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琰只是回头看了看坐在后排的文佳木,并未驱赶。
车子开到一处荒僻的海滩边。叶淮琰打开车门走下去,仰头看着火红的夕阳,半晌没有说话。
大海拍打岩岸,发出寂寥的声音。
文佳木站在叶先生身后,也完全不敢说话。她怕惊扰了他,也怕自己口拙,不小心点到他的痛处。他现在里里外外都是血淋漓的伤口,已然走到绝望的边缘。
夕阳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可是他整个人却都模糊得宛若一个黑影。当光明消失于海平面,这个影子会不会也随之消失?
文佳木心慌意乱地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想要碰触叶先生,却又不敢。
“介意我抽根烟吗?”叶淮琰忽然开口问道。
“不介意不介意,你抽吧。”文佳木连忙摆手。
叶淮琰这才从裤兜里拿出一包香烟,默默点燃一根。
文佳木从来不知道叶先生竟然有抽烟的习惯,而且他还抽得很猛,一支烟刚点燃没多久便被吸得只剩下一个烟蒂。浓浓的烟雾从他的鼻端逸散,让他憔悴不堪却依然俊美的脸庞模糊在夕阳的光晕中。
他抽完一根紧接着又抽了第二根,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
在此之前,文佳木一直以为叶先生是烟酒不沾,自律性极强的人。然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他也有如此放纵的一面。
不,与其说是放纵,不如说是崩溃。散在他脚边的七零八落的许多烟蒂,恰如他凌乱而又无法弥合的内心。
除了抽烟,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排解这过于庞大的绝望和痛苦了。
文佳木蹲在他脚边,用一张纸巾把烟头收敛起来,然后悄悄落下两滴泪。
发现文佳木竟然在帮自己捡烟头,叶淮琰马上停止了抽烟,哑声说道:“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文佳木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她抬起头,露出盈满泪珠的双眼和泛着一些微红的鼻尖,哀戚地低语:“叶先生,我告诉你实话吧,我真的得了脑癌。”
叶淮琰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文佳木仰头看着他,哀求道:“叶先生,我没有钱治病,你帮帮我吧。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了。”
原以为会一直隐瞒下去的病情,终于在此刻被她亲口说了出来。可是不说她又能怎么办呢?
失去叶繁,叶先生就像失去了全部希望,为了留住他,文佳木必须为他重新寻找一个羁绊。她没有恬不知耻地认为自己会成为那个羁绊,可是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叶先生拥有着超乎寻常的责任心。
只是偶然在路边救助过的一个陌生人而已,他却可以默默帮她安排工作,然后持续关注她的生活。
不知不觉,六年过去了,文佳木的命运也因为叶先生的帮助而产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救了她,于是从此以后,她就成了他的责任。
怎样留住一个完全绝望的人?文佳木几乎凭借着本能想道:那就给他一个负担来捆住他的双腿吧。
她没有再压抑哭泣的冲动,于是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叶先生的裤管,哽咽着低语:“救救我叶先生。”
这句濒临死亡而发出的求救,让怔愣中的叶淮琰猛然醒转。他半跪下去,握住女孩冰冷的手,又抚了抚她被海风吹乱的额发,嗓音沙哑却坚定:“走吧,我带你去看病。”
“叶先生,你会帮我吗?”文佳木用微微颤动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
她急需一个承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留住叶先生。
“我会。海边很冷,我们走吧。”叶淮琰轻轻拉了女孩一把,然后把剩余的烟头一个一个捡起来。
文佳木看着他漆黑的发顶,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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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淮琰把文佳木带回了公司。他要把工作交接给黄志毅,然后请一个长假,这样就可以一面应付专案组的调查,一面为文佳木治病。
“你帮她办理一下请假手续,她今天就要走。”叶淮琰对贝琳娜说道。
贝琳娜十分愕然,继而开始追问原因,叶淮琰却一个字都未曾吐露。得了绝症并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宣扬得全天下都知道,更何况他看得出来,文佳木是一个倔强的女孩,她不会喜欢别人的怜悯和同情。
“我要请长假,她跟我一起走。”于是他沿用了之前的借口,营造了两人是情侣的假象。
站在他身旁的文佳木烧红了一张脸,心里也冒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甘甜。即便明知道一切都是谎言,她也愿意沉溺在这一刻的窃喜中。
贝琳娜的表情十分难看,沉默着打量了他们好一会儿才问:“你们真的是男女朋友?”
“是的,我需要休息,木木说想陪我。”叶淮琰轻轻碰了碰文佳木的脸颊,试图表现出亲昵的样子。
然而,当他的指尖触及女孩殷红的肌肤时,却不由自主地陷了下去。他惊讶于这份滚烫的温度,一切纷乱与抗争似乎都因此而平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