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相思抛弃她之后,她就再也没吃过糖葫芦,总觉得那东西太甜了,甜到发腻,甜到她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靠一袋糖葫芦就能收买得了她吗?
显然不行,季漫星用指甲抠着那装着糖葫芦的袋子,划痕若隐若现,她什么也没说,却像是在一瞬间把话都说尽了。
她站起身就把糖葫芦扔进了垃圾桶,除了张梦怡之外的两个舍友面面相觑、有些疑惑:“漫星,你怎么把糖葫芦给扔了?”
“那东西过期了。”季漫星说得风轻云淡,接着就俯身把箱子搬起来,放到其中一个舍友的桌上,“你们把这些水果分了吧,我不想要。”
舍友们欲言又止,见她脸色不太好看也就不方便再多问了,凑在一起把那几袋水果给瓜分了,张梦怡接过一袋砂糖橘和青枣后也摇摇头:“我就要这两袋就好了,再多也吃不下。”
她只能装模作样,也试着去拿点水果才不会引起这两个舍友的疑心,女孩子的心思太难猜了,谁知道走得离秘密越来越近的女孩会在背后议论什么……
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快递,季漫星再次陷入了百感交集中,她提醒舍友暂时先别把那箱子扔掉。
目前只知道寄件人的名字印着“季相思”,除此之外再也没找到其他线索。
就像警方迫切地在寻找破案的突破口一样却一无所获一样,季漫星失了眠,整个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次日早晨起来就挂上了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所幸到了周末,她可以继续在宿舍里好好休息。
那袋新鲜的糖葫芦还躺在垃圾桶里,它若不是被人们吃进嘴里的食物,此刻也像是个被遗弃在角落的小孩。
季漫星忽然心软了,她于心不忍,又觉得自己实在荒唐,连看糖葫芦都像在关心一个可怜的孩子,趁两个舍友又手勾着手外出,她咬咬牙,还是把糖葫芦从垃圾桶里拿了出来。
张梦怡盖上一本专业书,观察着季漫星谨慎地把糖葫芦扒拉出来的动作,忍不住笑:“你果然还是舍不得啊。”
季漫星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手里的包装袋,悄声嘀咕着:“水果都分给你们了,糖葫芦再不留给我吃就可惜了。”
“好——星姐说什么就是什么。”见季漫星的情绪稍微缓和过来了,张梦怡笑眼盈盈,瞥了瞥对方紧紧抱在手里的糖葫芦。
片刻,她笑容一僵,忽然想起了什么,季漫星也察觉到了她神情上的变化。
“怎么了?”
张梦怡眯起眼睛,思考半晌后仔细地看着季漫星:“你说过从离开季阿姨那天开始就没吃过糖葫芦了,对吧?”
翻出旧话谈论也没什么新奇,季漫星不以为然地点点头,转身就把那袋糖葫芦塞进柜子深处,暂且控制住马上吞之入腹的想法。
张梦怡皱了皱眉:“如果你之前没告诉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喜欢吃糖葫芦,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季漫星关上柜子的门,眼神呆滞一瞬,随即回过神来,她扭头跟张梦怡对视:“所以给我送这份快递的人知道我喜欢吃糖葫芦。”
“没错,排除子诺,她做不出这样的事。”张梦怡认真起来的样子就像柯南,就差再戴副眼镜。
话音刚落,季漫星眼睛一亮,很快却又黯淡下来,她叹了口气:“那就只有季相思啊,这说了还不是等于没说?”
“不……”
张梦怡却摇摇头,她上前拍了一下季漫星的肩膀,轻轻咬了咬唇,说出那个季漫星将近两年都没提起过的名字——
“还有游辰。”
第五十章
窗外一阵风恰好经过,风吹叶落,此时看向窗外的季漫星眼里也倒映着这幅如画般的景象。
太久没提到那个让她感到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以至于她都快忘了有那个人的存在,此刻听了才意识到原来那个人一直扎根在内心深处。
或许真的很可笑吧,游辰在她心里的地位竟然能跟季相思相媲美了,季漫星只恨自己根本做不到完全忘记。
“不可能。”她轻声呢喃,坚决否认。
张梦怡也跟着她叹息,在她身后继续发话:“难道不对吗?当年接过季相思手里的糖葫芦的人只有你们俩,游辰一定也知道你喜欢糖葫芦。”
季漫星仍然背对着张梦怡,浑身轻微地颤抖着,往事对现在的她而言遥不可及、深不可测,她被两个不同的家庭抛弃,到现在都不知道具体原因。
她就是那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一无所知。
“就算是他又能怎样?”她平息着有些紊乱的呼吸,抬手拨开鬓角的发丝,“他跟那些人没有差别……”
这将近两年的日子以来,季漫星在无数个梦里见到游辰,游辰的脸是模糊不清的,她只能看到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听到他发出的几声轻笑。
每次在梦里见面的地点都不同,可游辰每次都在笑。
她想扯住游辰的衣领,愤愤不平地质问对方为什么要笑,为什么当初要跟着别人一起离开她,为什么……
为什么游辰舍得,而她偏偏舍不得?
张梦怡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彼此沉默半晌后,她穿上运动鞋,准备出去找夏落夜赴约,关上门前还深深地看了一眼季漫星。
“你再好好想想吧。”张梦怡垂眸,实在不愿想象季漫星为此再次陷入怪圈的样子,“漫星,我觉得事情早晚都要解决的,如果你想,随时都可以去A大找他问清楚。”
与其一直逃避,不如豁出去、坦然面对问题,季漫星知道若是换成张梦怡,对方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这样做。
张梦怡性子比她还冲,说不定在被抛弃的那一天就一直冲去A大找人了。
季漫星抬手刮了刮已经有了泪痕的脸颊,听到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眼泪就更像止不住从上往下涌的瀑布,毫不夸张。
好在她没化妆,否则泪水一掉下来,妆都花了。
一阵微风又吹进屋内,她忽然感到一阵凉意扑面而来,起身就把窗子关得紧了些,望着在宿舍楼下走来走去的陌生人。
曾经她多希望游辰也在这里,游辰根本不需要靠摇来晃去吸引别人的注意,这个男孩只要站在原地就有能耐成为焦点。
“胆小鬼。”
她压低声音说了这三个字,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谁,随即伸手迅速拉上帘子。
D大一年一度的辩论赛最终把季漫星所在的校区定为参赛地点。
季漫星想到上次参加辩论赛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当时正是她争强好胜的时候,搬来了游辰当救兵,也正是借着那次比赛认识了表面桀骜不驯的刘一鸣。
现在她早就无心参与任何比赛,光靠成绩就能把一大半人甩在自己身后,再者她不愿让自己太张扬了。
就算无心参赛,她也会坐到观众席上充当一个洗耳恭听的听众,听多了才知道什么才叫辩论赛。
比起在大学里组织的这些辩论赛,她在高中参与的辩论赛简直就是小儿科。
在这次辩论赛上,她又看到了刘一鸣。
刘一鸣似乎很喜欢辩论,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旁人难以察觉的习惯,那就是他在比赛正式开始前总要拿发狠的眼神瞪着对方辩友,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的辩论更有压倒性的优势。
从某种角度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偏向幼稚的表现?季漫星看着那熟悉的眼神攻势,不由得笑了笑。
辩论赛结束之后,季漫星本想直接离场,想到联欢晚会时刘一鸣曾主动来跟自己见面,她若是毫不留情地回去,岂不是显得没有一点人情味?
想到这里才折返回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刘一鸣正朝自己走来。
“嘿,季漫星,我早就看见你了。”刘一鸣单手整理衣领,另一只手拿着稿子。
季漫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跟刘一鸣之间似乎真的有一种默契,这种默契难以言说,明明认识很久却很少见面,她却能感到刘一鸣对自己的真诚。
这真诚从何而来又成了一个谜题。
她眯着眼睛笑了笑:“是吗?挺巧的,你这次的辩论比高二的时候好多了。”人总是会进步,刘一鸣执着于辩论自然会有所长进。
“多谢夸奖。”刘一鸣把稿子装进背包里,轻轻拉上拉链,“我还以为你也会来参赛呢,高二那次我赢得不尽兴。”
“赢得不尽兴也算赢了,至少比输了要好。”季漫星看了一眼还没被撤走的讲台,“我对辩论只是三分钟热度罢了。”
说到辩论,难免会提起游辰,刘一鸣对这个差点跟自己吵起来的前对方辩友印象深刻,把背包背在身后,拿轻松的语气提起游辰。
他抬手刮了刮那些小胡渣,打趣道:“最近有跟你哥联系过吗?我还挺想跟他打打交道。”
有时候,男生之间的友谊或许就是靠误打误撞培养出来的,不然怎么有“不打不相识”的说法呢?季漫星只当刘一鸣是这个意思。
越不想听到某个人的名字时,这个人就会一直纠缠着自己,这让季漫星感到浑身不自在。
她伪装得太累,此刻懒得编造一个谎言含糊地搪塞过去,不如拿同一套话术骗过刘一鸣就好。
“我跟他……好久没联系过了。”季漫星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严格来说,我现在无父无母,跟孤儿没什么区别。”
所以有没有游辰的存在又有什么关系?
她以为刘一鸣会像其他听到这个谎言的人一样露出怜惜的眼神,同情、怜悯甚至有点共情都在情理之中,她已经见惯了那些神情上的变化。
刘一鸣皱了皱眉,瞪大了双眼,季漫星心道这种诧异也在她预判的范围里,便也没怎么在意。
“没事,不用担心,我早就习惯了。”她不想听到安慰,那对她来说没什么用。
观众席的同学陆续离开,这时留下的人已经不多了,季漫星不再像刚才一样有些紧张地观察旁人的反应,但她此时不愿多留,生怕刘一鸣会从她飘忽不定的眼神里看出破绽似的。
她退后两步,甩下一句告别的话就想转身离开,刘一鸣却偏偏叫住了她。
“你说什么……等一下!”
对方的语气急促,尾音上扬,显然有点着急。季漫星想赶紧离开,脚步却不受控地顿了顿,停下了动作。
她扭头去看刘一鸣,意外地发现对方眼里翻涌起来的潮水,再往深处挖掘,一些复杂的沉淀物正在水底蠢蠢欲动。
这是什么眼神?
如此变化让季漫星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刘一鸣攥紧了手,身体就这样被对方拖着跑。
正欲挣扎就听对方又说:“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谈谈。”
这话对季漫星来说并不是什么好预兆,她只觉得藏在深处的危险正缓缓地逼近自己,可刘一鸣拉着她的力度太大,她连反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刘一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把语气放缓了些许,“只要给我一点时间就好,拜托了。”
这平头小子似乎是个两面派,季漫星抿着唇,压根就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被拉着走了半天才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极少有人会路过,若非对这个校区特别熟悉,外人根本走不到此地。
季漫星看着刘一鸣攥着她的手,忍不住发出颤音:“那个……你能松开一点吗?”她的直觉告诉她,刘一鸣肯定也有秘密。
两个怀揣着秘密的人在这样的地方见面,说不清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闻声后,刘一鸣就像触电般马上松开季漫星的手,他抬手挠挠自己的平头,低头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我忘了……”
瞧这老实的神态,不太像坏小子。
季漫星不置可否,用迟疑的目光瞅着面前的人,再害怕也鼓足了勇气,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弱小,她一直害怕被旁人看穿。
抱着双臂,季漫星偏头望向其他地方:“说吧,到底有什么事要谈,偏偏要跑到这种蚊子比较多的地方。”
“夏天的蚊子才多。”刘一鸣直直地看向她,目不转睛,“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
他刚说完这话,季漫星就疑惑地转头看他,以为他在开玩笑。
季漫星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她和刘一鸣认识的时间久了,这个对她来说不算特别重要的男孩又有什么事能让她接受不了?
她很是好奇,又不愿像从前那样把好奇统统溢于言表,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等着刘一鸣继续把话讲下去。
“季漫星,你的妈妈……是季相思吧?”
第五十一章
季漫星如梦初醒般抬眼望向面前的刘一鸣,瞳孔里总算有什么东西开始翻涌起来,她微张嘴唇,难以置信。
风把她拨弄到耳后的发丝吹散到面前,发丝末端触碰到她红润的嘴唇。
“你说什么?”她脸色大变,声音颤抖。
刘一鸣却异常认真,适才问出那话时的语气并不像在疑惑,更像是早已知道答案、特意找当事人确认的态度。
在这个学校里,季漫星能确定除了她自己和张梦怡之外没人知道季相思的存在,她在入学填写个人信息时,完全没填父母那两栏。
张梦怡和刘一鸣素不相识,不可能告诉一个陌生人这个重要的秘密。
季漫星只觉得细思极恐,这能否说明刘一鸣一直都在关注着她?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理由可以解释。
“你的妈妈就是季相思。”刘一鸣复述了一次,这次说得更加坚定。
季漫星皱紧眉头,眼下又冒出了新的谜题和麻烦,她眼神闪躲,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但刚才的反应早就已经把她的心理活动统统暴露出来。
她咬咬牙,临时打消想要逃跑的想法,准备正面回应:“是……我承认你说对了。”凌乱的发丝在风里颤抖着,被她抬手再次拔到耳后。
趁刘一鸣还未开口回应,季漫星打算亲自将谎言圆回来:“就算季相思是我母亲,也改变不了我已经变成孤儿的事实,难道不是吗?”
孤儿在成为孤儿之前也是有父母的,当他们被父母抛弃或遇到不可抗力时,他们终将独自面对时间和成长。
若刘一鸣纠缠此事,季漫星完全可以甩出这样的话当成自己的王牌。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刘一鸣反问她,眼里忽然流露出异于同情和怜悯之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