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犹豫是去还是不去的时候,背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叫她的声音。
“南小姐?”
南岁禾侧过身去看,背后站着的人跟她年龄相仿,一身整齐不苟的西装,她好像有点印像。
在医院给她送过几次饭的林特助。
“南小姐,您来找许总吗?”林特助手里端着杯咖啡上前来。
“嗯,他在公司吗?”
“在的,不过……我下来的时候还在开会,早上十一点多开到现在,估计快结束了。”
这么久?
南岁禾瞥了一眼手机,现在下午2点了,“那不是午饭也没吃?”
林特助解释:“这几天忙,晚上也加班加点。”
今天的太阳不大,有些闷热,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南岁禾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林特助。
“那你帮我把这个拿上去给他吧。”她递过去。
待林特助接过之后,她又问了句:“这附近有什么甜点店吗?”
林特助先是疑惑,随后马上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副了然,“这附近可能没有,要去前面一点的广场。”
许氏高层会议室被人从里面推开,许宴青最先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心拧起的结久久还未散开。
刚坐下,林特助敲了敲门从外面进来。
许宴青扫了眼桌上白色的纸袋,语气没什么温度,“这是什么?”
“您刚才在开会的时候南小姐送过来的。”
许宴青瞥了眼袋子里的东西,环顾一圈,办公室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什么痕迹也没有。
“她走了?”
林特助开口道:“她没上来,在下面把东西交给我就走了。不过……”
他目光在文件夹上微顿,抬头转移到林特助脸上,“什么?”
“不过我跟她说您忙了一上午还没吃饭,她有点担心问我附近有没有甜品店,应该是给您去买甜点了。”
许宴青挑眉,“哦?”
忙了一上午紧绷运作的神经松懈下来,不用细细感受,是挺饿了。
许宴青无意间勾了勾唇角,周身的压迫感消散了几分。
他一向不太爱吃甜的,不过南岁禾买的他倒也不是不吃。
许宴青又处理了一份文件,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按,拨通了内线电话,“林特助,刚才那份饭给我拿过来。”
“您刚才不是说不吃吗?”
“要你拿来就拿来,这么多废话?”
一上午没吃东西确实挺饿,南岁禾那温温吞吞的性子,说不定还在纠结选哪个口味。
吃过饭后许宴青又处理了几份文件,突然想起来什么,从众多文字里抽身,看了眼时间。
4点55分。
心路历程从一丝莫名的愉悦转到疑惑,再到现在的笃定。
笃定林特助学会说谎了。
两个多小时,就算她用走的,从西广场走到许氏都不知道到了多久了。
怎么可能现在还没见个人影?
或者出事了?
许宴青舌尖扫了一圈上颚,似乎是在犹豫,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事实证明南岁禾确实是去了甜品店,也确实在口味上纠结了是草莓味好吃还是哈密瓜味好吃。
只是东西并不是给他的。
“甜品店?你怎么知道?我吃完啦。”南岁禾仔细回味了一下刚才最后一口,确实哈密瓜味的更好吃。
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显得南岁禾嗓音偏小。
许宴青拧了拧眉问:“你在哪?”
“在机场。”
文件落款处本该行云流水的字迹却突然顿住,力道透过纸背,笔尖在干净的纸面上划出一道痕迹,落笔处划破了个小洞。
“去哪?”许宴青一字一顿。
“我回一趟乌洵。”南岁禾喝了口水,准备登机,“要起飞了,先不说了。”
本来想问一句他吃饭没,可是想了想开会的又不止他一个,开完了总会有饭吃,用不着她操心。
乌洵?许宴青沉的脸缓和了几分。
直到林特助进来,又加重些许。
林特助瞄了一眼许宴青阴恻的表情,心瞬间提到了喉咙。
才一会,又怎么了这是?
“许总,这是您之前要调查的江南小镇。”
许宴青接过,打开文件看了几眼。
本就算不上好的脸色,在看过文件里的内容后渐渐增添了一丝阴郁,眸子里的狠意骤起。
“去查南岁禾的航班跟她的入住信息我全都要,现在立刻。”
第24章
乌洵是个小地方, 南岁禾下了飞机之后辗转又换乘了几辆车,最后坐了辆大巴才到。
这些年旅游业兴起,像这样的江南小镇都开始办民宿, 可乌洵不占地利, 山多水也多, 位置偏僻, 来这的游客不多,大部分是为了找个清静。
但胜在山明水秀, 偶尔还能看见山头云雾缭绕, 像极了披着薄纱嫁山神的青绿少女。
天气预报上显示今天最高13℃,晚上更是一股湿冷, 南岁禾裹了裹身上的大衣, 手里握着杯刚烧热的开水,倚在阳台木质栏杆上借着微弱的月色远眺出神。
门外传来交谈声,她从阳台侧身望进去紧闭的门口,握着的陶瓷杯被她手心慢慢收紧。
声音听起来很熟,像——
许宴青。
随即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手机上的时间显示23点55分。
这个时候许宴青应该在千里之外浮华的南城才对。
喝下最后一点水,温热熨贴着食道暖到了胃里, 心满意足的躺到床上裹紧被子玩消消乐。
她没有刻意调闹钟, 却又在四五点醒来,晨光微熹, 天际线上一抹赤橙色的云霞昭示着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民宿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 南岁禾下楼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楼忙碌起来了。
“南小姐也这么早?”老板娘手里端一盅什么东西从厨房出来。
她没注意老板娘话里的副词, 莞尔一笑从楼梯上下来, “醒的早。”
“这是什么?”她看向桌上的白色瓷盅问。
“昨晚在你后面入住的客人的粥, 我特意分开的。就住在你楼上, 我问他有什么忌口,他说不吃葱。”
不吃葱。
长这么大她见过不吃葱的人只有一个人。
南岁禾微微偏头瞧了一眼楼梯口,“他下来了吗?”
老板娘又拿来一块抹布擦了擦桌子,“你说林先生呀?他早上很早就出去了。”
是林先生不是许先生。
南岁禾敛了敛眸子,自从他喝醉那晚说了那些话,以及那滴像烙铁一般的眼泪,烫的她脖子隐隐作痛。
她变得像一团乱麻,理不清别人,也理不清自己。
最近真是疯了,许宴青怎么可能来这。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忙?老板呢?”南岁禾喝了一口面前的豆浆,味道很浓不算甜,是她喜欢的程度。
“他呀,很早就起来去买菜了,早上的新鲜。”老板娘笑着解释,闲聊般问:“南小姐是哪里人?来这里旅游?”
“我……小时候跟爷爷一起住在乌洵,很久没回来了,去看看他。”
“你爷爷叫什么名字?”
“南霖,我爷爷叫南霖。”南岁禾想起许多跟爷爷的故事,还记得他说吃的西瓜不吐籽来年肚子里就会发芽,西瓜苗会从嘴巴里长出来,吓到她好几天不敢吃,唯恐不小心吞进去一颗。
不自觉间眉眼染上笑意,“不过……他十几年前已经去世了。”
“不好意思……”老板娘面露尴尬。
南岁禾摇了摇头,心思清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是什么不能提的。”
“十几年前那会我刚嫁过来,我老公应该认识,他从小在这长大的。”
南岁禾笑了笑没说话,静静吃完早餐后从楼上拿了相机出去。
民宿她特地定的离原来跟爷爷住的地方不远,青石板路还是那些青石板,青石巷也还是那条巷子,只不过没了那些在背后用方言戳她脊梁骨的老人。
在一个巷子分叉口她转了出去,与去爷爷家背道而驰。
来到了一个不算墓园的墓址。
墓碑历经风霜,飘摇的立在这一片空旷的草地,孤寂肆虐着这一片土地,她仿佛又置身于十几年前,不同的是这次她哭出来了。
碑上只有文字,没有照片,南岁禾拿出那块老怀表摩挲了很久,打开相机一张一张在墓前翻给爷爷看,她说了好多好多话,不知道老头会不会嫌她烦,她也只敢跟他说。
她也不知道在那呆了多久,只感觉有些饿了。
南岁禾凭着记忆走到小学旧址,那儿卖糖葫芦的人还在,她想试试乌洵的糖葫芦到底是什么味道。
其实哪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种执念在促使她。
“老板,这个黑色的糖葫芦怎么卖?”
“这个五块一串。”老板拿下她指着的那串递过去,色泽透亮。
南岁禾刚接过,笑容僵在脸上,她不死心又在口袋里摸索一番。
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了,她忘记带手机出门。
口袋里只有上次去超市买水果找的一角钱纸币。
她成功的看见卖糖葫芦的老板眼角抽了抽。
南岁禾有些心虚,瑟缩了下脑袋,“要不……”
“多少钱?”
一道清冽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气息有些紊乱。
南岁禾拿着糖葫芦亦步亦趋的跟在许宴青身后,方才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扫码,直到老板那传来响亮的一声“微信到账5元。”他转身就走。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谈,许宴青应该是生气了。
跟在他后头思忖了一会,她非常理直气壮的觉得应该不是她的问题,虽然许宴青生气的点她从来没摸准过。
南岁禾小跑几步挡在他面前,倒着走。
或许是环境使然,又或者是她今天好好发泄了一通,此时心情还不错。
哭的太久,嗓音带着点嘶哑与浓重的鼻音,“你怎么来这了?”
许宴青眼皮也不撩一下,没理她。
“你生气了?为什么?”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紧绷着下颌线,脸色沉沉,眸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南岁禾慢慢停下来,许宴青直接绕过她,还是一言不发。
她对着他的背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在他身后盯着他的后脑勺。
不过这次不一样,突发奇想,她有个办法想试试。
南岁禾清了清嗓子,眉眼弯弯,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声线听起来倒没什么变化,平淡且直,“许宴青,你不理我的话,那我就不跟了噢。”
她停在原地,前面的男人脚步一顿,可也只是仅仅一顿而已,并未停下。
“1,2,3。”她默念。
好吧,没有回头。
南岁禾低下脑袋,垂着眸子盯着脚尖踢了踢青石板路上的几颗石子。
石子被她踢得咕噜打转,最后停在闯入视野的黑色皮鞋上,皮鞋锃光发亮,石子轻易的就在鞋面上留下一个灰色印记。
许宴青拽起她的手腕拉着她,迫使她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
恶狠狠的道:“是你说想不跟就不跟的么?!”
南岁禾被他扯的一个趔趄,回过神来后笑意慢慢爬上眉梢。
原来胜券在握是这种感觉啊。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来这?”
这样看来昨晚她听到的声音真的是许宴青的。
“旅游。”
“来这旅游?”
许宴青睨她一眼,“就你能来?”
乌浔实在算不上什么旅游的绝佳选项,平常他忙得昏天黑地,怎么会突然有空来旅游?
南岁禾没想拆穿他,反正他喜欢死鸭子嘴硬。
“那你在生什么气?总不能是因为我吧?”
许宴青停下来,轻嗤一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南岁禾:“??”
他站在南岁禾面前一派肃然,双手叉腰沉出一口郁气,刚毅俊朗的脸上像是在克制些什么,语气清冷,“为什么不带手机?从早上到现在你知道几点了吗?吃饭时间也不回来,你知道别人会担心吗?”
“几点了?”南岁禾问。
许宴青一怔,看着她漆黑瞳仁里一副认真求知的模样,却只是问他几点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脚底升到天灵盖。
天知道他刚才急着找她那副狼狈的样子。
他还真是栽的彻彻底底。
“3点15。”
南岁禾点了点头,确实出来太久了。
瞧着许宴青无奈的单手搓了把脸,她犹豫着解释道:“我早上回房间拿相机的时候落下了,这里……”
许宴青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他拿起手机,又抬眸瞧了南岁禾一眼,沉吟片刻,“在这等我,别动。”
好几步开外,南岁禾只能看见他略显沉重的脸色,以及一些间歇性被风吹过来的词汇。
“确定?找到、在ta之前、不能。”
诸如此类,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挂断后许宴青迎着她走过来,接电话时的凝重已不复存在。
可他骗不了南岁禾,她向来会察言观色,他不经意间皱起的眉心就好像在告诉她,这是我的马脚。
南岁禾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而是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饿了?带你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