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气,非常气。
孤傲高悬照亮了她的月亮,怎么可以如此被这些人拉下苍穹?
“他凭什么不能清高?他是他,他父母是他父母。他有清高的资本,而你们,有吗?”南岁禾冷不丁出现在那群人身后,话语里夹杂着愤怒,“你们有证据吗?听风就是雨,真以为造谣不用付出代价?仅仅因为无凭无据的捏造就要宣判人死刑,那你们还真是清高!许宴青确实比不上你们。”
她不去管那些人错愕的表情,绕过桌子,拉起许宴青的手。
有些诧异,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轻易就被她拉起来了。
她拉起就走。
却在出了食堂没多远,被许宴青甩开了手。
他站在原地,眼皮耷着,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此时的情绪。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南岁禾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直视她,嗓音偏重,又重复:“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呢?”
她脸上是他看不懂的疑惑,她为什么要疑惑?
“我不明白,那又如何?没错的人不需要先说对不起,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南岁禾也直直看向他:“你刚才的沉默,是你在认错了吗?”
许宴青眼眸颤了颤,他动摇了,在她一番无罪论里,他的的确确动摇了。
可是,“你不明白的。”他说。
南岁禾看着他的背影,流言似乎真的像座大山压住他了,失去了意气风发,让他一个人踽踽独行。
细微的开门声被南岁禾收进耳里,她眼皮猛的睁开,入目是纯白的天花板。
还在医院里,她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推着推车的护士。
见南岁禾看向他,他主动解释:“南小姐醒了,我是许总的助理,您可以叫我小林就好。”
“许宴青呢?”
“许总有点事出去了,很快就回来。”
小护士看她脸色还是那么苍白,让人有些心疼,听她第一句就是问昨晚那个帅气的男人,忍不住夸了一句:“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昨天在病房里守了一夜。”
她面色平静笑笑:“他不是我男朋友。”
护士不好意思的道着歉,手上开始准备给她输液。
想起早上听到的那些嘈杂的声音,南岁禾随口问了一句,“早上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第12章
“早上有家属在外面闹事,现在已经没事了。”林特助本来想说医闹,可人家医院的小护士还在这,他也只好换了种说法。
医闹?南岁禾没太在意,或者说她分不出什么精力来八卦了。
护士已经挂好药瓶,银色的针尖泛着微光。
她是有点害怕输液的,怎么说呢,这个东西就像害怕怪力乱神,实在无法控制。
“谢谢你啊林助理,今天要上班吧?要不你先回去吧?”南岁禾掐着被子轻声跟他打着商量。
虽然是听出来了她话里的驱逐意味,可林特助哪敢,“许总吩咐,说要我在这守着南小姐等他回来。”
“呃……可我没事了。”
也不知道许宴青给他开了多少工资,这么死心塌地。
南岁禾看依旧他坐的板正,一副雷打不动,除非许总发话的模样也只好放弃,“算了,随你。”
护士看她这模样,手里举着针,轻笑着问:“你要闭上眼睛吗?”
“不用了,我看着。”
她摇成了拨浪鼓,比起害怕,未知的害怕更让人害怕。
一切都处理好后,她松了口气。
护士调着输液管的点滴流速,嘱咐着注意事项:“今天就这几瓶,换药或者拔针记得按床头的呼叫器……”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阵骚动,护士放下手里的东西,把推车推开,往门口走去。
门是半掩着的,她手刚覆上门把,外面一阵推力冲击过来。
南岁禾只见外面涌进来几个人,最前面的那个手里还拿着把水果刀,嘴里振振有词的喊,“你们叫那个姓刘的庸医出来!他毁了我女儿一辈子!你们让他出来,躲着不见人这事就解决了吗?!”
后面跟着几个应该是拉架的,但是耐不住他发疯般乱砍乱划,制不住。
开门的护士被他吓的连连后退,连带着床上的南岁禾也赶紧下来避避。
“你们想干什么?别动!别动!赶紧叫那个庸医出来,我要找媒体曝光你们这家黑医院!这事没个几百万解决不了!”
林特助见状上前准备制止,可这更激怒了他,挥着手里的刀朝护士跟南岁禾这头四处乱舞。
输液管很长南岁禾手里的针还没拔掉,虽离门口不远,可旁边还放着几张椅子,再加上她没办法剧烈运动,这会儿有点避无可避。
刀尖已经朝这边划了过来,她本能的蹲下来躲避,可没等到危险气息再次袭来,倒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南岁禾心头猛的一缩,因为那血腥味里还夹杂着一丝她熟悉的,清冽木质香。
她反应过来后迅速抬起头。
许宴青唇色有些泛白,见她抬头看他,硬是扯出一抹笑,嗓子眼里溢出一声询问:“没事?”
拿刀的人也愣了下,他本意是不想闹出人命的。
林特助见状,一脚踢在他膝窝,配合着身后的几个人合力制服。
南岁禾凝着他的眉心,许是疼痛难耐,那里此刻拧起了一座小山峰。
她喉间发紧,赶紧搀住他,“没事。”
亲耳听她说没事,许宴青才松了口气,拨开她搀扶住的手,反而一把抱起她。
他的怀抱还是沉稳而有力,如果忽略那些血腥味的话。
许宴青把她稳稳的放在床上,看着她垂在床边的足尖沉声道:“地上冷,以后记得穿鞋。”
还未等她回答,他又捞起她的左手,莹莹如玉的手背上正往外冒着血珠,分外惹眼。
是刚才躲避的时候,针头连根扯了出来。
“麻烦你帮她处理一下。”许宴青望向还站着的护士,声线辨不出喜怒。
“你去哪?”
南岁禾声音有些急,不自觉染上了几分关切,在她眼里,这转身就走的背影多少带着点悲壮赴死的感觉了。
他伸手探了探后背,摸到了血迹,“我去处理一下。”
拿着刀的人已经被众人制服,与姗姗来迟的安保一起送了下去。
护士整理好情绪,赶紧到南岁禾面前,先是用止血贴止住了左手的血,再拿出了新的输液管,准备重新扎右手。
南岁禾没有配合的递过去右手,反而藏在被子下,盯着护士问了句:“他不会有事吧?”
“你放心,我们这里是医院,不会有事的。”护士熟练的安慰她。
给她扎完针,本着职业道德又安慰了她几句。
可南岁禾还是放不下心,许宴青出门的那一副壮烈模样,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似乎伤的不轻。
她劝告自己要听劝,不要过分担心导致越界。
可他毕竟又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受伤程度她也不知道。
好歹算是救命恩人,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导致许氏上下乱成一锅粥,她岂不是成了罪人?
经过了刚才那番轰轰烈烈,虽然病房已经被收拾好,可南岁禾的心许久都没平静下来。
换药的间隙,许宴青还是没见回来,来的还是那个护士。
看南岁禾欲言又止,她了然的笑了笑,“还是担心?”
南岁禾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我听说他在走廊尽头高主任的1室那,你要去看看吗?我给你推着这个。”护士指了指挂着药瓶的移动器。
她感激道:“谢谢。”
1室内,高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给他包扎完打了个蝴蝶结,“这几天背上的伤口不要沾水就行了。”
许宴青点头应下。
刚穿好衣服,门外传来敲门声,“高医生?”
“请进。”
许宴青本想起身回去,可看到来人是南岁禾后,又稳稳的坐在了椅子上。
南岁禾先是四周环视了一圈,视线再落在许宴青身上,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她想象中他现在应该躺在病床上迷离着,然后意识不清的呓语。
看见她来了顺带再交代一下后事,比如银行卡密码啊什么的。
“你女朋友来了啊?”还是高医生先开口,“今天感觉怎么样?胃部疼痛还明显吗?”
“今天没有明显的痛感了。”南岁禾答。
“那就好。”
许宴青也没反驳高医生的那句女朋友,反而顺着话题往下,从虚弱中勾了勾唇角,“怎么,才离开一会,想我了?”
南岁禾轻嗤一声,“幼稚。”
“你的伤呢?”她也不拐弯抹角。
“不太好。”
不太好?
“哪里不太好?”
“哪里都不太好。”
南岁禾本想问他医生怎么说的,话到嘴边才想起来,医生就坐在一旁。
她偏头看向高医生。
高医生正准备开口,许宴青清冽的嗓音先接了她的话,“医生说稍不注意就会有生命危险。”
南岁禾眉心一拧,这么严重吗?刚才看他还挺正常的。
“那你现在怎么办?”
“先在医院住下吧,高医生给我安排了跟你同一间病房。”
高医生看了眼俩人笑了笑,无声摇了摇头,现在的小年轻真会玩,一点皮外伤,上赶着来住院,还带自己给自己诊断的。
“你先回去好好输液。”
许宴青演着三分坚韧七分脆弱,顺手拈来。
待南岁禾走后,他笑着看着高医生,“麻烦高医生了。”
“我不麻烦,我怕你演的麻烦,年轻人哟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有分寸的。”
“我也有个儿子,等他回国了得跟他好好了解了解现在的年轻人,可不能跟这个社会脱节,我先去查房了。”
许宴青不置可否,拨了一通电话,脸色一改春风和煦,阴沉着道:“追究到底。”
挂断后他点开显示30分钟前齐远发来的一条语音:【晚上来林恒酒吧?有事跟你说。】
他右手不太好做大幅度动作,容易牵扯到伤口,只好放弃打字,也回了条语音过去。
【没空,跟南岁禾在医院。】
不过短短一分钟,齐远就弹了一通电话过来。
“你俩怎么回事?南岁禾才刚回来多久怎么就进医院了?”
身上的血腥味不太好闻,他皱了皱眉,“她胃出血。那你得问问你家宋晚了。”
语气颇有几分问责的意味。
齐远不明就里,宋晚又怎么了?
“你在医院里陪她?人家要你陪吗?她都放下了,你也该向前看了。”
许宴青嗤笑一声,平淡的叙述。
“放不下了,想了四年没想明白的事情,昨天她痛的蜷缩在我怀里的时候我突然想清楚了,我与她于你们而言是久别重逢,可与我而言,是失而复得。”
话里翻涌而来的情绪,也只有他真真切切体味到了。
失而复得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再次失守?
第13章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后叹了口气,“随你。你别忘了你四年前那副死样子就行。”
许宴青默不作声,那头也不再有只言片语,片刻后,听筒里只剩“嘟嘟……”几声。
一番折腾后已经临近晌午,南岁禾刷着手机眼皮慢慢沉下来。
在沉睡前手机“叮咚”一声亮屏,不是很响,提示收到一封邮件。
进入梦乡后她睡的正酣,突然有什么东西不停的拍她的脸,还伴随着叫喊声,是在叫她的名字:“南岁禾?南岁禾!”
南岁禾迷迷糊糊睁开眼,首先闯入眼帘的就是许宴青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她想发脾气的心瞬间就熄灭了。
该生气的不应该是她才对嘛?他那么凶干什么?
许宴青沉着张脸,语气已经是极力忍耐克制,才让她听起来没那么冲:“你能不能长点心?”
“我又怎么了?”她一头雾水,不明白又哪里惹到他了。
他指着她右手,深呼了口气,气急反笑,“呵,又怎么了?胃疼没把你疼死,后悔了?我要是没回来,你想让输液管把你抽干是么?”
南岁禾顺着他的视线侧过头,发现最后那瓶大的输完了,细输液管上已经开始回血,回的还不止一点。
“我睡之前……”
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随后进来一位护士。
许宴青侧过身,给护士让了个位置。
“哎呀,怎么没早点按呼叫器,都回了这么多血了。”护士利落的把针拔掉,“来,给你女朋友按着,这手都肿了,等下来护士站拿个冰袋敷一敷。”
南岁禾没好意思说自己睡着了。
许宴青颔首:“谢谢。”
“不客气。”
护士走后整间病房落针可闻,这一层都是双人病房,南岁禾的床位靠近窗户。
许宴青坐在昨晚的位置给她按着手背,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换下了早上身上的那套西服,虽然没换成病号服,但是换了一件宽松的黑色卫衣,下面搭了一条墨绿色宽松西裤。
坐在明媚的日光里,整个人添了几分慵懒随意。
他好像一直偏爱黑色,从前是,现在也是。
窗外天清气朗,熟绿色的榕树叶被风吹的翻来覆去,她坐在房里都能感受到沙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