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许氏这颗大树会不会倒,就看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了。”许老爷子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他说了个名字,“南岁禾。”
“你跟路家联姻。我虽然老了,可还是能看得出来,那个小姑娘喜欢你。她虽然是路家的养女,可这么多年路家对她的态度谁都能看出来,你只要跟她联姻就等于把许氏跟路氏绑在一起,路家为了她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不行。”许宴青垂着眼睑,拒绝的利落干脆,丝毫未曾犹豫。
这速度快到连门外的南岁禾也稍稍有些诧异,他拒绝的这么斩钉截铁是因为不喜欢她么?还是不想跟路家联姻?
但在陆老爷子眼里这两种原因没什么区别,“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把许氏交给你?只是联姻而已,你要是实在不喜欢过个一两年离了另娶也不是不行,但是许氏不能倒。”
“我会竭尽所能把损失降到最低,还请您不要把路家牵扯其中。”
许老爷子紧了紧手里的拐杖,在地板敲打上几下,眸子里泛着精光,“你要知道,个人情绪比起整个许氏孰轻孰重,如果你没办法全身而退,我不会看着许氏袖手旁观的。”
许宴青闭上眼睛捏了捏山根,扑面而来的疲倦席卷整个身心,他缓慢的叫了声,“爷爷。”
许老爷子握着拐杖的手一怔。
他都多久没叫过他爷爷了,好像是从他记事的年纪开始,就称他为“您”了。
“从小您就把我当许氏继承人来培养,连我上哪所学校,学哪门专业都必须按您的意愿来。我不是一个机器人,也不是傀儡,在这个并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我感觉到窒息您能明白吗?如果您觉得我不适合坐这个位子完全可以交给别人,我无所谓。
但是,我不会同意所谓的联姻,您也不用对我耍手段。”
随后,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响声传来,南岁禾听不太真切了。
渐渐传来脚步声,她赶紧蹑手蹑脚往楼梯上走几步,装作刚下来的模样。
许宴青摔了门,抬头就看见南岁禾从上面下来,深邃的瞳孔滞了下。
“呃,我有点口渴,下来喝杯水。”南岁禾先开口。
他微微颔首,“嗯,早点睡。”
语气平淡无波澜。
南岁禾看着他下楼开车出了许家,外面月朗星稀,她有些后悔了。
后悔今晚跟他回了许家,后悔为书房那盏灯光驻足,这样她依旧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现在任她伪装的再好,心口也横亘了一根刺。
她无法从许宴青的话语里判断出他对她的态度,他拒绝的那样干脆。
周六给齐远过完生日,第二天一大早南岁禾就回了学校。车子的事也没听路慕嘉说她什么,倒是从齐远那听说许宴青把事情揽下来了。
这件事他一个字也没跟她说。
他们再次有联系是在毕业前一个晚上十一点多。
许宴青似乎是刚下班,给她发了条语音,还伴着汽车鸣笛声。
【睡了吗?明天有个会议,我可能要等会议结束才能去。】
南岁禾蹭的从宿舍床上坐起来,满寝室找耳机。
其他人都睡了,她也不好发语音,只好回了文字过去。
【没事,你没有空的话不来也没有关系的。】
许氏的风声她还尚未有耳闻,不过听那天许老爷子说的程度来判断,他最近应该都很忙。
许宴青:【不会食言,想要什么花?】
花?是了,许宴青毕业那天,她也送了花。
南岁禾:【那……玫瑰?】
她心虚的又再发了一条过去:【我喜欢玫瑰!】
许宴青低低的轻笑从耳机里传来,嗓音低沉似乎还带着一股子电流,尾音上扬在她心尖撺掇了下,【小朋友,玫瑰花是不能随便送的。】
南岁禾:【是你先问我的!】
甩锅她在行。
许宴青:【好,我会认真考虑的。】
南岁禾默念着他这几个文字。
偏爱和例外已经把她推至爱意的高地,她退无可退了。
如果他明天送的是玫瑰,那她就表白?
胸腔里振聋发聩的跳动声,让她多一刻也瞒不住了。
今晚荷尔蒙异常活跃,南岁禾难得的失眠了。
可后来她等来的也不是玫瑰,是一束很漂亮,非常漂亮的向日葵。
但向日葵再漂亮也不是玫瑰。
直到林恒半调笑半打趣的问出了那句:“你对那个小丫头那么好,是不是喜欢她啊?”
南岁禾发誓她真的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癖好,只是每次他们的话来的都那么凑巧。
怀里的向日葵滚烫,她不由自主的捏紧了外面那层包装纸,手心有些浸了汗渍。
“可怜她而已。”
南岁禾脑子里一阵轰鸣后只剩一片空白,猛烈运动的心脏有一瞬的停滞。
那是一种刺痛,那瞬痛的她不得不弯下腰来大口喘息。
是许宴青的声音,她不会听错。
轻描淡写五个字,否定了他对她所有的好。
甚至在收到这束向日葵的时候,她还在心里为他辩解。
更有甚者,前几天在听到许老爷子说的联姻那番话上,她自私自利的想过利用路家跟许家绑在一起。
即使她知道路家对她恩重如山,也知道不该标榜路家属于她。
许宴青可以说不喜欢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她都不会痛的想掉眼泪。
但是他独独不能可怜她。
二十几年来可怜过她的人太多太多了,仿佛他们高高在上施舍一般指指点点,而南岁禾就只能接受他们的可怜。
她没办法接受许宴青可怜她。
南岁禾蹲在这里就像个笑话。
“我看不像吧?不过她刚来路家的时候你不是还嫌她烦……”林恒的话戛然而止。
许宴青自然也看见了蹲着的南岁禾,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南岁禾起身,泪眼朦胧的双眼定定的看着许宴青,他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最后,她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看。
“谢谢你。”
南岁禾把手里的向日葵塞到他怀里,笑的露出了一排牙齿。
忽略那串眼泪的话,这个笑称得上灿烂。
许宴青看着她跑开的背影,把手里的向日葵花束一把甩给林恒。
失了以往的风度,追了出去。
第19章
南岁禾在颁奖典礼后第二天又回了《T-D》, 今天赶完进度之后估计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道具小姑娘今天一反常态离的她远远的。
南岁禾也没细究,如往常一般正常拍摄,倒是之前不太熟的人上来嘘寒问暖了一番。
不管来的是否真心实意, 她都表示了感谢。
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
喝口水的间隙里看了眼手机, 提示半个小时前齐远打了通电话。
只有一通, 没有其他的了, 她没有立刻回过去,打算先处理好剩下的一点杂碎工作。
林恒酒吧里的人今天都被清了出去, 此时只剩两个人。
齐远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喝的昏天黑地, 白了他一眼。
“你干脆把自己喝死在这算了。”
对面的人半阖着眼皮,靠着沙发姿态慵懒摆摆手, “我没醉。”
醉了的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醉了。
“许宴青你找时间去看看脑子吧, 没醉还打电话让我来干嘛?”
“谁叫你了?我叫的不是你。”许宴青扶着沙发起身,摇摇晃晃捡起地上的手机又开始翻最近通话,嘴里默念:“南岁禾……南岁禾南岁……”
“你现在很像个戴着老花镜还不识字的老头。”
齐远嗤笑一声,眼睁睁看着他食指与南岁禾的名字失之交臂。
电话那头只传来一声短暂的“喂?”。
“也不是你。”他作势要挂断。
那头出声制止,“不是谁?不是岁禾?”
许宴青刚要按下的手迟迟未动,眼尾缓缓泛了红嘶哑着嗓子,“路慕嘉, 她不要我了。”
像是一头困兽, 呜咽着低语属于他的缱绻。
路慕嘉默了片刻,“你知道吗?四年前我知道她那么喜欢你, 你却说了那些话的时候, 我他妈应该把你绑了去喂猪。
她母亲也是个摄影师, 那年刚毕业去乌洵采风认识了她父亲, 她父亲那个时候还只是个小混混。在一次事件中过失杀人, 他把责任一力揽下, 保全了她母亲。
回去后她才发现有了孩子,但摄影对她来说是令她痴迷的事情,这个时候打掉就意味着她会错失此次国际大赛斩头露角的机会,她只敢跟我母亲说。还未足月就偷偷生下后把孩子送到了乌洵她爷爷那,再没回去看过。
她爷爷一点一点把她拉扯大,但是世人又会对杀人犯的孩子有多包容呢?况且死的还是同一个镇子里的人。流言蜚语压的她抬不起头来,把一个仅9岁的小孩子钉在耻辱柱上。于是她爷爷撒了很多个谎,告诉她,这个世界上除了最爱你的爷爷,还有很爱你的父母。
可是谎言总有被戳破的时候,岁禾毕业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她最爱的爷爷也不是亲的,那只是她父亲的一个表叔叔。后来她母亲与我母亲去采风时在一个偏远地区小村庄里遇到了泥石流,她救了我母亲,临终前她后悔了,拜托我母亲去乌洵替她看看南岁禾,那时候正值她爷爷去世。
或许这一切还可以瞒住她,可她毕业那晚没有按原计划去宋晚家,她回了路家,她什么都知道了。”
许宴青眸子一片清明,在酒精的作用下路慕嘉这一长串的话他应该听的头晕才对的,可他一字不落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心好像豁然裂了个口子,哗哗的淌着鲜血,他想捂住却又不知道从哪捂起。
她那时候该有多痛?从小视为全部的爷爷不是亲爷爷,以为很爱自己的母亲其实才是狠心抛弃她的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父亲从来没有出现过在她面前,而她视为救命稻草的路家,也不过是因为愧疚。
而他,也如那个江南小镇的那些人一般,像个刽子手,用语言对她刀刀凌迟。
她应该很讨厌别人可怜她吧。
她一步步走出那些黑暗站在阳光下,却发现这世界根本没有温暖可言。
所有人都在否定她,她不被人所需要,仅一夜之间好像她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许宴青整个人骤然虚脱一般,连拿起手机的力气也没有了,“她说的对,插队什么的,我才是最没有资格的那个。”
四年前她拿着向日葵笑着说谢谢他时的表情还历历在目,清秀的脸上挂着泪水,笑的那样倔强,大概是想保留最后一点自尊。
他在昏暗的角落里笑出了声,是讥讽,是自嘲。
南岁禾回家洗了澡才想起来忘记回电话给齐远,拨了过去响了很久才接。
“齐远哥,你刚才有事找我?”
“不是我,是许宴青喝醉了。”
喝醉?她好像还没有见过许宴青喝醉,“他喝醉了找我干嘛?你送他回去啊。”
这两个小祖宗,齐远叹了口气。
“那天,他知道你连夜出国,本来是要去找你,可许氏那边他父亲的丑闻全面爆发,连带着她母亲的事又被翻了出来,以往被许氏压制的几个公司联合起来想把许氏搞垮,一时所有媒体争相报道,把许氏推至风口浪尖,他没有办法抛下许氏,这是他的责任。一整个星期他都没睡过,许老爷子那边又突传噩耗,所有事情全压到了他肩上,在所有人都以为他熬不下去的时候,他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这些年他带着许氏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你知道我什么跟你说这些吗?”
“为什么?”
“因为有一次他实在快熬不下去的时候,他说,他不能认输,认输了南岁禾会对他失望。”
南岁禾倒水的动作一僵,一不留神水溢了满桌。
她愣怔着望着眼前的水,“所以你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让我也可怜可怜他?”
“突然想起来,没什么别的意思。”
通话结束后南岁禾盘腿坐在沙发上静默了很久,想起厨房里的垃圾还没扔,顺便下去透口气。
门刚推到一半,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她用了点劲还是没推动。
南岁禾侧着身子从已经推开的空间挤出去,刚出来被门口的黑影吓得贴在墙上,喉咙里不由自主的溢出几声尖叫。
惊魂未定之间,门口那黑影动了动抬起头,脸上染着不正常的红晕。
“许宴青?!”
又没了反应。
南岁禾把手里的垃圾放下,又从门口挤了回去,顺手把门啪的关上,直接打通了物业电话,“你好,我是1603的住户,我门口有个怪人,你们派人上来把他弄下去吧。”
“好,我们马上上来。”
等了十几分钟好像没什么动静,她又打了过去,“你好,那个人走了吗?”
电话那头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许先生也是这里的业主,他就住您侧对面1606。”
“那他也不能一直靠在我这边吧,你们把他弄进去呀。”
“很抱歉,我们不能随意进入业主家的。”
南岁禾拧了拧眉,算了,就让他躺外面自生自灭吧。
半个小时后。
“喂!你喝了多少啊这是?”南岁禾双手环胸用鞋尖踢了踢他,“你别躺这装死哦。”
无论说什么他都没什么反应。
南岁禾蹲下去视线与他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她抬手拍了拍那张俊朗的脸,顺手掐了几把。
靠坐着的男人蓦的睁开深邃的眸子,直直望进她眼里,毫不掩饰。
“醒了?”
许宴青没答,眸子里的光渐渐掩了下来。
南岁禾只当他醉的脑子不清醒,抬起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试图把他弄进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