。
不知不觉,沈逸矜在梓谷寺已经住了两个月。
因为禅修需要静心,沈逸矜和外界几乎断了联系,连手机都不怎么用,和祁渊的联系也少了很多。
这天是地藏菩萨的诞辰日,寺前荷花池里的荷花朵朵摇曳风姿,盛放程度达到了顶峰,寺里人山人海,遍地香烛叩诵,烟熏火燎。
弘慈法师属于挂单,不参与具体事务,一支袅袅檀香升起,他和沈逸矜在后院得着清闲,教沈逸矜提笔写字。
有沙弥前来敲门说,有人找沈逸矜,在前寺求见,对方姓祁,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
沈逸矜应了声“好”,放下笔,去了。
一路狭长青石小径,两边树林幽深,渐渐人声越过黄墙黑瓦传来。
沈逸矜脚步越走越快。
转过一角屋檐,人群中,她一眼望见他。
祁渊正对菩萨,指尖燃着红黄相间的香,双眼轻阖,灰白烟雾里,透着他冷俊的脸,恭敬,虔诚。
日光洒在他头顶,经幡在风中猎猎浮动,应和着传诵声不绝于耳。
沈逸矜站在原地,隔着人群,隔着佛声就那么远远地看着他。
祁渊敬完香,看了眼腕表,熙攘里四目搜寻。
沈逸矜讨巧地往后一躲,错开视线,片刻,重新探了头去看他,见他已经移动了脚步,站在了大殿前最显眼的位置。
身边人来人往,他身高体长,岿然不动,像是一根地标,而他视线还在频频看顾,在寻找着谁。
沈逸矜鼻子一酸,眼角泛上湿意。
据说地藏菩萨誓必度尽六道众生,拯救世间诸苦,始愿成佛。
到今日,都度尽了罢。
一幕幕往事如烟,她的心病,她曾经纠结放不下的那些事终究全都是她自己走不出的樊笼。
祁渊没有错,错得全是她自己。
而她真正需要和解的人也正是她自己。
祁渊对她那么好,那么好,帮她安了个家,帮她找回她的父母。他总说自己后悔失去过她一次,可现在想,真正庆幸失而复得的人应不应该是她?
沈逸矜往前一步,离开阴影,将自己置身阳光中。
暖意瞬间从眉心渗进,落进心脏,暖开了全身。
祁渊望过来,唇角扬起一丝弧度,穿过人群大步走来,笑着拉过她的手,说:“终于等到你了。”
沈逸矜抬头,眼角滚下一滴泪,对着阳光,晶莹剔透。
“怎么哭了?”
祁渊俯下身,递上薄唇,一个温柔的吻,将那滴泪吻去,揉了揉她的头发。
“是不是想我了?”
他眸光深沉,像一泓深潭,氤氲在佛香里,浓烈,情深。
沈逸矜看着他,眉眼挤出笑,说:“我想你了。”
别的再不需要,祁渊将人拥进了怀里。
在人潮汹涌的拥挤里,在菩萨低眉浅颂的注目下,沈逸矜的红唇贴在他胸口,问:“我想你做我男朋友,可以吗?”
也不需要等到他开口,她已经听见他的心跳,“怦怦”声激烈又有力量。
祁渊抱紧了她,用下颌摩擦她的发顶,看去殿前的菩萨,笑着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表达我是愿意的?”
沈逸矜抬头,神情忽而几分认真:“我胆子小,反应迟钝,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也不会做饭,不爱运动,我有很多很多的缺点,你会要一个这样的女朋友吗?”
祁渊扬眉笑:“那又怎样,不管你有多少缺点,只要我喜欢就好了。”
他拉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我也坦白,我也没有多好,也有很多缺点,你别嫌弃才好。”
谁知刚才还自谦的人,抽了下手,说:“我嫌弃的呢。”
祁渊笑,扣紧了她的手,在她额头深深印上一吻:“已经是我女朋友了,再嫌弃也是。”
耳边诵经声弥弥,菩萨低眉,佛香萦绕,爱恨痴缠乱作迷烟。
难改心决。
————正文完————
第54章 漫漫漫长夜
那天, 沈逸矜告别了弘慈法师,带上行李,跟着祁渊出了梓谷寺。
车上, 沈逸矜靠在新认的男朋友怀里, 问他:“我们去哪?”
祁渊笑着搂着她,看去车窗外,说:“槿花巷。”
沈逸矜诧异:“槿花巷?”
她要没记错,那是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祁渊诡秘一笑, 口袋里摸出手机, 打开相册, 点开一帧视频,给沈逸矜看。
那视频里几个少年在打篮球, 运动短裤背心, 个个汗流浃背,又紧张亢奋。
其中有个个子特别高的, 样貌出众,一群人中不只是鹤立鸡群, 还特别有种张狂不羁的少年感。
只见他身手敏捷,动作迅猛, 从队友手里抄起篮球, 一个飞跳, 径直将球灌进了篮筐。
大家一片喝彩叫好。
视频很短,前后不到30秒,画质也一般, 是十几年前数码相机录的。
那个灌篮少年正巧是祁渊。
沈逸矜连看两遍, 笑着说:“我男朋友可真不是一般的帅。”
祁渊被哄笑, 宠溺地揉了她一下, 将视频又重播了一次:“没看见别的吗?”
他指尖在屏幕右下角轻轻点了点,沈逸矜这才发现在篮球场外围的马路牙子上,坐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梳着羊角辫,托腮瞧着打球的少年们,婴儿肥的小脸上一双乌瞳亮晶晶的,又纯又干净,身上穿着白裙子,乍一看像只乖巧的吉娃娃。
沈逸矜惊奇地叫了声:“是我?”
祁渊深褐色的眸光里笑意更深了,一只手捏住她的脸蛋,往外扯了扯:“谁能想到十几年前,我们就已经种下这样的缘分?”
沈逸矜打开他的手,敛不住脸上的笑,将视频又看了两遍,觉得神奇。
“这个篮球场是不是槿花巷巷口那个?我家住巷尾,我很少到巷口来,怎么就这么巧我会坐在这儿,看你们打篮球?还被你们拍到了?”
五六岁的事情,沈逸矜脑海里一丁点的记忆也没有。
祁渊也觉得神奇:“你知道吗?我家就住巷口,我几乎天天在那打篮球。”
他第一次从弘慈法师那得知沈逸矜一家曾经住在槿花巷时,心里便震惊了一回。
命运的安排,简直太奇妙了。
同一个居民区,同一条巷子,他相信他们之间一定有过交集。
所以,他昨天来了柠城之后,便回槿花巷的老家翻箱倒柜,在无数照片和视频中终于找到了两人同框的30秒。
弥足珍贵。
两人到槿花巷,那是在一片老城区里面,古旧的红砖洋房,家家户户带一个小院,铁艺围栏前整齐地种着木槿花,连绵成片。
“好看。”沈逸矜笑容明媚,“和小时候一样好看。”
祁渊牵着她的手,笑着看她:“不及你好看。”
沈家住的房子就在巷尾第一户,是租的,沈逸矜只在这里住过两年,没有太大的印象,唯一的一点念想是她记得她爸爸在院子里做了个秋千。
她常常踩在上面将自己荡得飞起来,然后能够笑上一整天。
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院子里一只土黄色田园犬躺在阴影里睡大觉。
两人在外面驻足了一会,一同穿过小巷往前走。
祁渊说:“小时候常听人说巷尾搬来一户新邻居,夫妻俩恩爱的像神仙眷侣,他们有个小女儿也可爱的像个洋娃娃。”
沈逸矜“哦”了声,想起一点什么来:“我好像记得老有大哥哥扒我家的围栏,朝我家里面看,我还记得有两棵木槿花都被扒坏了。”
捏了捏男朋友的掌心肉,审问的语气:“你有没有扒过?”
祁渊无限遗憾:“我要扒过就好了,我们就能早一点认识,也不至于我们之间会有这么多的折磨。”
沈逸矜抬头,挺了挺胸,扬起下巴尖儿:“你为什么不扒?”
眼神里睥睨两道雪亮光芒,是在质问“我的魅力不够吗”。
祁渊笑着搂过她削薄的肩膀,压低声音在她耳畔:“我怕我犯罪。”
“犯罪”两字被他说得暧昧丛生,沈逸矜耳根上瞬间红了一片,落了气势,人温软了。
祁渊瞧在眼里,牵起女朋友的手,脚步走快了些。
从巷尾走到巷口,就是祁渊家,开门进去,沈逸矜四周打量了下,目光落在玄关上一只黄花梨木做的花瓶上。
“好看啊。”
她正想拿起来欣赏一下,后背贴上来一个温烫的胸膛,同时一双大手强有力地将她禁锢住了。
沈逸矜心口猛地一颤,下意识去抓男人的手,耳颈上已落下滚烫的吻。
她“哼唧”了声,条件反射性躲避,可在人怀里,往哪里躲?
男人的呼吸急促,湿热的气息久违,温暖,和他身上磅礴的力量感一样,具有极大的安抚能力。
最初那点抗意全然被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柔软与熨贴。
“以后每次亲我的时候能不能先说一下。”
沈逸矜得了个间隙,转过身来。
唇齿相依中,嗔怪地说:“我又不是不给你亲。”
祁渊笑,卸了手臂的力量,只用手指勾住她的手指,薄唇在她唇边撩拨:“因为我喜欢看你刚才的样子。”
刚才什么样子?
突然受到刺激,面色酡红,心跳狂乱,一池春水被搅乱。
沈逸矜脸上一阵臊热,刚稳下的心智又乱了,反口去咬男人的唇。
祁渊嗅到一丝危险,提前撤离,躲开了。
沈逸矜秀眉一蹙,被激发了斗志。
一抬手,搂住男人脖颈,学他扣自己后脑勺的动作,用力摁住他,脚尖一踮,狠狠吧唧了一口。
松开时,看见那薄唇上的妖冶水色,和男人唇角蔫坏的笑,才后知后觉自己上当了。
这下又羞恼了,脸上更烫了,春水般的眸子也染上了薄薄的湿意。
“乖,亲亲宝贝。”
祁渊低下身,吻了吻她的眼睛,心情愉悦,第一次叫人宝贝,叫得极其顺畅自然。
可是听着的人耳根子又红了,有些不好意思,举止却不自觉地亲昵,更惹人爱了。
祁渊拥过她,满怀的宠溺,将人就近抱上了沙发。
家里为了带沈逸矜回来参观,祁渊已经特意让人打扫过,处处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厚重的窗帘阻隔了窗外的阳光,只有头顶的羊皮灯打下来一团暖黄黄的光晕。
沙发狭窄,沈逸矜被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覆盖,胸腔里乱了呼吸,从头到脚的血液都随之沸腾。
祁渊解开她发辫上的皮筋,拿过一个抱枕塞她脑袋下,让她躺得更舒服些。
地上的影子重叠,仿若只有一个人。
男人的掌心滚烫,所经之处,皆为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