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细雨扑哧一笑:“我打电话通知他要过来都是半个月前的事情,难道他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累不累啊?”
“就是啊,我也说他呢。”林小玫打趣道,“可是他非不听,说第一次作为你父亲正式见小陈,礼数都要周全,虽然我们简家比不上你妈妈那边显赫,但是也不能失了礼节,让小陈看笑话,更不能给你丢了面子。”
听着林小玫的话,乔细雨的脑海中忍不住浮现起简衡为了准备见陈起年手足无措慌忙的样子。
想到这些画面,乔细雨的微笑更加温柔。
一颗心被这些话压得软绵绵的。
“不会给我丢面子。”乔细雨回眸,看着客厅里全身心投入下象棋的简衡,骄傲地说,“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小玫姨,你和我爸都放心。”乔细雨回过头,伸手握紧了林小玫的手。
她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幸福的。”
林小玫笑起来,眼尾细纹也揉成了温柔的弧度:“我们知道,我们都放心你,我们也都相信,你和起年一定会幸福的。”
-
那天下午,林小玫和乔细雨直接把厨房开辟成了一个战场,十八般厨艺一样样地搬上舞台。
而客厅里的三个男人则一边下棋一边说笑,和乐融融。
晚上七点,乔细雨把最后一道剁椒鱼摆到饭桌的正中间后,转身朝着客厅里的三个男人喊道:“开饭啦,都别下棋了,洗手吃饭。”
小海高兴地应了一声,一家人齐聚餐桌。
简衡作为一家之主,理所当然地坐在餐桌顶头的位置。
林小玫作为女主人,则紧挨着简衡左手边坐下。
陈起年是头一次上门的未来女婿,坐在林小玫的对面,简衡的右手边。
而乔细雨和小海,则一左一右分别挨着林小玫和陈起年坐。
桌上,热气腾腾的一桌地道南川菜,红红火火的辣椒映入眼帘,伴随着腾腾的白色蒸汽,香味让人欲罢不能。
“来来来!”饭桌上,林小玫率先起身举起酒杯,满面春风地说,“欢迎起年登门,大家干杯。”
大家都站起身,举起酒杯凑近中间:“干杯!”
清脆的碰杯声愉悦着每个人的耳朵。
乔细雨仰头喝光高脚杯里的葡萄酒,才重新慢慢坐下。
“吃菜吃菜!”林小玫尽地主之谊,先给陈起年夹了两只大羊蹄,笑着说,“起年呀,多吃点,这是我的拿手好菜。”
陈起年看着碗里两只炖得筋道十足且糖色漂亮的羊蹄,谦和感谢:“谢谢小玫姨,这羊蹄一看就很好吃。”
林小玫心花怒放,又抬手给陈起年夹了好几筷子菜,什么粉丝蛋卷、酱牛肉、玉米猪蹄、水煮肉片还有干炒毛肚,统统放进陈起年的碗里。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陈起年那只小碗里便已经堆积了如山的食物。
陈起年看着还在跃跃欲试给自己夹菜的林小玫,觉得这幸福实在是有些“无力承受”了,只得扭头,无奈又幸福地看着乔细雨。
乔细雨吃着爽脆的酸辣猪肚,笑着抬头,打住林小玫:“小玫姨,算了吧,他碗里都快塞不下了。”
“你小玫姨就是这么热情。”简衡忍不住笑,他抬起筷子,轻轻点了点陈起年的碗沿,“起年啊,吃得下就吃,吃不了就剩着,没关系,一会儿咱们多喝点酒。”
陈起年抬眸,望着简衡真心微笑:“不会的叔叔,这些东西都是小玫姨和您的好意,我都吃得下。而且今天能在家里吃一顿这么丰盛热闹的家宴,我也很开心。”
他侧眸,笑吟吟地看向林小玫:“我父亲走得早,母亲又改嫁了,所以没什么亲戚,逢年过节的时候大部分都是一个人在房子里过。后来遇到书意和乔乔,逢年过节这才有了去的地方。今天好不容易能够在这么热闹的家里吃饭,我觉得很温暖。也难怪书意和乔乔都是那么温暖的人,原来是因为从小生活在这么温暖的家庭里。”
简衡宽和道:“以后你和乔乔结了婚,不管是她妈妈那儿,还是我们这儿,也都是你的家,以后,你也会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一员。”
林小玫点头,无比赞同:“是呀起年,可千万不要客气,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
陈起年说的是实话,在他过往的二十多年生命中,这样阖家团圆的场景甚少出现,所以,能够遇到这样一家善良的人,他心里由衷地感觉到满足。
茕茕独行的日子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好像已经离他很远。
自从与身边的女孩相逢,他已经很少再感觉到孤单,身边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她好像是一双从天而降的手,把他从生活的泥泞里给拉了出来。
-
那天晚上,简家的这顿晚饭吃了很久。
乔细雨跟林小玫两个人吃完以后就去了客厅看电视,只留下餐厅里三个男人继续喝酒。
喝到9点多不到的时候,小海已经趴下了,倒在餐桌上睡得昏天黑地,战局之上便只剩下了陈起年和简衡两个人对酌。
简衡已经酩酊大醉,只是还撑着没倒,满面红光地还要继续跟身侧的陈起年碰杯,爷俩聊得很开心。
陈起年也已经喝红了脸,但比起简衡,他的意识还是更加清醒一些。
林小玫看了一阵电视,实在是不放心了,拖着乔细雨到餐厅一看,今天陈起年带来的那瓶子茅台已经快要见底了。
“天哟,你们是喝了多少!行了行了,我宣布,今天就到这儿了,不许再喝了,再喝该出事了!”林小玫蛮横地夺过简衡手里的酒杯,把里面剩下的一小口酒全倒在了脏碗里。
乔细雨也取过了陈起年手中的酒杯,有些担心地附在他耳边问:“不要紧吧?”
陈起年有些头晕,但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不要紧的。”
那边被抢了酒杯的简衡醉醺醺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想要抢回自己的酒杯:“……我,我没醉!谁说我醉了?起年,咱爷俩继续喝。”
话说完一半,人没站稳,嗙的一声又摔回了椅子上。
林小玫无奈:“还说自己没喝多?都开始发酒疯了,可不能再喝了,你喝多了不要紧,可不能把人家起年喝坏了!”她转过头,交代乔细雨,“来来来,乔乔,帮忙把这几个醉鬼抬到卧室里去。”
乔细雨答应了一声,连忙上前伸手,打算帮忙抬爸爸。
陈起年却撑着桌子站起身,甩了甩脑袋打起精神,轻柔推开乔细雨抢先一步把简衡的手臂拉到了自己肩膀上:“……没事,阿姨,我来就行。”
乔细雨跟林小玫要抬起简衡的确是很吃力的,既然陈起年还能帮忙,林小玫便也没有拒绝,感谢地道:“那起年,你自己也小心点啊。”
陈起年揽着醉醺醺的简衡,点了点头:“把叔叔……放到哪个房间?”
“这边,这边这个!”林小玫连忙在前开路。
陈起年拖着简衡往林小玫指的房间走。
乔细雨跟在背后,小心地搀扶着简衡的手。
简衡的头歪在陈起年肩膀上,拖着步子一边走,一边哼哼地笑起来:“我真没醉,哎,我还行,别说我醉了……”
“行行行,你没醉你没醉,你可老实一点吧,别麻烦人家起年了。”林小玫无奈回头,顺着醉鬼的话说。
陈起年把简衡拖到一楼的卧室里,小心地把他放在床上,林小玫帮忙替丈夫拖鞋。
“起年,别走啊,咱爷俩还要说说话,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别走……”简衡醉眼朦胧,却还拽着陈起年的手腕不肯放。
“起年啊,要不然今晚你就跟你简叔叔睡主卧吧。”林小玫见简衡不肯松陈起年,只好妥协着商量,“我们家就三张床,以前书意的房间给小海住着,那床睡不了两个人,你跟乔乔又还没正式结婚,也不好共处,所以还是委屈你跟叔叔睡吧,我今晚同乔乔睡。”
陈起年扶着头,也已经喝晕了。
他点点头:“那也好,就听阿姨的安排。”
“那你们好好休息,赶紧睡了。”林小玫交代,“我和乔乔去把小海弄回屋。”
乔细雨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陈起年:“真的没事?”
“没事,喝多了而已,睡一觉就好了。”陈起年勉强撑起一个微笑。
客厅里的弟弟还得一个人收拾,乔细雨不好多留,也只得点了点头,道:“那你和我爸早点休息。”
说完,就同林小玫回了餐厅,处理餐桌上另一个喝昏了的醉鬼。
陈起年送走了乔细雨,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正打算熄灯睡觉的时候,原本双目紧闭、安静躺在身边的简衡却突然开口说话:“……起年啊。”
陈起年原以为是简衡不舒服,转过身正想问他需不需要帮忙,简衡却晃晃悠悠地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叔叔,您不要紧吧?”陈起年见他坐不稳,连忙伸手搀了一把。
简衡扶着陈起年的手,终于坐稳了。
他低着头闭着眼睛,抬手揉了好几下眉心,这才逐渐清醒了一点。
他慢慢松开陈起年的手,睁开眼睛笑了笑:“小事。”
陈起年看着简衡脸上逐渐清醒的神色,忽然反应过来:“叔叔……您?”
“装醉。”简衡狡黠地偷偷笑了笑,“装得像不像?”
陈起年垂眸,轻轻点了点头:“像。”
“常年跟甲方喝酒,练出来的演技。”简衡叹了口气,自嘲地笑起来,“主要是想找个机会,咱爷俩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
简衡起身,坐到床沿边,而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来,坐这儿吧,她们都上楼了,一楼就咱爷俩,有些话,现在说也方便了。”
陈起年抬头望了一眼简衡沉静的眼睛,定下心,肃穆地轻轻一点头:“好。”
言毕,他坐到简衡的身边。
卧室里只点着一盏台灯,陈起年跟简衡肩并肩坐着。
“跟我女儿结婚,你是真的已经准备好了吗?”简衡轻声问,语气却是无比的凝重认真。
陈起年垂眸,平放在大腿上的双手逐渐收紧成拳。
他声音低沉平静,语气十分地笃定:“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我心匪石。”
简衡慢慢地又说:“年轻人,你要知道,结婚可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做下的决定。做下这个决定,就意味着在你今后几十年的人生中,无论生老病死贫贱富贵,身边陪着你的人,始终就只有一个。”
“你才二十四岁,在我看来,你的人生旅途次刚刚开始,这条人生路,很长,很苦,其中还可能潜藏着无数个陷阱和岔路,还有重重险阻,你真的已经做好准备面对这一切了吗?”
“你真的已经认定自己可以在这些艰险困难面前保护好自己的家庭了吗?你真的确定我的女儿是可以和你走完一生的人吗?”
“你真的认定,你们不会在人生的某一个岔路口突然走散吗?”
简衡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抛出来。
陈起年沉默地听着,握紧了双拳,慢慢说:“您的顾虑,我心知肚明,也知道,让您彻底把女儿交给我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诚如您说的,我还年轻,未来路上额度艰难险阻还很多,岔路口和陷阱也很多,能不能护着乔乔一路顺遂地走完这一生,我真的不能完全保证。”
“花言巧语,晚辈说不出来,我能保证的事情只有一样。”
陈起年抬眸,凝视着简衡的眼睛,说道:“我只保证,有我在她身边一天,她便能无忧平安一天,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那么我就会永远挡在她的身前。”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简衡盯着陈起年。
“是。”陈起年垂眸,“落子无悔,从我决定选她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所有的后果,我一人承担。”
简衡没当即回答,只是扭身,从身旁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了一本老旧的相册。
他当着陈起年的面前翻开那本相册,找到一张夹在夹层深处并没有展示出来的老照片,然后把这张老照片交到了陈起年的手上:“喏,看看。”
陈起年接过一看,这才发现,这张老照片上的人,竟然是年轻时的简衡和乔安娜。
“这是我和乔乔的妈妈年轻时在西湖边拍的合影,那个时候我们才17岁,高中都还没毕业。”简衡望着老相片上那两张年轻的面孔,眼眸里含了一丝淡淡的怀念。
陈起年的手指轻轻拂过相片。
照片上的两个人都青春正盛,简衡俊朗内敛,乔安娜漂亮张扬,他拥着她的肩膀,两个人笑吟吟地望着镜头,无忧无虑。
“一晃二十几年了。”照片外,面容已经逐渐苍老的简衡看着照片内那两张永远定格的年轻容颜,感慨道,“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我和她都自信满满地以为,我们会一起携手,走完这一辈子,会一起留在海陵工作,打拼出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家。”
陈起年安静地听着。
简衡慢慢地继续说:“年轻的时候,脑子一热,总觉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什么都能克服,什么都能努力办到。可是我当时却忘记了,人其实都是会改变的,或者说,人都是在不断进步朝前走的。”
“我和她生下小意和乔乔以后,她有了新的人生计划,不想再在海陵当一个小小的设计师,想要去大城市实现自己的梦想,努力打拼。可是当时的我,却一心想着靠父母的帮扶,在海陵市平静安家。”
“那时,我完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放弃老家的一切,飞蛾扑火地出去闯荡,她也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如此甘于平庸,愿意一辈子缩在一个小城市埋没才华。”
“我和她之间的分歧,就像两个生意合伙人。我们这两个合伙人原本在一起,是为了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商店,可是等商店建成以后,她未来的发展愿景是把这家商店创办成全国连锁的大商场,而我,却只希望这家商店永远只是一家小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