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听在南岁禾耳朵里就成了不容置喙。
她垂下眼帘视线留在他手心的钥匙上,沉默半响后接过。
“好。”
会厅里人来人往,许宴青扫了一眼,高朗还在刚才南岁禾站着的地方。
“不用等了,她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了。”他懒得给多余的客套,开门见山。
高朗神色一紧,“她怎么了?”
“没什么大问题,不劳你费心,她让我跟你说一声。”
“她……”
高朗还想再问,被过来的陈崇明打断,“许总刚来就要走?”
许宴青微微颔首,“失陪,有点私事。”
“您忙,如有照顾不周还请海涵。”陈崇明又搬出那套,只不过对着许宴青恳切了几分,听起来没那么明显的客套感。
许宴青看向他身后倏然想起了些什么,眸色渐深。
他从容不迫的理了理领结,声线清冷奚落道:
“陈总有这个空不如多管管自己的员工,造谣生事的话说前还请三思,扯到我身边的人,我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
一番话敲打警告都有。
陈崇明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后两个前段时间刚来的秘书助理,大概明白了什么,脸上赔着笑:“许总说的是。”
转头又对身后的俩人厉声道:“还不快给许总道歉!”
俩人一阵颤栗,对刚才开玩笑的话追悔莫及,不曾想被他给听见,哆哆嗦嗦在脑子里搜刮着道歉的词。
许宴青沉声打断:“不必了,你们该道歉的人也不是我,她没听到但不代表我不追究。”
高朗不是很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明明许宴青最多也就大他3岁,却总是一副胜券在握镇定自若的样子,偏偏高朗很久以前就看不惯他这幅模样,跟他一比,他就像个莽撞冲动的毛头小子。
许宴青那辆迈巴赫好认,附近车子也不多,南岁禾右转出去后一眼就看见了。
进去后她把车窗降下,像个听话的小学生那般把手臂交叠在车窗沿,下巴抵在小臂上,透过窗观赏着天上零星几颗闪烁的星子。
他会去见陈娴吗?那个给他写过情书表达过爱意的女孩子。
许宴青的外套她已经脱了下来,可独属于他的气息似乎还包裹萦绕着她,若有似无的撩拨。
在学校他那样的人很受青睐,南岁禾一直都知道,从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呢?
大概是距离她18岁生日前一天。
四月份南城会慢慢开始步入夏季,而这个过渡期是她最喜欢的时候。
高三的氛围紧张又焦躁,但这并不妨碍南岁禾忙里偷闲来的快乐,白韵嘉提前好几天就说要给她办个生日会,但是每每提起南岁禾都会义正言辞的拒绝,她不太喜欢大张旗鼓。
今天周五,她跟往常一样回来先去厨房找吃的。
“陈姨?——陈姨?”
“妈?——妈?我上个星期买的一盒跳跳糖怎么都不见啦?”
南岁禾翻翻找找一通之后,扯着嗓子叫了几声。
半晌,没听到回应。
倒是客厅传来一声浅而短暂的低笑。
南岁禾神经下意识一紧,抬头见到许宴青穿着白色T恤坐在沙发上,微眯起眼睛笑着,脸部线条明朗。
他说:“多大的人了,还吃这个?”
反应过来后她眉目舒展笑着奔过去,他们好像很久没见了,“法律也没规定长大了就不能吃啊,况且我都还没成年。”
“那请问这位小朋友今年几岁?”许宴青微微侧头做沉思状,“没记错的话四舍五入20了?”
南岁禾撇撇嘴不满,“四舍五入,你是只入不舍。”
许宴青勾了勾唇,“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原来他记得的。
“哪有人这么直接问的,你不懂什么叫惊喜吗?”
“既惊又喜?”
“……”
许宴青见小姑娘脸颊微红,似乎是准备生气,敛了敛眉眼,不再逗她,“你应该会喜欢。”
南岁禾眼睛一亮,“是什么?”
“秘密。”
“可我马上就18了!”
“嗯。”许宴青脸上有明显的笑意,“还差一天。”
他看了看手表,又补充:“零八个小时三十一分。”
“那你会陪我过生日吗?”
她隐隐有些期待,18岁的生日跟以往的都不一样,是特别的。
宣告着她以后是一个大人了。
她想成为一个大人,成为许宴青那样的大人。
“我尽量……”
许宴青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振动,在静谧的空间里听的很清晰,后面的话也由此戛然而止。
南岁禾看他起身走到另一边接起后应了几声“好。”,还时不时往她这瞟几眼。
挂断后他匆匆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道:“我不等你哥了,他要的U盘我放这了,等他回来你跟他说一声。”
“哦……好。”南岁禾看他好像很急,也没再说什么。
“生日礼物明天你过来南城大拿吧,去我上次带你去过的那个社团活动室,在那等我。”
南岁禾谨慎的点点头。
这个意思应该就是不会陪她过生日了吧?
他也没说是几点,南岁禾第二天起了个早,想了想太早好像不太合适,午饭过后发了条微信过去:
——【我现在出发过去?】
十几分钟后许宴青才回了个【好。】
他们社团活动室许宴青带她去过一次,好在她记性还不错,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里面还坐着一个男生,南岁禾隐约记得上次他好像也在。
那男生还记得她,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坐着等。
枯坐了几分钟有些无聊,她上网找了几本短篇小说看,刚看了个开头,门口进来几个女生。
为头的那个女生朝窗户边的男生喊了句,“韩越,你怎么还在这?不是要去西校区吗?”
韩越看了眼时间,“还早,不急。”
“这是?”女生目光投了过来,才发现里面多了个生人。
南岁禾正准备打招呼,韩越抢在她前面说道:“社长的人,让她在这等。”
她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好,我叫赵柳意。你就是宴青说的妹妹吧?”
妹妹?许宴青都是跟别人这样介绍她的吗?
眼前的人梳了个高马尾,笑起来属于明艳挂的,简单的白T跟牛仔裤穿起来也不落俗。
她看起来跟许宴青很熟,她都没叫过他宴青呢!
“你好,我叫南岁禾。”南岁禾也回以一笑。
韩越:“社长怎么还没回来?让人家在这等了快半个小时了。”
后面跟着进来的一个女生嘻笑着打趣:“那你可问对人了!咱们社最清楚社长行踪的可就数柳意了,前几天社长还问她送人生日礼物要送什么好。”
“别瞎说!”赵柳意有些恼羞成怒,佯装生气作势就要打她。
南岁禾刹那楞在原地,忽地想起来许宴青昨天说的那句‘你应该会喜欢’。
她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他又凭什么觉得别人选的礼物她会喜欢呢?
“岁禾你没事吧?”赵柳意似乎是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我们社的人都很好相处的,你不用拘束。哦对了,你无聊的话这里有书可以打发时间。”
她像个东道主又从抽屉里拿了些吃的递到桌上。
南岁禾压住那些心底里不断滋长的情绪,刻意忽略了发堵的心口。
“谢谢,洗手间在哪里呀?我想去洗个手。”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人了,书、吃的都还放在她座位上。
许宴青一直没来,小说她也没看进去,盯着外面发了一下午呆。
后来很久之后,许宴青打了个电话跟她抱歉,说有事实在走不开,礼物下次送给她。
南岁禾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多说,安安静静的又从南城大回了路家。
晚上白韵嘉给她煮了好几个鸡蛋,说过生日前一晚就得吃鸡蛋。
她早早的回了房间,站在小阳台上吹了吹风,很快沙子就迷了眼,不过她忍着没掉一滴眼泪。
“骗子……”声音轻的只有来去匆匆的风听见了。
不来就不来,干嘛要给她空欢喜。
晚上躺在床上不知道睡了多久,手机在枕头底下一直震动,饶是她睡眠再好也被吵醒,迷迷糊糊接通。
“南岁禾!快出来阳台。”听筒那头是许宴青清冽的嗓音,气息还有些凌乱,“别睡了,你是头猪吗?听见没南岁禾?”
阳台?
她霎时清醒了过来。
掀开被褥鞋也没穿,拉开帘子跑到了阳台。
许宴青站在下面手里举着一根点燃的仙女棒,“太晚了,没有买到你喜欢的小型焰火。”
“生日快乐,南岁禾。”
他把手机移开耳边,手指点了点屏幕示意南岁禾。
刚刚好,
00:00。
没有哪种小型焰火比得上他手里的仙女棒。
没有哪种仙女棒比得上此刻拿着仙女棒的许宴青。
这一幕她记在脑海里许多年,直到后来垂垂老矣的时候她想起来都还心动不已。
南岁禾仰头想,今天的星夜好像没有18岁那天的好看。
“想什么?”许宴青低沉磁性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想许宴青……”
她脱口而出后下意识住了嘴,与车外的许宴青四目相对,一时之间空气也凝固。
他低低笑起来,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蛊惑,双手撑在车窗顶部,弯下腰来离她更近些,“说说看,怎么想的?是肝肠寸断。还是夜不能寐?”
南岁禾睨他一眼。
少得意了。
“想许宴青那个老混蛋去哪鬼混了,他倒是逍遥快活了,把我一个人扔这凄凄惨惨喝西北风。”
许宴青又低下来点,似笑非笑与她凑的极近,脸上细小的毛孔都能一览无遗。
“小朋友,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的哦。”
第22章
南岁禾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视线缓缓定格在许宴青高耸的鼻梁上。
突然恶从心起,支起身子把头往窗外探去,还加了速度, 本想吓吓他看他怎么落荒而逃的。
意外的是许宴青没躲, 甚至连微微后退的动作也没有。
南岁禾瞪大眼睛瞬间石化。
山根上温热又柔软的触感传来, 许宴青先是愣住, 嘴角噙着的笑也僵了僵。
回神之后侧过头,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他忍了忍尽量控制住准备上扬的嘴角, 不让她看出愉悦的端倪。
可奈何这实非常人能忍的住的,许宴青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大掌落下把南岁禾的头摁回了车窗里, 带着磁性的嗓音道:“嗯, 我知道是怎么想的了。”
南岁禾哀莫大于心死,绯红色从耳垂蔓延到了耳尖,鲜艳欲滴。
羞愤欲死大抵如是。
许宴青坐在驾驶位上竭力敛了敛笑意,阻止她用头撞窗户的动作,“坐好,系好安全带。”
她麻木的系上安全带保持目不斜视。
“小霸王,端正一下你的态度, 是你在硬上弓我好不好?”许宴青时不时瞥她。
南岁禾终于开口:“还真是老太太割双眼皮。”
“什么?”
“我大开眼界!”
许宴青一声低笑后看着她脸上的红晕, 低沉道:“渣女,骗我的时候挺厉害, 怎么这会敢做不敢认?”
“我?”南岁禾有些不可置信, 似乎他在说什么惊天大笑话。她偏过头, 视线从窗外转移到他侧脸上, 脸上的热度已经退了下去, “我哪有你会招蜂引蝶, 今天这个送情书,明天那个谈论生日礼物,怎么,今晚见到多年前的暗恋者就这么高兴?”
一长串话她说出来也不带喘的,伶牙俐齿。
“得。”许宴青挑眉看着前方刺眼的红灯,“总算知道你在生什么闷气了。”
南岁禾非常确定她没有在生气,只是他步步紧逼,她一时没忍住。
“不过,”他拧了拧眉心,对上南岁禾水润的眸子,“什么暗恋者?还今晚?”
“?”
南岁禾拿手机的手顿了顿,带着七分质疑,但是看他的表情又不像在说假话。
“就……今晚那个女孩子,陈娴啊。”
“她不是你同学么?”
南岁禾蹙了蹙眉,“你真不记得了?就是之前让我给你送过情书的那个。”
她是有点不太信的,她可是连初中哪个异性给她送过水她都记得的,许宴青记性那么好,怎么会连这也记不住。
“情书?没什么太大印象,我只记得有人给过我一本小……”
南岁禾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下半句,说话怎么能说一半呢?!
“小什么?”
许宴青全神贯注开车,沉吟道:“没什么。”
南岁禾白了他一眼,真烦人。
南城的黄花风铃木昨晚一夜之间开了满城,从一个春天变成了金色的春天。
夜晚的路灯下虽然没有白天看的明朗,可还是抵挡不住它风华正茂。
南岁禾看着那些不停往后倒退的黄花风铃木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