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好冷。”小女孩穿上衣服还在发抖。
杨院长皱着眉头,从药箱里拿出一袋冲剂,“张嘴。”
小女孩乖乖张开嘴,杨院长撕开包装,把冲剂倒进她嘴里,把餐桌上的牛奶递给她,“别浪费。”
颗粒的药沫倒在嘴里就融化了,中药味又浓又苦,小女孩接过牛奶一饮而尽。她喝完了才想起来牛奶里有鹿甜甜的口水,直泛恶心,可她不敢吐。
她吐了杨院长会生气的,那她可能就再喝不到牛奶了。
鹿甜甜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围着小女孩看了一圈,“你穿我姐的衣服真丑,这白衣服都变黄了,好像谁尿在了上面,是不是你半夜偷偷在我姐衣服上尿尿了?”
小女孩连忙摇头,“我没有。”
鹿甜甜低头闻了闻,只有洗衣粉的清香,“你骨头里发出一种臭,闻着真恶心。怪不得你爸爸妈妈不要你!快回垃圾堆里待着吧!”
小女孩开口反驳道:“我不臭。”
鹿甜甜使劲薅住小女孩的头发,“小乞丐,你敢顶嘴!”
杨院长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松开她。”
鹿甜甜松了手,把手伸向了杨院长,“我没钱了。”
杨院长从兜里拿出二十块钱,递给了她,“你别出校门口,晚上等着你爸接你再出来!”
鹿甜甜把钱揣进了兜里,不耐烦地回道:“知道了,每天都是这句!”
少年宫,小女孩去了卫生间,回来一眼就看见了塑料袋子里的苹果,红彤彤的看起来就很好吃。“老师,那个苹果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钢琴老师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鹿豆豆,你想吃吗?老师帮你洗。”
小女孩赶紧摇了摇头,“老师,我不想吃,我就想借来看一看。”
钢琴老师觉得奇怪,拿了个苹果给她。“不用还哦!”
“要还的。”小女孩坚定地说,转身又跑回了卫生,把苹果放进了后背,想了想,看着镜子用外套的帽子挡住突起的苹果。
这才回到教室里,坐在钢琴前,弹起来。
钢琴老师拿着琴谱进来,站在一旁,“这么快苹果就吃完了?穿着外套不热吗?”
“谢谢老师,我不热。”
“好,你继续弹吧。”
芭蕾舞课小女孩没办法了,小背心已经和肉沾到了一起,小女孩只好忍着疼直接套上了舞蹈练功服,有些不伦不类,幸好她是小班,老师像哄孩子一样,对他们要求不严。
老师简单的帮小女孩压了压腿,让她去另一边压胸腰,压胸腰是两个小朋友互相帮忙,小女孩双手交叉抱住手肘,一个小朋友从后背用膝盖顶住了她胸腰位置,向斜下方用力拉她,小女孩疼得冷汗都出来了,她咬着嘴唇连呼吸都屏住了。老师路过,“鹿豆豆,不可以憋气,要放松呼气均匀!”
“好!”小女孩顾不得疼痛,她学得极认真,晚上杨院长要拍视频和以前大女儿的视频做对比,学得不好她只能在阳台睡觉。有一多半时间她都达不到杨院长的要求,现在阳台连暖气都没有,她最怕冷了。
上午是钢琴和舞蹈课,下午是英语和书法课,下了课已经六点了,小女孩乖乖坐在椅子上等着杨院长,连厕所都不敢去。
小朋友们都被家里人接走了,老师断续下了班,只剩下一个保安爷爷和她。保安爷爷问:“小朋友,知道家里的电话吗?爷爷帮你打电话问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你。”
小女孩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杨院长家里的电话,就算知道也不敢说。
晚上八点,杨院长来了。
“妈妈,豆豆想上厕所。”小女孩站起来跑向厕所,出来杨院长一脸嫌弃盯着她。
“妈妈,豆豆洗手了。”
杨院长抓着小女孩的书包,把她拎出了少年宫。小女孩踉踉跄跄地走着,后背更疼了。
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杨院长一把把小女孩摔到地上。
“你别管我叫妈妈,我不是你妈妈!你看你畏畏缩缩的样子,哪一点像豆豆!”
“杨院长,对不起,我错了。”小女孩爬了起来,低着头道歉。
“滚过来!”杨院长伸出手。
小女孩颤颤巍巍站了过去牵着杨院长的手。
杨院长打开门,鹿甜甜正坐在沙发上和一位身材壮硕的黄脸男人看电视。
小女孩站在门口,帮杨院长拿出了拖鞋。
男人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小女孩,杨院长皱着眉,“鹿甜甜,你作业写完了吗?”
鹿甜甜不耐烦地说:“写完了,不用你管我,你管小乞丐就行了。”
“你把作业本拿来我看看。”杨院长边换鞋边说。
小女孩把杨院长换下来的鞋放进了鞋柜,才换了自己的。
“我不!”鹿甜甜大声喊着。
“我看过了,你别管了。”黄脸男人无奈说。
“鹿治国!你就惯着甜甜吧!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杨院长走过去指着男人说。
“豆豆你倒是没惯着,我大女儿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黄脸男人站了起来,粗鲁打掉女人的手。
“那怪我吗?你不是也没去接吗?”杨院长用力吼道。
小女孩抖如筛糠,贴着墙一步步往卧室挪,尽量减少存在感。
鹿甜甜拦在父母中间,“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作业我完了,真的写完了,妈,我拿给你看!”
鹿甜甜冲到小女孩面前,用力扇了她一耳光,小女孩的脸马上肿了起来,“都怪你个死乞丐!你滚出我家!”
鹿甜甜拿出了作业本,可杨院长和鹿治国还在吵个不停。
小女孩感觉耳朵嗡嗡响,可脸上的疼还不如后背的疼,小女孩挪进了屋子,躲到了床底下,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中午没有吃饭,杨院长没给她钱,她在少年宫喝了几杯水,老师给了她一个棒棒糖,可她不舍得吃。
她突然想起来钢琴老师说苹果不用还的,早知道她就不还了。
小女孩悄悄祈祷,希望明天杨院长能让她回孤儿院,至少孤儿院能吃饱。食堂大叔偶尔还会多给她几片肉。
小女孩不停地发抖,脑袋里充斥着苹果的香甜味儿,外面的争吵声渐渐消失了,只剩下吃不完的苹果,脆脆的,甜甜的,她吃完一个又一个。苹果永远也吃不完。
杨院长拿着DV走进卧室,“滚出来,让我看看你今天学的怎么样。”
没回应。
“我数三个数,3……2……1!”
杨院长低下头趴在地上一看,小女孩蜷缩在床底下一动不动,拉出来一看,脸烧得通红,已经不省人事了。
住了三天院,小女孩被暂时丢回了孤儿院,她被笑了很久。
“连洗澡都不会用,把自己烫着了的傻子!”一个瘦高的小男孩指着小女孩笑个不停。
“就会巴结杨院长,可就是没人要领养她!”梳着马尾辫的女孩一脸鄙夷。
“杨院长为了她都要离婚了,扫把星!”短发的小男孩朝小女孩的方向吐了一口水。
后背痛得让小女孩一晚上睡不着觉,可是这些围在身边哥哥姐姐的话她听不懂。小女孩怯懦道:“下次你们和杨院长回家吧,我不想去了。”
“她在气我们吗?”
“打她!”
“我真的不想去!”可回应她的只有拳打脚踢。
晏温捂住胸口坐到了旁边的地上,吐了一口血出来,脸上都是泪水。
鹿豆糕说过两次要改名字,想跟他姓晏,他都拒绝了。
是他拉着鹿豆糕去改回了鹿豆豆的名字,哪怕鹿豆糕一再逃避,他却视而不见。
是他……
自己都做了什么啊!
第41章
晏温歇了一会儿,定了定神,把手又放在了鹿豆糕的眉心。
“杨馨苹!你已经离婚了,你还要这样过下去吗?”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用拐杖不断的敲击着地面,企图唤醒执迷不悟的杨院长。
“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杨馨苹坐在沙发上,抱里着小女孩,小女孩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你知道?!你知道还带着这个孩子回家!”老人愤怒地用拐杖把茶几上的杯子扫到了地上。
玻璃杯破碎的声音吓到了小女孩,小女孩挣脱杨院长的怀抱,跑到了门边,却怎么也打不开门,她不会,她拧了半天,门还是没有打开,只能哆哆嗦嗦躲在鞋柜旁边的缝隙里,努力贴着墙。
“我不会领养她的。”杨馨苹抹掉眼泪,看向自己的老父亲。
老人无奈劝道:“你……你这样是何苦呢?治国说你把这孩子的档案抽出来了,那孩子长得不错,再有人去领养,你帮她找个好人家。”
杨馨苹没有说话,拿着行李箱回了房间。
老人长叹了一口气,从茶几上拿了一个橘子,剥开了,步履蹒跚走到门口,弯下腰,“孩子,没事了,刚刚是爷爷不对,吓到你了是不是?吃吧!”
小女孩不敢伸手,只能把自己紧贴在墙上,贴得肉都疼了,老人掰开一瓣橘子放到了小女孩鼻子下面晃了晃,橘子的酸甜味不断传到小女孩的鼻腔里。她不敢拿,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水果。
老人很有耐心,等了两分钟,小女孩咬了一口,酸甜可口,忍不住都接过来吃了。老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别怪你们院长,她家里有一个大姐姐丢了,一直没有找到,她很难过。”
老人转过身,揉了揉腰,刚走了两步,老人感觉腰上被敲了几下,一回头,孩子已经把橘子放下了,两个小手不断帮老人捶着腰。
“别捶了,爷爷不疼了,怪累的。”
“爷爷,我不累。”小女孩软糯的声音响起。
杨馨苹离婚后,鹿甜甜跟了爸爸,有了老人在,小女孩的生活变好了,离婚还是刺激到了杨馨苹,没过多久,她办理了停薪留职,跟着公益组织天南海北的找着她的女儿豆豆。小女孩留在了杨家,与老人相依为命。
杨馨苹几年都在外面找女儿,偶尔回来就是要钱,借钱,隔天就会走。小女孩只要躲得好,基本不会再挨打。
直到小女孩十岁那年春节。
“爷爷,我回来了。”大年三十,外面下着小雪,小女孩进屋拍掉了肩膀上的雪,左手拎了条活鱼,右手是几样青菜和猪肉,晚上的年夜饭要有条活鱼,爷爷说这样有个好兆头,预示着年年有余。
小女孩把鱼放到厨房的水池里,准备晚上做之前再杀。
一回身,看见了披头散发瘦得脱了相的杨馨苹,像被定住了身子,一动不敢动,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
杨馨苹过来摸了摸她的脸,“妈妈回家了,你不欢迎吗?”
“欢……迎。”
杨馨苹不太满意她这个答案,“就跟妈妈说两个字吗?”
小女孩抿了抿嘴唇,“妈……妈,我……”
一个个耳光瞬间扇在了小女孩脸上,杨馨苹大声地吼着:“没用的东西,你为什么活着好好的,我的豆豆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老人在后面用拐棍狠狠打了杨馨苹一棍子,“你给我住手!这孩子有什么错!没她照顾我,我早死了!”
杨馨苹跌坐在地上,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怒吼着:“爸,那我有什么错!豆豆有什么错!我恨啊!我好恨啊!”
老人没法回答女儿的话,身体晃了晃,小女孩赶紧扶着老人坐在椅子上,找出救心丸让老人含在舌下,又找出氧气袋给老人吸上了氧。
杨馨苹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爸,我给你叫救护车吧。”
“爷爷不喜欢医院。”小女孩小声地说,被杨馨苹狠踹了一脚倒在地上,又马上站了起来。
杨馨苹骂道:“你想害死我爸吗!”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这心脏的老毛病拖一天是一天,上医院有什么用,大过年你让我在医院里过吗?你滚!我不想看见你!”老人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开始咳起来,小女孩忙给老人顺着气。
“我不走,这是我家。”杨馨苹像个任性的孩子,老人拿她也没办法。
小女孩脸肿了起来,一道道红印触目惊心,她擦掉嘴角的血迹,进了厨房,年还是要过的。
做好了年夜饭把老人扶了出来,又不敢张口,怕叫错了又挨打。老人用拐棍大力敲了敲地:“出来吃饭。”
小女孩忙道:“我去煮饺子。”
趁着水没开,小女孩倒了点炖鱼剩下的的汤,拿着冷馒头坐在厨房的角落里吃了几口。
把饺子端上桌,老人温和地说:“别忙了,坐下吃饭。”
小女孩摇摇头,“您先吃,我去下洗手间。”
“懒驴上磨。”杨馨苹狠瞪了小女孩一眼。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从小我就是这样教育你的?”老人放下了筷子,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想在春节这样的日子看见女儿,但女儿越来越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又让他很焦虑,何况家里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
杨馨苹低下了头,专心吃饭。
老人看小女孩半天没有出来,去敲了敲门,里面传出小女孩颤抖的声音,“我马上好了。”
小女孩打开门,明显松了口气,“爷爷,您要上厕所吗?”
老人看着女孩嘴角的馒头渣,伸手抹掉了,“来,爷爷看你能不能接上我的曲子。”
小女孩扶着老人坐到了钢琴前,小女孩紧紧依偎着老人,老人弹了一会儿中途停上,小女孩马上接上,爷孙俩脸上都露出了轻松愉悦的笑容。
过了年,杨馨苹收拾好东西把老人的工资折拿走了,又踏上了寻找女儿的旅程,这回又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电话打不通。
老人已经住院半个月了,小女孩放了学就跑回家,去菜市场买好菜做好饭送到医院。
“豆豆,你妈妈还在出差啊?”旁边病床的奶奶是小女孩同班同学的奶奶。
小女孩点点头,把吃的一一摆出来,摇起爷爷的床,喂爷爷吃饭,老人脑出血,好不容易救回来,只剩下半边身子能动,手术小女孩签字无效,还是警察签的。
吃完饭,小女孩打了盆温水帮老人擦了身子。白天有护士帮忙,晚上就只有小女孩,老人没什么钱,现在还欠着医院的医药费,实在是没钱再请护工了,两个小时小女孩就起要一次,帮老人翻身,拍拍背,怕他长褥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