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用啦，我感觉穿得还挺舒服……”
田莉梅仔细观察季漫星的衣裳，随即摇摇头：“不行，还是得买，过年怎么能没新衣服穿？皓成，这事交给你。”
季漫星正想着还能用什么话来拒绝，游皓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好。”
第二十五章
小轿车关紧窗户，开了暖气，季漫星坐在后座上，伸手把耳机轻轻摘下。
开车过来的路上，他们相对无言，游皓成比林南依好说话，季漫星本想跟对方聊上几句，但那时困意袭来，她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歌声戛然而止的那一瞬间，游皓成已经把车停在了地下室，季漫星晕乎乎地意识到现实像海浪一样拍打在自己身上，再美好的梦终究都会醒。
无论多好听的歌曲都会有尾声。
车门被拉开，游皓成站在车外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漫星？漫星醒了吗？我们已经到了。”
恍惚的那几秒就像灵魂出窍，季漫星揉了揉眼，把耳机塞进口袋里，挪动身体钻出了车。
自从新时代掀起网购的潮流后，季漫星很少逛过超市，她已经想不起来上次来超市的具体时间。
超市依旧是印象里的超市，各种各样的商品摆放在货架上，整齐划一，琳琅满目，游皓成从身后推来一辆小推车，招呼着赶紧看看有没有需要的东西。
季漫星纳闷道：“不是要买新衣服吗？”
话说出口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么急着讲出来显得自己很想要买似的。
“没事，来都来了，想要什么就拿什么。”游皓成并不在意，指了指小推车，“挑中了就放进来。”
要是这时候拒绝就显得客套，毕竟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季漫星点着头，抬头看向不同的商品区。
小时候她一到超市就闹着要买零食，想着要把蛋糕、巧克力和果冻一扫而空，现在面对着那些甜品却没了食欲。
一颗蛀牙还在口腔深处隐隐作痛。
走过零食区就到了文具区，季漫星没去翻阅图书，朝货架上的文具用品扫了几眼，看中了一根羽毛笔。
她记得王梦昕用英语说过羽毛笔在中世纪那段时期被广泛使用，那时候绝大部分文学作品都要依靠羽毛笔撰写完成。
羽毛笔追赶不上新时代的步伐，它廉价、落后，但却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高贵。
季漫星把羽毛笔放进小推车前还觉得奇怪，之前的她明明对这种文艺类型的东西不感兴趣。
“这是已经经过改造的羽毛笔，更精致了，不过还是有过去的味道在。”游皓成拿起那根羽毛笔观察几秒，像美食鉴赏师那样评价道。
季漫星寻思着也没什么好买，抬腿就往服装区走去，随便拿起一件衣服看标签，一百起步的价格让她望而却步。
就算办了促销活动，实体店卖的物品也不如网店要优惠。
“爸，不然我们去网上买衣服吧，这里的……太贵。”季漫星把衣服的标签展示给游皓成看。
谁知游皓成没有答应，他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季漫星的肩膀，目光坚定：“至少挑一件喜欢的，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看来他早已做好了花钱的准备。
“好吧……”
季漫星挑了挑去，最后挑中了一件印着星星图案的卫衣，价格中规中矩，既不便宜也不贵。
那颗金黄色的星星就足以让季漫星停下步伐，可能是因为名字里带“星”，她对所有关于星星的东西都有些许执念。
游皓成把卫衣从衣架上取下塞给季漫星，让她去试衣间试穿。
“爸，这卫衣直接套上去就行，没必要去试衣间。”季漫星拿着卫衣，作势要直接套在身上穿的毛衣上。
“不行，直接套就显胖了，你进去把毛衣换成卫衣穿，要是确定真的喜欢，咱们就买下来！”游皓成摇摇头，把季漫星推向了试衣间。
季漫星无奈地锁上了试衣间的门，她知道游皓成平时也是这样，对她比对游辰还要操心，或许是因为她做了游家唯一的女儿吧……
想到这里，林南依不屑一顾的眼神忽然浮现在脑海里，季漫星刚刚脱下毛衣，回忆到林南依就赶紧套上了卫衣。
她把脑袋蒙在黑色的卫衣里，迟迟没有探出头，黑暗有时候也有让人心安的力量，能给人暂时逃避的空间。
“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帮别人养孩子？钱又不是风刮来的。”
在游志祥和田莉梅发声之前，当时的林南依与游皓成在房间里争论不休。
季漫星做不到忘记，直到现在都认为自己或许确实是游家的累赘，但她还是忍不住感到委屈。
季相思抛弃她并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林南依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么多人的支持下毫不掩饰地嫌弃她？
“漫星，好了吗？照照镜子看看效果怎么样。”游皓成在门外轻声提醒。
季漫星深吸一口气，双手将卫衣往下一扯，脑袋总算露了出来。
她站在试衣间里的镜子前看着自己，金黄色的星星印在黑色的卫衣上，就像冲破黑暗的一道光。
卫衣没有任何特效加持，她却已经把那上面的星星当成了自己。
抬起手把卫衣脱下，再次穿上毛衣，她打开试衣间的第一句话就是：“就这件了。”
卫衣和羽毛笔一起被放进了购物袋。
季漫星把袋子放在腿旁，通过车内的后视镜观察游皓成的神情，对方看上去泰然自若。
她把车窗关紧，端正身子坐在车上的坐垫上，假装漫不经心地问：“爸，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问出口的问题来不及踩刹车，她看到游皓成一怔。
“什么？”游皓成下意识地开口。
季漫星将视线移至窗外，平静地看着那些一闪而过的风景，又问了一遍：“从我来到这个家开始，你是怎么看我的？”
骨子里有叛逆的藤蔓疯长着，季漫星不得不默默承认自己也在忍耐。
她感到将这个问题脱口而出的自己极其勇敢，不过倘若林南依也在车上，她或许就不会开口了。
游皓成的态度是个未知数，毕竟他作为公司的高管忙于工作，只有放了假才有时间陪孩子。
季漫星耐心地等着对方的回答，她不怕等，只怕等不到。
“漫星……”
沉默良久，她总算听到游皓成开了口，眼睛看着他处，注意力却很集中。
“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真的，爸爸为你成了我们家的女儿骄傲。”游皓成扶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了一些，尽量冷静地说着这些话，“只是我对你有亏欠，陪着你的时间实在太少，这一点我向你道歉。”
态度很诚恳，挑不出什么毛病。
季漫星紧绷的心稍微放松些许，她明白游皓成在试图回避什么，但对方的后半句话让她不由自主地为之触动。
亏欠吗？若缺少了陪伴就算一种亏欠的话，那……
季漫星抿了抿嘴，片刻后出了声：“爸，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也亏欠了游辰。”
唯一的区别不过是亏欠的程度。
她不愿斤斤计较，更不想造成尴尬至极的局面，只能赶在游皓成开口讲话之前补充：“没关系，都是一家人……我理解。”
话都被说完了，游皓成自然只能继续专心开车，季漫星看到游皓成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
她靠着车窗，无所事事，想做点什么来消遣时间，接着就拿起手机打开朋友圈，发现第一个弹出来的就是张梦怡发的照片。
定睛一看，是张梦怡和一个男生的合影。
第二十六章
顺手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季漫星对张梦怡那个所谓的青梅竹马感到越来越好奇。
网上有句话说得挺对：恋爱还是看别人谈比较有意思。
四舍五入一下，青梅竹马也是有很大概率变成情侣的吧？
季漫星转念一想，她提前跟言子诺约好明天出门逛逛街，最开始也把张梦怡算进了计划里，毕竟她们放了假也很难聚在一起，没想到张梦怡直接回了B市。
这时候游皓成刚好停了车，季漫星往窗外一看，已经到家了。
她拎着购物袋打开车门，赶在游皓成之前踏上了楼梯。
“爸，我先上去了。”
刚才在车上差点又睡着了，趁现在还有时间，她还能睡个午觉。
隔天早晨是被一通电话叫醒的。季漫星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拉开被子，又没睡到自然醒的感觉就像被人生拉硬拽一样难受。
她没看来电人，接通电话就问：“谁啊？这么早打什么电话……”
“季漫星，现在不早了，你还想不想跟我去逛街？”
是言子诺的声音。
季漫星睁大眼睛，这才更加清醒过来，她抬手抓了抓披在肩上的发丝，回了神，说话的语气也轻了：“啊……我忘记了，你现在在哪？”
“你家楼下。”
看一眼时间，早上十点……比约定的时间迟了半小时。
季漫星叹了口气，感叹自己没上学的时候就爱赖床，就算中途醒了也会继续睡下去。
“你再等等，五分钟后见！”
用五分钟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季漫星把一块吐司咬在嘴里，察觉到游家另外五个人都还没起床的迹象，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大门口，把钥匙放在裤子上，换上运动鞋。
“季漫星？”游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季漫星一抬头就看到对方正好站在房间门口。
她心想也来不及解释，只说了一句就匆匆关上了门：“我跟言子诺出去玩！”
蹦蹦跳跳地下了楼梯，差点因为看错而踏空，季漫星抬手拍了拍胸膛，再往下踏几步就看到了言子诺。
言子诺穿得很简单，一件白衬衫外面套着牛仔外套，下身搭配一件运动裤，最大的改变就是戴上了一副圆框眼镜。
这眼镜跟高思泉学长的眼镜差不多。
“你这眼镜什么时候配的？之前都没见过诶。”季漫星上前环住言子诺的手臂，笑嘻嘻地问她。
言子诺任由她挽着手臂，扶了扶眼镜回答：“前天配的，实在看不清黑板。”
“那你可以叫老师把你调去坐前排啊。”
“那没办法，太高了坐前排会挡住后面的同学。”这话就像是在炫耀，言子诺却说得风轻云淡。
季漫星斜睨着对方，故意用怨恨的口吻吐槽：“切，你也就比我高了五厘米！”短时间内这身高差应该就不会改变了……
走到一个岔路口，言子诺问季漫星想去哪里逛，季漫星一时想不出来，她的计划是逛街，但这还不够具体。
“随便走走吧，我刚吃完饭，消消食。”
言子诺很意外地看向季漫星：“你才刚吃完早饭？季漫星，你起这么晚，到底是不是猪啊？”
哪有人会主动承认自己是猪？
季漫星又搂紧了言子诺的手臂，求饶似的，继续放软语气：“子诺，你就陪我走走呗，反正一天的时间那么长。”
这样的季漫星实在太难让人拒绝了，言子诺叹了口气，点点头依了她，想起当初上幼儿园的时候也是这样被她忽悠，否则她俩交朋友这事儿八竿子都打不着。
七拐八拐，漫无目的，她们就这样行走在A市的大街小巷里，淹没在旁人的吆喝声中。
季漫星发觉自己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地走在道路上，往常她一出门，要么是去上学，要么就是去购物，似乎总要干点什么事才正常。
有那么一瞬间漫无目的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前面有家奶茶店，你想不想喝奶茶？”言子诺晃了晃手臂，她记得季漫星平时喜欢喝奶茶，有几次去上晚自习也会带上一杯。
果不其然，季漫星眼睛一亮，从刚才的思绪中抽身而出，她立马朝前看：“在哪呢？”
言子诺无奈地笑了笑：“你果然是猪。”
“拜托，爱喝奶茶跟猪又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到奶茶店前，言子诺接过店员递来的单子，简单地扫了几眼，抬起另一只手戳戳季漫星。
“我喝百香果，你呢？”她对奶茶没什么兴趣。
季漫星凑过去挑选，很快就做出了决定：“那我喝芋泥奶绿。”
店员按照要求打出了一张小票塞到言子诺手里，说要稍等片刻，季漫星看了看店内的布置。
这家店应该是新开的，墙壁被刷上莫兰迪色，给人带来的观感清新纯粹，淡淡的香气飘来。
季漫星转移视线，看到柜台上摆放的一束鲜花轻轻摇晃，像在给客人们鞠躬。
抬手轻轻碰了碰鲜花的花瓣，触感很柔软，但或许再用点力气就能将花瓣碾碎，季漫星知道张梦怡这个大力女一定能做到这件残忍的事……
那家伙现在应该还跟青梅竹马在一块玩呢。
“百香果双重奏和芋泥奶绿好啦！”
店员把两杯饮品放进品牌定制的塑料袋里递给言子诺，言子诺小心地接过两个袋子，转头看到季漫星偏过头去，不知在看什么。
“漫星，走什么神呢？你的奶茶做好了。”
季漫星知道自己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但身体比口舌更快作出反应，她拔腿就跑，跑了很远之后才意识到还没跟言子诺解释。
就在两杯饮品做好的前几秒，季漫星转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眼尖地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其实那仅仅只是一个女人的背影而已，但发现她的第一眼，季漫星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了一瞬。
事到如今，她对过去的记忆在慢慢淡化，具象的事物变得抽象，清晰的人脸也渐渐模糊不清，但时间依然无法让她把某个印象深刻的人完全从人生里抹去。
那个女人……是季相思？
她跟着风一起奔跑，感到自己缓缓喘息着，停下来时才低头去观察脚下的路。
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季漫星知道这是一个狭窄的小巷，这小巷只能通向一个固定的地点。
不知该觉得高兴还是难过，季漫星总觉得风像一把利刃在脸上肆意地刮着，她慢慢抬头。
小巷的尽头通向一条马路，而马路对面就是游家从前居住过的旧小区……
第二十七章
季漫星就这样一路跑过来，可惜最后还是把人给跟丢了。
她站在旧小区的大门前，保安室里的保安又在好奇地瞅着她，年轻的面孔上写满了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