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着我。”他还是说。
南岁禾只好慢下来脚步,落在他身后远远的跟着。
他走的很快,却也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
天已经黑了下来,许宴青坐在了一处人工湖旁,那里有石椅。
“你知道吗?他们从来没有相爱过,却生下了我,这不是很可笑吗?”
南岁禾走到许宴青身旁坐下,她知道“他们”指的就是他父母。
“我见过一次她那个女儿,是她跟一个落魄潦倒的人生的。那个小孩子当时躺在我面前,我无数次想伸手拉起被子盖过她的头顶。”他顿了顿,讽刺般轻笑一声,“那么小的孩子,我只用覆上她脖子轻轻一用力她就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她只用牙牙学语几句,就可以赢得她所有的目光跟笑意,而这些得是我付出十倍的努力都不一定能得到的。我第一次考满分的时候,她对我笑了,虽然只是转瞬即逝而已,我开始努力争第一,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一,全校第一。后来,得第一她也不对我笑了,为什么会这样我也很困惑,或许真的是我太差劲了。”
“这次许氏的丑闻爆出来,她考虑好了所有退路,为了不让人伤害到她女儿,她准备把那个孩子带去国外了。可是她好像忘记了,她还有一个儿子啊。当所有恶意朝我汹涌而来的时候我没害怕,但她把我撇开的时候,我开始害怕那些流言蜚语了。”
其实某种意义上南岁禾与他是同样的人。
小时候在那个江南小镇,爷爷总说爸爸妈妈是很爱很爱她的。可爱又是什么呢?这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爱意,她一点儿也没感受到。
南岁禾看着许宴青,他身上笼罩着孤独与失意,或者说是颓废,像是折了翅膀的撒旦。
她真的好想好想告诉他,你一点也不差劲,你很好很好,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安安静静的站在那,也可以赢得我所有的目光跟笑意,是永远的第一。
“许宴青,可爱你的人还有很多,比如我爸妈,比如路慕嘉,比如齐远他们,比如……我。”她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藏在所有人的名字后面,怕他听出别的端倪,
“我自卑胆怯,因为没有父母,从小欺负过我的人太多了。本质上你的热烈赤诚是我无比向往的,你这束光从某一天开始真真切切的照耀到了我,促使我也想成为你这样的人,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反抗了,你要认输了,那我怎么办?”
南岁禾站到他面前,迫使他眼神只能看着她,“那我恐怕会把当初你在奶茶店外面对我说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你,我要对你失望了。”
许宴青整个人一怔,全身短暂的僵直,眸子里含着涌上来的太多太多的情绪,让南岁禾一时无法看懂。
她上手拉扯住他的手腕试图把他拉起来,可许宴青还是分毫不动,稳稳坐在石椅上。
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南岁禾开口:“去路家,给你上药。如果不想被看见的话,你依旧从后院翻墙进去。”
上了药之后许宴青并未多停留,他默不作声的又从后院翻出去了。
回到许家的时候灯火通明,二楼的争吵声一直传到了一楼客厅,杨姨在客厅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明白是许隆回来了,他俩之间一碰面不是在互做透明人,就是在争吵,许宴青已经习惯了。
他上楼的时候许母正好摔门出来,在看清他时,眉目皱了皱,“你怎么又受伤了?”
不是关心,不是担忧,而是皱着眉头不耐烦的一句,怎么又受伤了?
许宴青低头轻轻嗤笑一声,随即又抬起头,也学着她的冷漠道:“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许母一愣,刚想斥他怎么说话的,却突然意识到她这个儿子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往事一幕幕回闪而过,南岁禾轻轻蹙了蹙了眉。
坐在台阶上的许宴青朝她伸了伸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连指甲也修的恰到好处。
“什么?”
许宴青望了望她身后住院部通明的灯火,道:“腿麻了。”
意思是拉他起来。
南岁禾迟疑几秒后才伸出手,刚用了点劲他就直起了身,不过似乎是没站稳,直往她面门上栽过来。
她看着眼前无限放大的轮廓,照这个情况下去,按俗套偶像剧的流程,不出意外马上就会吻了上来,南岁禾下意识偏过头。
许宴青堪堪停在她侧脸旁,他敛了敛眸,视线锁在南岁禾下颚线的一颗小小的痣上。
他情绪莫辨,薄唇轻启:“我听过太多人说我狠、说我心如铁石,我想那他们一定是没见过你。连我也自愧不如。”
南岁禾怔了怔,耳廓洋洋洒洒的气息温热犹在,许宴青松开她的手,径直进了电梯。
她站在原地吹了吹风,陷入了沉思,许宴青总有办法让她对他心软,但她不再把这归类于——爱。
再上去时许宴青貌似已经洗漱完了。
她回到床上盖好被子。
许宴青站在床边朝她伸手,南岁禾不解,把手递到他手心。
他一把拍开,“手机。”
“哦,干嘛?”
“微信。”
南岁禾解开手机递过去,“做什么?”
“还钱。”
她严重怀疑许宴青刚才上来的时候在护士那拿了什么简洁药丸吃了,说什么都是两个字。
再说了,他不是不要她还这个钱的吗?
许宴青拿着手机,手指一顿操作后熄灭屏幕,把手机抛回给她。
然后拉上隔在两个人床位中间的帘子,整个过程中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南岁禾打开手机发现已经添加上了他微信好友。
昵称还是以前用的那个“Q”,头像是一张日落的图片,她点开放大看了看,日落、晚霞、雪山出现在了同一个画面里,很美,美的惊心动魄。
朋友圈也出现了同样的照片,他朋友圈没什么东西,寥寥几条转发的链接,这张图片在其中很显眼。
配的文案是:“好。”
好什么好?南岁禾退了出去,她也不知道许宴青花了多少钱,粗粗估算了一下先转了5000过去。
大概过了半小时,消消乐有一关实在是过不去,她放下手机,还是睡不着。
试探性的喊了声,“许宴青?”
那边没有回应,仔细听倒是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看来是睡着了,昨晚一晚没睡,今天白天也没歇口气,刚才凑近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眼底隐隐的青色,有些疲倦。
接连着两天相处还算愉快,但是前提是忽略许宴青那时好时坏的脾气。
直到第三天许氏那边似乎是有要紧事,许宴青很早就去了公司。
早上她呆的闷,下楼去晒了晒太阳,跟楼下一个阿姨听她推销了半响她儿子。
下午又继续躺在床上玩消消乐,直到那天那个护士过来送药。
“你男朋友呢?”
对于这个称呼,南岁禾是实在纠正不了了,真的没人信她。
“他有点事下去了。”
“哦,这样。那这个药放这了,上面次数剂量都标好了,记得让他吃。”护士想了想又好心补充了一句,“你也不用太担心,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是皮外伤。”
“皮外伤??”
护士看她惊讶的模样,以为她是太过担心而导致的不太相信,“是呀,你放心,昨天医生也检查了,伤口恢复的很好。”
好啊!是真的好啊!她可是真情实感的担心了他两天,因此昨天还因为许宴青给她削了一盘水果而内疚来着。
难怪他那么生龙活虎,哪里像个受了重伤的人,又中了他的圈套!还真是一环套一环!
看她被他耍的团团转的样子,觉得很好玩是吗?
南岁禾恨的有些牙痒痒。
护士又问:“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呀?”
南岁禾深吸了口气:“今天也挺好的,没有再痛。”
“那很好,你俩都恢复的不错。”
“我大概还要住多久?”
“按实际情况的话,医生那边说你是可以出院了的,但是你男朋友不放心,医生就让你再多留院观察几天。”
又是许宴青!
护士走后,她气冲冲点开许宴青的对话框,键盘被她戳的啪啪响。
上一条还是那5000块超时被退回的提示。
南岁禾:【医生说稍不注意就会有生命危险???】
那头好几分钟后才回。
许宴青:【医生说差一点点就刺到心脏附近的肉了。】
许宴青:【难道不是稍不注意就会有生命危险?】
南岁禾:【你还真是玩的一手好文字游戏】
许宴青:【过奖。】
许宴青:【让林特助给你送过去的饭吃了?】
南岁禾现在一点也不想理他。
房门是打开的,宋晚见她还没注意到她,敲了敲门,“干嘛呢?气鼓鼓的。”
“我要回家!我收拾东西,你快去帮我办出院手续。”
好在不是很麻烦,她东西不多,手续也很快就办好。
宋晚是开车来的,正好可以送她回去,“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不太想呆在医院里。”
宋晚刚关好后备箱,一道清冽的嗓音插进来,“南岁禾?”
南岁禾侧头看过去,先是打量了眼身后的来人,随即确认了什么,嗓音里含着点惊喜成分,“高朗?!”
许宴青赶完了那部分工作后回了医院,看着旁边整洁的床铺跟一扫而空的东西,怔楞了会。
“人呢?”
林特助拿着电话诧异,“什么人?”
“南岁禾。”
“在医院啊。”
许宴青冷笑一声,“你自己过来看看她在不在。”
林特助看着掐断的电话,脊背发凉,只能在心里哀嚎。
天地可鉴,他中午过去的时候南小姐确实在啊!!
第15章
“是我。”
高朗立在几步远, 穿着灰色长款毛呢外套,头发由原来高三蓄起来的中长发,又变回了高一时的寸头。
他微眯起眼睛朝她笑起来, 还是那样坦荡。
让她想起了最开始他站在讲台上介绍自己的名字时, 她想到的一句话:高而明净, 高而明朗。
或许是他们的第一面太过印象深刻, 导致很久很久南岁禾都还记得那天。
“好久不见,怎么又剪回寸头了?”南岁禾莞尔一笑, 就好像他们还是彼此熟络的同班同学。
可事实上高朗大二结束后就去了国外留学。
“快六年了。”他未曾犹豫, “三千烦恼丝,剪了就剪了。我听说……你毕业之后也去了国外。”
是陈述句, 而不是疑问句。
“是啊, 前段时间刚回来,你呢?”
“今天上午的飞机。”
南岁禾上扬的嘴角慢慢放下来,多了几分关切,“那怎么这么急来医院?”
她的双眼皮很深,没上妆的时候显得眼睛大而无辜,配合脸部表情直勾勾的盯着人的时候更多的是真诚,而不是虚伪的客套。
高朗又笑了笑, 多了安抚的意味, “我是来医院找我叔叔,刚回来很多事没安排好, 暂时得住他那。”
“我是不是得回避一下?”宋晚椅在车窗旁, 转了转手上的钥匙。
“宋晚, 好久不见。”
宋晚:“现在才注意到我, 是不是有点晚了?”
“好歹大家一起逃过课的过命交情, 您大人有大量?”他看了眼手机, “我叔等下有一台手术,我得赶紧上去了。叙旧的话来日方长,我们还会再见的。”
后半句是望着南岁禾说的。
“叙旧的话来日方长,我们还会再见的。”宋晚连“啧”几声,手控着方向盘,眼神四周观察着路况,“他怎么变得这么文绉绉的,去西方学东方汉语言艺术了?”
南岁禾觉得有些吵,上手把车载蓝牙关了,关了又觉得有点枯燥,放了一首慢歌。
莫文蔚的《慢慢喜欢你》。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骑的单车还有他和她的对谈
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爱看她穿
好多桥段
……
歌声伴随着风景一个前进一个后退。
“人家这叫沉稳,又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南岁禾漫不经心的玩着消消乐,扫了眼路线,“去我家?”
“去我家,你又不回路家。我让家里的阿姨给你做了营养餐。”
“mua~你真好。”
宋晚瞥了眼她,不无嫌弃,“我还以为你已经被许宴青的好蒙蔽双眼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南岁禾的屏幕弹出了许宴青的消息,她本来想往右划掉,却失手点进了对话框。
许宴青:【为什么出院?】
她用着九键手指飞快:【医院又不是我家,病好了不出院坐吃等死?】
南岁禾又把5000块转了过去,附上一句:【钱我打给你了,不管你收不收这钱我都当做还了。】
许宴青回的很快:【把你能的。】
南岁禾:【别发神经。】
许宴青没有再回,转账也没收。
宋晚趁变道间隙瞥了一眼她,“收敛点行吗?嘴都咧到耳根了。”
她收起手机,许宴青不开心,她就高兴。
南岁禾承认她就是故意的,但是是在报复他把她当猴耍,还是在报复四年前,她也不清楚。
南岁禾在齐家住了几天,白天跟宋晚出去玩玩乐乐,晚上两个人锁在房间里不知道干些什么,时不时传出点笑声。
凌晨1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