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似乎打了个盹,时光在她眼前变得缓慢起来,她脑子里倏然蹦出来一个成语——岁月静好。
还没等她继续好好感慨,手背上传来疼意。
“痛……”南岁禾低呼一声。
“不错,还知道痛。”他按着止血贴,毫不吝啬夸奖。
南岁禾忽略他的讽刺,瞄他一眼,低声解释,“我睡之前这瓶大的才刚刚开始,我以为怎么也要几个小时的,就想着先靠一会……”
“怎么没叫我回来?”
“那你刚才去哪了?”
许宴青无奈,明白又中了她的计,成功被她扯开话题。
心情好,他倒也顺着她,“处理公司的事,去开了个电话会议。”
南岁禾打量了一眼他,秋水剪瞳的眸子凝在许宴青的鼻梁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驼峰:“你不是伤的挺严重的吗?不好好休息一下?”
“小事情下面的人都会处理,那些需要我的工作我总不能推脱吧?我一句推脱可能会浪费很多人的心血。”
“倒也不是,我的意思是酌情、酌量,你现在是个病人,哪能跟正常人比?”
南岁禾看着他嘴角慢慢升起来的弧度,好奇接着问了句:“你笑什么?”
“担心我?”许宴青唇上漾起来的笑意,毫不加掩饰,或者说就是笑给她看的。
替她挡刀的那刻,她抬头望向他,眸子里的惊慌失措与紧张,他看的分明。
只一瞬间,小脸煞白,眼眶微红,像是一头六神无主迷了路的小鹿,搀扶着他的那双手也攥的死紧。
比起她的淡然无谓,比起她要跟他划清界限,他喜欢这种被她紧张在乎的感觉。
他仿佛上了瘾。
似乎此刻他才真正能够多靠近四年后的南岁禾一点儿。
这比那什么狗屁的划破手掌心管用多了。
怎么办?他好像爱上这种感觉了。
“是啊,担心我的救命恩人丢了命,我就成了许氏的罪人了。”她偏过头看窗外的榕树,错开与他交汇的视线,嗓音清淡。
他眼里的情绪令她没来由的心慌。
许宴青眼睑微阖,视线落在她的侧脸,脸颊上终于多了些红润,不似昨晚那般凄白。
“那我尽量撑一撑,不让你有这一天。”
——咚咚。
病房外的门又被敲响,南岁禾透过中间的透明玻璃看过去,是林特助。
她后知后觉推开许宴青的手,“我自己来吧。”
许宴青看她抽回去的手,没什么反应,“想睡的话现在可以好好睡了,我出去一趟。”
出去没多久后,他又折返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包冰袋。
“敷一敷,肿成猪蹄了。”
南岁禾很是不满,小声嘟囔:“说话就说话,怎么一句两句,句句带人身攻击的。”
生个病还真被他给拿捏住了,可恶!
“我不是个聋子。”他关门前无波无澜的陈述一句。
“……”
南岁禾上了个厕所出来,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她耐着性子慢步走过去,电话在她拿起的那一秒挂断。
屏幕上显示着:宋晚(5个未接来电)。
她点击回拨过去,那头很急,刚通就被接起。
“你胃出血了??”
南岁禾调子平常:“嗯,在医院呢。”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跟我喝了酒的原因吗?”宋晚很急,说出的话跟连珠炮似的,迫切想要一个答案。
“你别急,又不怪你。这个病有了很久了,喝酒也是我自己想喝才喝的,你还能逼我不成?”她声线放缓,轻轻柔柔安抚着那头,不想宋晚因为她自责。
可她越是这样,宋晚越内疚,“这四年你怎么过的?连我也不可以说吗?明明知道不能喝酒,为什么还要喝?!”
“四年……不好不坏吧,你不会想听的。”南岁禾敛了敛眸,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我也想试试用酒精麻痹自己的感觉,还不错,飘飘忽忽的很轻松。”
宋晚疾言厉色:“不许再喝!轻松也不许再喝!你如果这样不要命了,我会很难过的。”她反复强调。
“嗯,不会啦,偷偷告诉你,可难受了。”
宋晚听着她撒娇般的语调,这是对亲昵的人才会有的姿态,躁郁稍微平复了会,“你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陪你。”
“不用,许宴青在这……算是陪我吧。”
“你现在跟他是怎么个情况?我听齐远说是他送你去医院的。”
“过去,就是过去了的。不过,我觉得他……很奇怪,自从我回国这段时间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南岁禾深吸了口气,不想再深究了,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对了,你有空的时候帮我去买一套礼服吧。”
“礼服?做什么用的?有什么要求?”宋晚不是很明白。
“嗯。我回国之前往国内Ideal摄影大赛投了稿,下午收到了获奖邮件,这可是我在国内第一个颁奖礼,当然要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
“行。”宋晚答应的很爽快,这个她在行,“那我明天再去看你。”
“好。”
挂断电话后,有些无聊,南岁禾忽然想起来好像很久没玩游戏了,打开应用市场点开排行,手指停在排行第五的【开心消消乐】上。
本来只是想打发打发时间,可越玩越来劲,不是彩星过关她决不罢休。
再一抬头天已经黑了,远处星星点点的霓虹灯开始闪烁,宣告着夜晚的来临。
在床上坐的久了,腿有些麻,南岁禾笈着拖鞋走到窗户旁,边晃悠边抡手臂。
许宴青推门进来,怔楞了一瞬,“你要打谁?”
“上打奸臣,下打昏君!”南岁禾顺口接道。
他上下扫了眼,明摆着轻蔑,“就你这小身板?”
“看不起谁呢?”她叉腰站在窗户边,“你这身板多厉害啊,也没见你一挑十。”
许宴青微微颔首,不紧不慢走到她面前,弯下腰靠近她,与之直视,唇角掀起好看的弧度,跃然于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
他直勾勾的盯着她:“想知道我这身板厉不厉害,你可一试,今晚,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看着面前这张放大的脸,再听耳边低沉蛊惑的声音,心上有酥麻的感觉一闪而过。
南岁禾忍了忍,推开他,重新坐回床上,还是忍不住骂了句:“奸臣!”
“昏君还是奸臣但凭你意,我偏不在乎流芳千古。”
病房里的灯挺亮,许宴青侧身看她,左半边张脸正好迎着光,五官更显立体。
嘴上说着做昏君奸臣,却长了一副千古流芳的明君模样。
女娲娘娘还真是用心。
“谢谢,毫无兴趣。”南岁禾继续玩着消消乐,一声接着一声的unbelievable、great、amazing在房间里回荡。
“对了,医药费都是你帮我交的对吧?多少钱,我转给你。”南岁禾放下手机,准备给他打钱,才想起来她四年前旧的微信号已经不用了,现在她没有他的微信。
许宴青正在翻阅邮件的手一顿,“你什么意思?”
南岁禾皱了下眉,“什么什么意思?”
“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吗?”
她的话落在许宴青耳朵里异常刺耳,似乎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跟他划清界限。
“你帮我交的医药费,我还给你这不对吗?”她不明白。
许宴青看着她,冷冷的道:“你以为还了我们之间就能两清了?你骗我了,你早上说的救命之恩不作数了吗?你还不清的,你永远都还不清了,南岁禾。”
有些情绪马上就要喷薄而出,他眼里还有过一闪而过的狠厉,许宴青拿起放在另一张床上的外套便摔门而去。
南岁禾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这不是跟欠债还钱一个道理吗?怎么又戳到他哪根神经了?
他钱多不用还就不用还嘛,直说不行吗?扯的乱七八糟。
男人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特别是这个叫许宴青的男人。
第14章
白天睡的有些多,这会南岁禾睡不着了,关掉几盏头顶的灯,房间里灰暗了些,没那么刺眼。
她掀开被子窝在床上跟宋晚聊天,时不时切个界面玩消消乐。
宋晚发了几张图给她,问她哪个好看。
南岁禾转了个身换只手,在回完消息后,又准备切回去,一个电话弹进来。
她没有备注,是一串数字,是许宴青。
“喂?”
南岁禾接通后那头很安静。
她忽然想起了回国的那天,打在那张旧卡上的电话,也是这般安静,不同的是号码不一样。
可理智告诉她不会是许宴青。
“不说话那我挂了?”
在听了几秒空气与沉默后。
许宴青喑哑的嗓音才从听筒传来,“南岁禾。”
“嗯。”
“我是个病人。”
南岁禾挑了挑眉,想起来他在电话那头是看不到她的动作的,“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许宴青透着狠劲的声线还带了点嘲弄,“一个救了你的病人,大半夜离房出走,已经两个半小时了,你他妈都不关心一下的吗?”
“所以……你刚才是离房出走?”她语气明显有些诧异,明白过来后解释,“我还以为你搬去其他病房了。”
“你真行!”
许宴青直接掐断了电话。
南岁禾这头只剩结束后的忙音。
她扫了眼时间,22点58分。
趁手机熄屏前回拨了过去,本以为他会像刚才那样直接拒接,可意外的是拨通十几秒后被接起。
他异常冷静,“说。”
“你在哪?”
“不用管我,让我死在外面算了。”
好家伙,她怎么听出来点道德绑架感?
南岁禾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想着想着竟真的笑出了声,“你不说那我一层一层找?但是这样的话我的胃出血肯定又复发了。”
道德绑架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
他沉吟片刻,“住院部西门。”
“好。”
南岁禾拿起昨天进医院前穿的外套,披在病号服外面。
这个点住院部已经没什么病人在走动了,她下去西门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最下方台阶上的许宴青。
他身前是深渊般的黑夜,身后是灯火通明的住院部,背影在夜色里显的尤为孤冷,全然无白日里的运筹帷幄。
比起许多年前在许家,他站在她身前挡住他母亲的目光时,少年的脊背略显单薄,不似现在这般宽厚稳重,却也多了几分陌生。
“病人呢,就得好好谨遵医嘱。”她轻叹一口气,缓声说。
南岁禾立在他身侧,闻到了一股烟味,却在四周并未看到烟头,猜测他应该是出去过了。
许宴青未有只言片语。
她倏然想起了那年夏天,离高三高考只剩下三个星期,弘毅楼处处透着紧张。
许家被爆出来的丑闻也渐渐式微,讨论的人慢慢聊胜于无,许宴青也正常上下课,表面跟个没事人一样,看起来漠不关心。
可只有南岁禾清楚这件事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一个常年占据十一中第一的人,跌出了前十。
也经常听路慕嘉在家里说,今天许宴青又因为怎么怎么被老师罚了检讨、站墙角。
所有人都以为是许宴青的叛逆期到了。
正逢周五下课,宋晚急急忙忙跑来找她,“小岁禾!”
南岁禾问:“怎么啦?”
“我家今晚要去江城,我等不了你值日了,你晚上回去自己小心啊!”
“好。”
南岁禾刚答,宋晚就风风火火的跑掉了,似乎来这里只是通知她一下。
南城的夏天来得早去的晚,做完值日后已经不早了,可天还挺亮。
路过民德巷时传出来嘈杂的声音,她心尖一紧,想起来上次发生在里面的事,下意识往里面瞧了一眼。
不瞧还好,一瞧才发现里面的触目惊心,三四个人围着一个人揍,为首的那个还是她认识的林韬,她不想多管闲事,可眼角瞥到了那个熟悉的黑色书包。
“林韬!”她呵斥一声试图阻止,即使她知道这可能没什么用。
声音足够大,传到巷子里。
林韬停了下来,“是南岁禾啊?干嘛?准备美救英雄啊?”
“你有病是不是?”她恶狠狠地盯着他。
“呵!我有病??他先来招惹我的,你怎么不问问他干了什么?我看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有病!”
借力靠在墙上的许宴青掀起眼皮,冷着嗓子不耐烦的出声:“打完了吗?打完了就滚!”
林韬打的爽了也不再计较,冷哼,“高傲还是你高傲。”
出了巷子还上下扫了眼南岁禾。
南岁禾冲进巷子里,可许宴青没理会她,径直走了出去。
她上手一拽,如愿拽住了他,可瞳孔猛的一缩,发现许宴青手上有血迹,而拽着他手的她也沾染上了殷红。
南岁禾的手蓦的一松。
她这些动作没能逃过许宴青的眼睛,他眼睑轻颤,“别跟着我。”
南岁禾明白他误会了,赶紧上前解释:“不是,我松手不是嫌弃你的意思,我是怕碰到你的伤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