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的轻笑起来:“这里更方便。”
嗓音低沉磁哑。
涤荡过喉咙间。
剩下的时间过得飞快,顾溪始终迷糊犯困,等睁开眼后,窗外刺眼的阳光传到她的眼中。
她掀开被子,揉了揉眼睛。
这次男人躺在她身边,贴住她的身子,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将她给摁在床上,“再睡会。”
周围是薄荷味沐浴露的味道,还有一丝皂角的香味。
顾溪被他抱在怀里,无奈之下只好重新躺下,所幸今天她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她的视线正好在他锁骨的位置。
男人的锁骨骨骼分明,浅浅的一凹,脉络和走向都十分清楚,肌肉若隐若现。
往下。
顾溪的目光一顿。
脱口而出就问了出来:“什么时候纹的?”
他锁骨下有一道很浅的疤痕,大概五厘米左右,褐色的。疤痕下是一道黑色的纹身,GXXXY。
顾溪以为那时他只是随口一提。
没想到真的将她和他的名字文在了身上。
她的心狂跳了好几声,指尖忍不住触了下那道疤痕,轻声问:“疼吗?”
他呼吸有些不稳,摁住她的手,舔了舔唇:“嗯?”
谢西逾低了低头,黑眸深邃,深不见底:“你问什么疼不疼。”
顾溪抬起眼,迎着身往他下颌角上轻啄一下,“两个。”
“这里,和这里。”
她指的是疤痕和纹身。
“疤痕是初中的事了。”他认真思考了下,然后舌顶左腮,低声“啧”了下,开口说道,“初中跟人在巷子里打架。”
那时一度曾是他最不愿回忆的时光。
外表光鲜亮丽的男生,也有不愿意所有人发现的昏暗面。
谢西逾轻轻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又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家庭,我爸和我妈的事情。”
“我爸一生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私自挪用公司的资金,最后被人给举报了,入狱五年。”
“我妈和我爸的关系并不算好,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因为家里的关系,在那个年代一度被称为郎才女貌。”谢西逾将她往怀里搂了一点,“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我妈梁懿出轨了。”
顾溪轻轻“嗯”了声,伸手搂住他的腰。
其实以前她见过梁懿。
初中家长会的时候。
按理来说,家长会一般在班级里,在班级开家长会前,先要在学校的大会堂里开一个年级的家长会。
顾溪那天值日,很晚才走。
也就是这时,她看见了梁懿。
女人穿得华丽端庄,一身贵气,看上去就像是被教养的很好的大小姐,从小养尊处优,看上去不是很好接近,长得很漂亮。那时她想,谢西逾的眉眼那块其实很像梁懿,轮廓立体又分明。
但是她并不知道,梁懿会是这样一个人。她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同时又掌控欲很强的人,就像那个时候,她出轨后,为了避免丑闻传播没面子,专门跑去谢西逾的队里闹。
而那时谢逡因为挪用公款而入狱,谢西逾无法逃脱她的掌控。
一来二去,把他逼到了遥远的小城,新荷市。
这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黯淡又荒唐。
一个少年,从耀眼到坠落,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堕落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轻松就做到了,日子浑浑噩噩的过。
所以从泥泞里爬出来,去摘天边的月亮,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那些无人在意的漫长岁月里,如果没有顾溪的那句祝福,祝他“金榜题名”,他可能根本不会回头。
“纹身,就在西北那边,没有打麻药,纹得有点疼。”谢西逾勾了勾唇,毫不在意地说,“当时没有感觉,后来我发现我是那种感觉迟钝的神经,一个小时后就开始疼了。”
顾溪轻轻说道:“我那次和你不一样,打了麻药还是疼。”
谢西逾顿了几秒,盯住她的侧脸,睫毛卷翘,忽闪忽闪的,他突然懒笑道:“怪不得,这么怕疼啊。”
“没弄几下,就喊疼了。”
“……”顾溪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光脚从床上站了起来,抓住床头的一只枕头蒙住他的脸。
谢西逾摁住她的手腕,顺势坐在床边,柔软的被褥下陷一块,他仰起头看她。
她的脚直接踩在他的腿上,“你乱说什么啊?”
“嗯?”男人半分含笑的抬了抬眼,语气吊儿郎当的,懒笑,“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顿了顿,他舔着唇接了句。
“还总要喝水。”
“真有那么累吗。”
顾溪抿了抿唇,鼻腔里哼了一声,将枕头松开,坐在他旁边,瞪了他一眼:“有。”
倒也不是累,而是困,又累又困就变成了很累。
想到这里她免不了打了个哈欠。
谢西逾勾了勾唇,好整以暇:“那再来一次?”
顾溪怀疑男人开了荤是不是真的就是这副德行了,什么事儿都能想到那上面去。
幸亏当时没答应和他同居。
她从床上站起来,穿鞋走下床,撇了撇嘴:“这几天你别碰我了。”
“嗯。”谢西逾嗓子有点哑,牵着她的一只手放在膝盖上,轮流捏着她的每一根手指,乐此不疲,似乎能玩很久。
麻意顺着指尖蔓延。
顾溪想把手抽回来,被制止了。
他低了低眸,乌黑的眼瞳又深了一重,握着她的手语气有点低,“那能摸吗?”
“……”
“不能碰。”谢西逾声音压得很低,语气格外温柔,唇角上翘,懒散的勾着,“能摸吗?”
顾溪:“……”
她瞪了瞪他,面色绯红低声骂了句“流/氓”,穿好衣服匆匆往厨房里走。
身后传来他的大笑声。
她的脸更红了。
-
屋内空气有点稀薄,窗户开了一条缝儿。米白色的窗帘似有若无的卷过他们这边一角,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她起身喝了口水。
踩着拖鞋走,有点急,手挨着柜子,不小心碰到了金属制的物品,砸在手背上闷闷的疼。
脸上的热气没有消散。
这时,她看见了书房柜子上的大大小小的奖牌的证书,以前她没有来过这里,所以不知道他原来获得过这么多奖。
一只占地面积有她家两个书房那么大的柜子,透着木质的香味,最上一排用玻璃格子封着,但不难看见里面耀眼的金。
顾溪怔了怔。
他的履历闪闪发光。
世界锦标赛射击大会金牌
全国运动会50米气步/枪全国金奖
京华射击队年度十佳“最佳教练奖”
温哥华青年射击俱乐部荣誉金牌
……
“你知道吗?”
他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肩膀懒洋洋的靠在书架上,“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顾溪的心脏被揪了一下。
他轻声说,嗓音低磁缓慢:“那时,我想要站在你身后,不卑不亢。”
顾溪听着眼眶发红。
咬了咬唇,克制住泪流的冲动,鼻腔里的酸涩却不减。
再多的奖抵不过她的一句金玉良言,无论重来多少次谢西逾还会义无反顾的走向他的身边。
不关天气,不关季节,不管有多远。
她是多么幸运,能够遇见谢西逾,遇见青春中的那些真诚的人。
因为这个世界上,很多离别就是永别,那些不敢的,胆怯的,从未说出口的话,都将化作缄默无言。
她没有那个勇气在青春说出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暗恋着,但是长大成人后,他来找她了。
一生那么长,四季有太多离别,和分离,庆幸的是他们仍旧是他们。
寻寻觅觅,他们终究还是在不同的路上相遇了。
“我爱你。”
谢西逾静静地看着她,嗓音从喉间涤荡出来,磁哑低沉,却异常清晰坚定,“你的喜欢我来负责,所以,不会到此为止。”
第59章 有声
谢西逾今晚去总队开会了。
听说关于是西北射击队选地问题的会议, 这个射击队刚刚成立,挂名挨着西北那边的一所信息技术大学,队员只有不到六个人, 其中一个还没转正,队伍建设仍旧是个问题。
顾溪其实对这一块儿并不了解,尽管她实习过体育栏目的记者, 可是队内部的事她也没有渠道知晓。
队里很重视谢西逾,而李林立指导京华射击队多年, 队里的几个小伙子都仰仗他,很难抽身。西北射击队那块就交由谢西逾管理, 算是教练一把手。
西北队里有几个刺头小伙子,整天不知道好好训练, 觉得没希望去总队有点自生自灭的意思。
那次吃饭时, 顾溪偶尔听说过。
估计他开会也因为这事儿。
大概到了晚上八点钟,顾溪收拾收拾东西, 准备回自己家。
她家距离谢西逾家有点远, 一个在京城三环开外, 一个在市中心, 光打车就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路。
顾溪刚走到玄关处。
常旌打了个电话来:“喂,顾溪,你现在方便过来吗?”
顾溪不知道常旌为什么会有她的电话, 她咬了咬唇, 问道:“什么事?”
常旌语气有些焦急,电话背景音里还有一些刺啦刺啦的杂音,他开口还没组织好语言, 电话就被李林立给夺去了:“我来说!”
李林立夺过电话:“溪溪啊, 你赶快过来, 谢西逾和人打架了。”
顾溪听得心里猛跳了一下,手不自觉攥紧电话,“好。”顿了顿,她飞快的补充一句:“我马上就来。”
车停在了京华旁边的大楼前。
门外有保安执勤,对于来往的陌生人查的很严,但李林立打过招呼了,顾溪往里走,保安没拦。
顾溪往里面看过去。
谢西逾侧着脸,睫毛敛着,天色完全黑下来,室内开着一盏微弱的灯光,他的目光落在某个角落,眼中一片复杂和沉暗。
夏冬站在一旁,抬手:“嘘”
顾溪点了点头,只是默默的站在他身后。
没有过去。
男人的背影站的笔直,穿着一件黑色衬衣,袖口在胳膊上折了几道,露出手臂分明清楚的脉络,随着动作青筋时隐时现。
他耳后碎发蓬松,刚好在脖颈以上,以下的肌肤白皙细腻。可下颌角紧绷,脸也是沉的。
他咧嘴,眼神狠戾,喜怒不辨。
顾溪隐约看见他身前一段距离,地板上仰面摊着一个中年男子,手捂住膝盖,嗷嗷直叫。
走近看了看。
中年男子有点眼熟,她也想不清楚在哪里见过了。谢西逾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底晦涩,像漆黑的黑夜。
“刘光韬,你是不是觉得,我像梁懿一样好拿捏?”他轻笑起来,伸出脚踩了一脚他的手背,刘光韬疼的叫唤,谢西逾眼底晦暗不明,“所以,才三番五次来找我要钱。”
旁边的人围成一圈,自从隔他们四米远,顾溪也是第一次看见谢西逾生这么大的气。
他生气的时候有点可怕,眸色幽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唇瓣抿紧,周围的气压立刻骤降。
刘光韬脸上浮现一丝慌乱,但嘴上仍不饶人:“你,你有什么了不起!”
“你这小子,不是多亏了我吗,要不是我帮你找了陈燎你舅舅,那你有机会住在许阿姨家里吗,这叫作知恩图报,懂不懂?”
“知恩图报?”谢西逾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光影顺着他分明的棱角晃动着,舌顶了顶腮,笑道,“那时,是我妈找到陈燎的,和你没有一点儿关系,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去新荷市,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吗?”
腿又被他踹了一脚。
“那时我在京城上学,我爸入狱,而你和梁懿还有你的继女住在新荷,我在京城读了一个月的书,你和梁懿,三番五次来学校,来队里闹,最后我被劝退了。”
“只能跟着你去新荷。”
当时,被发配偏远小城并不是谢西逾的本愿。
但少年没有任何办法,迫于家庭的压力,他只好被迫来到了这里。
来到了新荷,刘光韬和梁懿对他完全是一个不管不顾的状态,没有给他任何的住所,连家也很少给他进,后来是陈燎发现了他。
帮谢西逾办了入学手续,还联系了在新荷的许老太,让她收留他一段时间。
那段日子,是阴沟般的生活,谢西逾至今不愿去回想。
刘光韬吃痛地皱起眉,用手揉着腿,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时,旁边的人群里有几个小队员过来劝架,谢西逾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周围人左看看右看看。
没一人上前。
刘光韬趁机说:“西逾啊,不是我来找你,是我们实在没有什么钱,全都用于你妈妈的治疗了,你妹妹有没有收入,全家就靠你了。”
接着,他摸了摸下巴痞痞的笑了:“家?”
他轻笑着说出来,双手插袋,“什么是家,你告诉我啊。”
足尖重重的捻过他的手背。
“痛!”刘光韬大叫一声。
抽着手,却又再度被他踩住。
谢西逾的眼底浮现一抹戾气,眼尾微红,“你告诉我啊。”
“什么是家。”
刘光韬被打的眼泪直流,一句话说不出来,怕被揍,举起手连连告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