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婧珊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是道:“知道。”
谢淮则又说:“知道梁家原本的女主人姓什么?”
苏婧珊面容一僵。
梁岸的前妻,姓顾。
所以他们的孩子叫梁惜顾。
多可笑。
“所以,懂了么?”谢淮则首次捅破维持和谐的那层膜,“你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想当别人的母亲,没关系,但你一直忘了,这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也不需要沾这些光。”
梁岸是个商人,重利轻义,他或许表面没说,但偶尔碰见梁家的其他人,谢淮则总会感受到像刺一样的目光。梁惜月跟他不对付,曾明摆着提过,他和苏婧珊的到来,就是觊觎梁家的财产和地位。
谢淮则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没再回过梁家。
苏婧珊以前只找他要了谢靖的钱,但谢淮则以前的奖学金都存在自己的卡里,还有点积蓄。他找了份暑假工,租了一间比以前和苏婧珊两人住的更小的房,过上了自己的生活。
除了打工,还顺便学习大学专业的知识。其实谢淮则有许多选择的机会,但金钱条件限制,最后没去太远。录取结果出来,是第一志愿的渝南大学。
梁惜月和他读同一所高中,多方打探才知道他录取的学校是渝大,而苏婧珊是通过梁惜月才得知。苏婧珊低下脸面去找谢淮则,他最后还是原谅了妈妈的所作所为,但固执到不肯再回梁家。
后来上了大学,他依旧半工半读,照常领着奖学金,后来跟着教授搞了一个项目,获奖后他的条件也稍微没那么差了,总算过得稍微舒适了点。
而后,他单方面地疏远了梁家以及苏婧珊,像是只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过得无亲无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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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淮则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将这些事和盘托出,像是以第三人称叙述了整个过程,他看起来不甚在意,却不得不让江槐絮想到,他孑然一身,无依无靠的样子。
江槐絮听着很不是滋味。
忽然又懊恼起来。
“我当时就应该把你留住。”江槐絮艰涩开口,“要是我说不希望你走,会不会你就会考虑一下,不跟着妈妈生活。”
江槐絮头埋得很低,情绪有些低落,她想起了自己欢喜地跟他说和亲人生活会开心点,嘱咐他要听妈妈的话。
他把她的话都听进去了,唯一不好的就是,结果不尽如人意。
“不会考虑的。”谢淮则低眸看她,她的碎发挡住了脸,看不清神色。
江槐絮一怔,正想问为什么,便听到他低沉的嗓音继续送进耳廓:“只要你这么说,我就会留下。”
根本不用考虑。
甚至是,只要她表现得有一丝不舍,他都不会走。
只不过,是她误以为,他离开了估计能过得好些。
所以亲口说出了那些话。
亲自送他到了虎口。
江槐絮抬起头,神情是掩不住的心疼,眼尾隐隐发红。
“这是我的选择,你难过什么?”谢淮则伸手揉了揉她的眼角。
“有人不会难过,我只好替他难过一下。”冰凉的指节抚过眼尾,江槐絮本来只有一点酸意,眼下倒是忍不住映出泪花。
江槐絮一哭,谢淮则就真的拿她没办法,扯过茶几面上的纸巾,胡乱往她脸上抹。
边擦眼泪边悔道:“早知道就不跟你说这些了。”
江槐絮一愣,气乐了:“你还想瞒着我啊?”
“姐姐在上,借我十个胆也不敢。”谢淮则又恢复了不着调的样子。
“那按你刚刚说的……”江槐絮看他把纸巾扔进垃圾桶,于是把脑袋凑过去,抱住他。
谢淮则看她支支吾吾的样子,忍不住问:“说的什么?”
“就是你说,如果我叫你别走,你就会留下。”江槐絮的头从他脖颈处拱了拱,抬起眼看他,“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谢淮则也低头看她,重复她的话。
江槐絮觉得他存心逗她,才会学她讲话,这会儿也不支吾了,直截了当地提出观点:“说明我那会地位还挺高的,对吧?”
谢淮则亲了亲她的眉眼,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缓缓落下一句话:“你的地位一直至上。”
江槐絮目光一滞,又听见他说:
“以前不变,以后也不会变。”
她的心跳失序,一阵暖意涌上,但面上神色不改,甚至脱离他的怀抱,蹙眉不满地说:“老实交代一下,你是不是偷偷谈过好几个,所以甜言蜜语对你来说简直信手拈来?”
“江槐絮。”谢淮则捏了捏她的脸颊,柔软的触感在指尖蔓延。
很少见他直接叫她的名字,江槐絮有点失神,也莫名多了几分紧张。
“我只和你谈。”谢淮则搂住她的腰,往怀里带。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其他人,恋爱这件事,我只想和你谈,也只和你谈。
“知道了。”江槐絮软软地趴在他胸膛,声音有点小,说到后面,她怕他听不清楚,又扬了点音量,客厅静得落针可闻,她的声音温柔地响起:“没关系,以后我们的名字会写进同一个户口本。”
所以,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会一直陪伴你,站在你这边。
就算你无家可归,我也答应你,给你一个归宿,让你不再孑然一身。
谢淮则一怔,喉咙上下滑动,唇角不可自抑地勾起,“姐姐,这婚是不是求得有点早?”
江槐絮耳根发烫,被他直接指明,她莫名升起后知后觉的窘迫。
谢淮则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和他对视,他的视线落在眼前明媚艳丽的面容上,这张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脸,终于在此刻,变得生动具象,不再是梦中的虚晃一眼。
“但是我先答应了,以后再换我走个形式。”
谢淮则俯下身时,话语揉在唇间化成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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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淮则从洗手间出来后,看着江槐絮从房里抱出一床被子。
她迟疑地问:“真在这儿睡?”
谢淮则看了眼,她家的沙发挺大,可以容纳一个人,他把被子放上去,笑了笑:“嗯。”
江槐絮看了看沙发,又看着他,说:“会不会有点将就?”
可惜她租的时候没考虑太多,只挑了个一居室的套间,没有客房。
谢淮则靠在沙发上,将她搂在怀里,“不用管我,我喜欢将就。”
江槐絮顺势坐在他腿上,兴许是刚才想到没有客房,她头脑一热,冒出一个冲动的念头,随之脱口而出:“要不我们同居吧。”
两人都是一怔,谢淮则慢悠悠地环着她的腰,“现在不太合适。”
她不明白有什么不合适的,正巧她住腻了,也挺想搬家的,“我们以前不也是同居?”
谢淮则低不可闻地叹息:“现在性质不一样了。”
江槐絮眨了眨眼,“我说,你这么保守的呀?”
“不是。”谢淮则长指伸入她的发间,语气温和,“得对你负责,有名分了咱们再说?”
因为要对你负责,也害怕你会后悔,所以不敢心急,不敢贸然动作。
江槐絮对这件事也并不热衷,只是氛围到了的时候,激起了她的好奇心,这会儿聊着聊着,她反倒有点困了,又因为察觉到对方眼底的珍重,而感到切实的开心。
她亲了亲谢淮则的嘴唇,“其实也没什么,你早点休息。”
说完,她就退出了他的怀抱,边打哈欠边回房。
她关上门,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睡前刷了会儿微博,看到一个博主分享歌曲,她忽然也想听歌。于是又点开了音乐软件,忽而想起谢淮则的歌单。
她点进去,看了眼,没有新的评论,想了想,她在评论区上快速敲字。
发送完毕,她才放好手机睡觉。
江槐絮晚上睡得很差,梦中浮浮沉沉的,室内温度恰好,但她却感到异常的冷。刹那间她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还在读高中的时候。
暴雨橙色预警,学校停电,学生们被迫留在学校,教室桌面满是蜡烛,等到十点,雨势变小,照明灯启,他们才能离校。
大家火急火燎地出校门,江槐絮不想挤楼梯,当时走的比较迟,到校门口的时候只剩寥寥几人。她瞥见一个在店门下躲雨的少年,许多店都关门了,昏暗的环境下,他的样貌看不真切。
江槐絮只扫了一眼,没多想,径直往家的方向走,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在雨水滴答的声响中格外突兀,她侧目一看,原来是刚才的少年。他大概是等不及了,背着个书包就直接冲进了雨幕,这会儿已经掠过她身边,几滴水花溅起,划过她蓝白的校服裤脚。
江槐絮抬眸,看见不远处散步的雨伞,忽然觉得少年像是和世界分割开的个体。
不知出自什么心理,她快步上前,伞面遮过了他的头顶。雨伞并不算大,因为少年比她高半个头,她撑着倒是有点费力。
少年脚步一顿,下意识朝她看去,她没太在意地回眸,对上那人湿发下模糊的双眼,“我记得前边有个便利店,应该有雨伞卖。”
丝毫不提她这一举止的目的,但又无声地解释了她只是普通的见义勇为乐于助人。
少年没吭声,配合她的步调走到便利店,好人做到这个份上,江槐絮目的已经达到,便直接告别了。
画面一转,又移到了她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
少年的脸倏忽间重叠成谢淮则的模样。
江槐絮记得,那也是个雨夜。出门前天气正好,到了晚上便下起了雨。回到小区外面,恰好碰见谢淮则,他身上黑色的T恤被雨染湿,黑发还滴着水,一路小跑导致呼吸起伏有点大。
她把手抬高,伞罩住两人,语带笑意地问:“这是谁家的落汤小狗?”
江槐絮歪着脑袋,瞧他落魄的状态,语气蔫坏。
见他不回答,江槐絮也不生气,轻轻“噢”了一声,又帮他拍了拍肩膀的水渍,“萍水相逢也是有缘,那我就勉为其难带你回家吧。”
……
早上起床时,窗帘缝隙透出一丝光亮,她大梦惊醒,靠在床头,忍着莫名袭来的头疼感,身下忽而传来一阵暖流,并不陌生的感觉压得她头疼欲裂。她掀开被子下床,往被子下一看,没有异样,约摸是清早刚来。
掌握了姨妈状况,她不由开始庆幸。
江槐絮洗漱之后走出房间,一眼便看见饭桌上摆放新鲜的早餐,大概是谢淮则去买回来的,袋子外还附带一张便利贴:【记得吃早餐。】江槐絮伸手试了试,豆浆还有温度,估计谢淮则出门没多久,她把便利贴随手贴在冰箱门上,插好吸管喝了一口豆浆,又拆开袋子里,除了一份蒸饺,还有一个鸡蛋。
如今不用挤地铁,她也不着急,慢吞吞地吃完,才收拾去上班。
上班时,小宁和她说:“姐,昨天那两人取消订单了。”
“行,知道了。”江槐絮不太意外,毕竟她们的目的本就不在此,倒真像是多此一举。
余情给她发了条信息,内容挺长,江槐絮猜测是用语音转文字。
【姐妹,我昨天有一场落水的戏,拍完就来了大姨妈。今天又是上刑场的一天。我下辈子一定要当个男的,这种边走边流的感觉太痛苦了。对了我记得你跟我差不多的时间,采访一下,您现在什么感受?】江槐絮发了个无语的表情,然后喝了口热水,缓缓打字:【多喝热水。】随后又发了一条:【现在还好,不过就是腰酸背痛没办法集中精神工作,隔一段时间就要喝点热水罢了。】余情:【姐妹,世另我啊!!!我可太难受了,今天没戏,在酒店待了一天。】江槐絮:【/抱抱。】
她想了想,问了余情酒店的地址,给她点了一杯红糖水。
余情收到红糖水的第一时间,拍了个照发给她。
余情:【宝贝我好爱你,我觉得你说的对。】江槐絮:【我说什么了?】
余情:【这辈子一定要嫁给一个愿意给我煮红糖姜茶的人。这句话挺对的,我的话就下辈子吧,这辈子找不到男的,嫁给你也挺好的。】江槐絮:【大可不必。】
江槐絮记起来了,这是以前有一次生理期疼得不行,她又不想动手,于是和余情吐槽了一波,并许下这个美好的心愿。
她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也不是没有男人给她煮过红糖姜茶。
下班回家前,她去了一趟超市,打算买一些生姜和红糖。趁着现在能动,可以做好准备。
回到家时才六点,感觉这次除了腰酸背痛,也没有像以前一样难受。她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又把东西放好,打算不舒服了再煮。
人果然是脆弱的,每逢这种时候,食欲不佳的状况就更加严重,她没胃口吃晚饭,中午待在工作室修片,没有时间午睡,这会儿干脆躺在床上,打算补个觉。
睡梦中,一阵刺痛激得江槐絮频频皱眉。枕边手机的振动将她催醒,她还不太适应黑暗,下意识摁了接听,“喂。”
她伸手摸到杯子,仰起身子喝了口水,凉的。
活了二十多年,江槐絮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傻逼的潜质。
电话那头,谢淮则听到了窸窣的声响,开口问:“怎么了?”
江槐絮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哑意:“来姨妈,有点不舒服。”
“怎么不跟我说?”谢淮则的语气很冰凉,无端让江槐絮想起了刚刚润过喉的凉开水。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只察觉到他语气中莫名夹着一点愠怒。
江槐絮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八点整。
她忽然想起两人最近吃晚饭的频率,顿时明白过来。
所以,他是怪她没有跟他讲不舒服,所以不陪他吃晚饭?
她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回来就睡着了,忘了跟你说今天不一起吃晚饭。”
谢淮则一顿,嗤笑一声。
江槐絮觉得更莫名了。
“你以为我在跟你介意这个?”
难道不是吗?
江槐絮纳闷。
“还没吃饭?”谢淮则问。
他的语气很冷硬,听起来像是置气。江槐絮情绪也变得有点烦躁,话到嘴边,便显得不耐烦:“没胃口,不想吃。”
“在家等着。”他落下这几个字,很快挂了电话。
江槐絮放下手机,翻出衣物去洗澡。
洗完出来的时候,谢淮则刚好到,他在窄小的厨房里清洗杯子,姜和红糖放在了一边。
江槐絮慢半拍地想起来,她之前已经把备用钥匙给了他,但似乎这还是他第一次用那把钥匙进来。
谢淮则把外套脱了,此时穿的是黑色的短袖,江槐絮看着看着,脑海里却浮现起了和余情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