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我沉沦——书鹤
时间:2022-06-14 08:15:56

  “吃了冰糖葫芦不饿了。”她摇了摇头,学他刚才一样,拽着他的手腕,“带你去个地方。”
  乌洵有一条河九曲回环的河贯穿着整个小镇。
  南岁禾带他来到一处桥边,几艘乌篷船停在那。
  “你好,这个乌篷船多少钱坐一次?”
  船上的人比划了个数字,南岁禾又问:“我们去中下游的孖子桥那,可以教教他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直起身子侧头看向许宴青,眉眼盈盈朝他挑衅,“许总,敢不敢?”
  她的笑眼太过烂漫,原本盛着一池清泉的眸子,弯成了一抹上弦月,不点而红的唇轻轻漾起弧度。
  如同午后的阳光那样热恋,就好像她本该就是向阳而生的娇花,白墙黛瓦的江南诗情被她添了一抹艳色。
  许宴青不自然的移开眼。
  “撑船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第25章 
  南岁禾有些后悔让他去撑船了, 害怕的不是他,是她才对。
  乌篷船在碧水上左摇右晃,她一颗心随着水流的晃动而提着, 手指紧紧攥着船沿不放, 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许宴青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她, 勾着唇, “害怕?说点好听的,我可以考虑慢点。”
  是了, 他们现在是顺流而下, 根本用不着他在这划桨,只需要跟着水随波逐流就行。
  南岁禾倏然明白, 他就是在蓄意报复她。
  她深吸口气, 稳了稳心神慢慢松开手,“谁怕了?”
  “真小心眼。”她又小声嘟囔一句。
  两边白墙黛瓦古朴的房子缓慢的在视线里倒移,南岁禾突然想起来早上老板娘说她很幸运,阴雨连绵了好几个星期的乌洵,在她来这的第二天放了晴。
  这么仔细一想她好像一直挺幸运的。
  “许宴青。”
  南岁禾举起相机。
  他嘴角噙着的笑还未放下,听见她的声音,以一种慵懒的姿态猝不及防闯入她的镜头里, 午后的阳光透过两旁的古树缝隙悉数打在他脸上, 形成叶片般不规则的阴翳与光圈。
  额前几根较长的碎发被微风撩过后停在他眼睫上,长睫轻颤后, 眼尾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唇角缓缓溢出一个单字音节, “嗯?”
  这一刻像延时电影一般, 被缓慢拉长无限延伸, 最后视线定格在她的镜头里。
  午后的阳光好像格外抚动人心。
  像多年前那场篮球赛, 她在教室里, 他在赛场上,明明在运动的是他,可南岁禾的心扑通扑通比跑八百米还快。
  大二的时候有一次她跟着同学去雪山采风,次日清晨他们见到了日照金山,从帐篷里出来所有人的疲乏都一扫而空。
  南岁禾本来是个无神论者,可放下摄像机后,她像个忠贞不渝的信徒,双手合十,虔诚的对着日照金山许愿:
  ——就再靠近许宴青一点。
  如果可以再贪心一点,希望可以陪在他身边,岁岁又年年。
  “这么好看?”许宴青低低一笑。
  南岁禾举着相机的手一怔,听见他的笑声后逐渐收紧,放下,“……都没我好看。”
  “那你脸红什么?”他把问题又丢回去。
  “明明是热的。”
  她抬手扇了几下风。
  许宴青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扯谎,头一次对自己这副皮囊心生满意。
  美色惑人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南岁禾静默了片刻,脸上的热度所剩无几,她暗地里瞄了一眼对面正在拨桨的男人。
  从她回来的那天起,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她退一尺,他就进一丈。
  她要如何释怀?
  从船上下来后南岁禾面对着船夫的二维码忽的想起来,她没钱。
  “许金主~”她堆了个笑脸,嗓音要多柔就有多轻柔,“作为一个合格的金主,你不会连这点钱都舍不得给我花吧?”
  许宴青正准备迈上岸的步子一顿,脚下差点踩空一头磕在石岩上。
  南岁禾见他不说话,垮下小脸来,那模样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早知你这样舍不得这点钱,我当初哪会听你的跟我那死鬼老公离婚,呜呜呜……”
  站着的船夫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意味深长的看着许宴青。
  许宴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牙道:“闭嘴!”
  “哦。”
  南岁禾静静的看许宴青黑着脸支付完,唇线抿起偷偷笑了笑。
  她领着他在青石巷里转来转去,前些天连续的阴雨让巷子里青石板路上坑坑洼洼的地方蓄满了水,青苔布满了阴暗的角落,上面的水渍亮的发青。
  她也不是很熟,只是凭着小时候的感觉走,偶尔巷子里也有别的路过的人。
  “小时候我在这可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那时候这些巷子不像现在这么空荡,很多中年妇女跟一些老年人搬着小板凳坐着绣花。我呢,每天下午放学都会经过这,她们会在百忙之中抽空抬头打量你,然后说着最新的谈资。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她们到底是故意想说给我听呢,还是只是闲暇时间在我身上找找乐子。”
  许宴青一怔,他走的很慢,落在她背后几步远,听她用最轻松的语气说着最沉重的过往。
  她好像在掀开自己的伤疤,看里面是化脓了,还是长出了新肉。
  “嬉笑着起哄看着别人跳楼的人,不会意识到自己在杀人。”他说。
  “有时候我想想会不会是我真的太讨人厌了,不然怎么那些认识我的,不认识我的,统统都对我嗤之以鼻。”她停下来等他。
  “我妈不要我是不是也是因为我出现的太不合事宜?我不该存在的是不是?”
  许宴青面对她的问题无从回答,他没有经历过。
  只觉得心口一阵沉闷。
  一个九岁的孩子她应该是像宋晚那样在家里作天作地,然后等着家长来收拾烂摊子的。
  “有一回,我终于交到了一个朋友,她对我好好呢。我把爷爷给我的东西全部都跟她一起分享了,可是下午她妈妈来接她放学,当着我的面把我给她的东西全部都扔进了垃圾桶。意正言辞的告诉她女儿,我是杀人犯的女儿,再跟我玩的话下次说不定就把她给杀了……”
  许宴青大步向前,把她按进怀里。
  他调查到的东西是一回事,听她亲口说出来的这些又是另外一回事。
  手上不自觉的颤抖着,一下一下安抚她,“别说了,别说了……”
  他怀里的温度让南岁禾有一瞬贪恋,独属于他的清冽的气息包裹环绕着她,本来没想哭的,可鼻尖蓦的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就下来了。
  “杀人犯这个词对我来说真的好遥远,我那个年纪甚至都不能好好的解读它,那天我偷偷躲在垃圾桶旁边哭了好久,久到慢慢睡着了,爷爷提着手电筒找到我的时候什么也没说,用他那双编竹篓编的都有老茧的手一路背着我回家……”
  许宴青微微颔首,把下巴抵在她发顶上,下颚线紧绷,“别回想这些了好不好?”
  她鲜血淋淋讲述着这些他一无所知的事,像是用一把钝刀在磨他的心头肉,给不了他痛快,却让他疼的一下胜过一下。
  那个笑起来胜过八百里春风、天边九千里晚霞的女孩子,是怎么从沼泽里自救的?
  “我给你出气?”
  南岁禾埋着的头从他怀里抬起来,眼睫上还挂着水珠,“怎么出气?”
  他沉思后开口道:“我让人把她们一个个都找出来,好好做做思想教育再一个个排着队给你道歉认错?”
  “非正常使用暴力手段,小心把你跟整个许氏告上法庭。”
  “那正好,许氏有最好的律师团队,就让她们看看到底错在哪了。”
  南岁禾轻笑一声,以前怎么没发现许宴青还挺会一本正经说笑的。
  许氏是有这个能力,但是谁也不会蠢到去做这种事。
  许宴青掐着她的脸,嘴上嫌弃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笑起来难看死了。”
  南岁禾吸了吸鼻翼。
  哪有他说的那么夸张,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是纯纯的抹黑!
  还有,明明大家都说她好看,就许宴青老是嫌她难看。
  她忽然想起来去云景路拿订做的礼服的时候,宋晚跟她说的情书的事。
  南岁禾严肃的盯着他,“你以前是不是截了我的情书?”
  “什么情书?”许宴青拧眉。
  “宋晚说你撞见有个男生请她帮忙送情书给我,然后被你截走了。”
  许宴青敛了敛眸子,眼底没什么情绪,嗓音清淡,“不记得了。”
  “真的?”
  “刚上大学那么多事,谁记得这么点芝麻大的小事?”他语气不耐。
  “可我刚才没说是什么时候。”
  许宴青:“……”
  胆子大了,敢给他下套了?
  许宴青睨她一眼,“不告诉你是怕你年纪轻轻早恋,影响学习。”
  南岁禾辩驳:“可之前有人让我帮忙送情书给你,我也送给你了啊。”
  虽然那情书现在发现实际不是给他的。
  “你刚才不是还说我小心眼?”
  永远不要跟许宴青耍嘴皮子,他会堵得你无话可说,这是南岁禾总结出来的经验。
  在这个从前她避如蛇蝎的巷子里,如今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或许是她在身旁的人身上感觉到了安全感?
  又或许是这么多年那些伤口已经结了痂。
  “到了。”
  许宴青看着她在一处破旧的房子前停下。
  南岁禾上手拨动了下木门上的锁扣,那锁像经不住积年累月的辛劳般迅速脱落了下来。
  这处跟这里其他的房子一样,刷着白墙,顶上盖着青瓦。
  只不过白墙早就不白了,有些地方的墙灰早已经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墙体。
  檐边挂着的红色灯笼本色已经褪去,显露灰败之色,有一只已经不见了踪影。
  南岁禾推开门一阵霉味扑鼻而来,她蹙了蹙眉,想来是前段时间连绵的梅雨天所致。
  她回头看了眼许宴青,他倒是神色没什么变化。
  她指着眼前的一块空地,“这里,以前爷爷经常会给我编点小玩意放着玩。”
  这一刻她是开心的,眼里的向往之色令许宴青也为之动容。
  他有些好奇,她爷爷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在许老爷子那从来没感受过这种……爱?
  许老爷子只会在意他有没有手段,能不能撑起他费尽半生心血的许氏。
  南岁禾神采奕奕的给他介绍,她有个小阁楼,那里放着她小时候藏起来的很多小玩意。
  “不过我不知道还在不在,高中毕业后我回来过一次,不过那次没……”
  她刚踏上阁楼的木板楼梯,一声断裂的响动传来,脚下踩空直直的往后倒去。
  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感,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闷哼,与一声极大的碰撞之声。
  许宴青在千钧一发之际护住了她,带着惯性的冲击力道让他也没站稳,右手砸在了楼梯口扶手上。
  南岁禾急急起身想查看他的伤势,却不料头又撞在他下颚上。
  ——“嘶。”
  她一下手忙脚乱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
  许宴青用没受伤的左手按住她,“别慌。”
  连同也抚慰到了她慌乱的心。
  待她镇定下来,他后背抵着墙,略显低沉的嗓音说道:“我没事,先下去吧。”
  南岁禾搀扶着他下了楼,挽起他的袖子,上面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有些地方还破了皮,渗着点血。
  鼻头有些酸。
  “不准哭!”许宴青左手覆盖上她红了一圈的眼睛。
  他又开始像以前那样了,受不了她的眼泪,心烦意乱,得从源头上阻止。
  手下的眼睫轻颤,睫毛剐蹭着他的掌心,有些痒。
  “哦。”
  南岁禾又憋了回去。
  “刚来的时候附近有个卫生所,先去看看消消毒吧。”
  “嗯。”
  南岁禾搀扶着许宴青受伤的右手,她本意是小心点捧着不让他再磕着碰着二次受伤。
  可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倒有点像宫斗剧里,谨小慎微的南太监搀着位高权重的许贵妃。
  有种莫名的怪异感。
  她有点想笑,但是又好像显得她很没良心似的,毕竟许宴青受伤多半怪她。
  身边的人突然停下,南岁禾疑惑的看向他。
  他有读心术听到了她的心声?
  “反了。”许宴青凝着她。
  “啊?”
  许宴青拍开她搀扶着的手,侧了侧身拎着她后脖颈,“我说你方向反了,走到明天早上都不一定能走到。”
  南岁禾悻悻一笑,他这记忆力明明很好嘛。
  从诊所出来天色已经黑了,许宴青右手衬衫半挽着,小臂上缠了几块纱布,像打了白色补丁。
  河边几颗杨柳树垂着柳枝在河面随着水流飘荡,缓缓的水声听起来像是岁月与时间踏过的动静。
  南岁禾犹豫着看了他一眼。
  嗓音听起来有些失落,“总是害你受伤,这好像是第三次了吧。”
  “你怎么不问问当事人的感受?”
  “什么意思?”
  许宴青眸子幽深,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后目视前方,“你都不问问我的感受,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心甘情愿?”
  南岁禾垂眸,下意识躲避他投过来的视线。
  “这算我欠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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