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领导笑着的表情像是在夸赞，家长们虽然神色谦虚，但眼里都洋溢着相同的骄傲之色。
顾知夏忽然转头，恰巧与林伊对视，那一眼里有不屑有炫耀。
林伊不再看他们，转头走了。
她也曾被人用各种称赞夸奖包围着，也曾在学校晚会上大放异彩，是老师的得意学生，学生们羡慕的对象。
不过那时任她在台上表演的惊艳绝绝，她所在意的人始终没有来看过。
顾知夏那一眼炫耀确实刺伤了林伊的眼，世界上最让人底气足的，不是尊重与平等，而是被偏爱，她从不缺别人夸耀艳羡，缺的是无人为她骄傲。
所以她变坏了，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十六岁的她把自己弄得满身污泥，希望能驳回一点关心。
十八岁的她步入成人的路，不再幼稚，自以为自己可以满不在乎，却发现，原来在心里还是如此渴望。
她打开手机，给林雪发了句：【妈妈，祝你幸福。】
走出大礼堂外，往校门口处走，经过教学楼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是高素素，语气急促的问她走了吗？
林伊说没。
她问了她在哪，说让她在那等一会，自己有东西要给她。
林伊疑惑的挂了电话，百无聊赖的在原地等了一会，正值黄昏，天空一片橘粉一片蓝灰，云朵浮动，在夕阳的辉映下绽放火焰光彩。
小土坡上有只橘猫，懒洋洋的趴在绿色草坪上，两只玻璃球一样的眼睛盯着来往行人一动不动，看着蠢萌蠢萌的。
林伊被吸引，走过去蹲下，摸摸它身上柔软的毛，语气不自觉的变得温柔：“你怎么在这啊？”
橘猫小脑袋受惊般的朝声音来源一晃，可可爱爱的，林伊被戳中，母爱泛滥在笑容里。
“喵~”看来是个会撒娇的猫，受惊后软软的叫了声，小脑袋往林伊手心里凑。
林伊心都要化了，学着它叫了两声：“喵~~喵~~”
“你怎么那么可爱啊？”
她拔了根草在小猫头上逗它玩，眼睛弯弯笑开了眼，嘴里有一搭没一搭轻柔的说着话，此刻连同天上的景，汇成一幅画撞入驻足的人眼里。
叶景城隔着一排灌木丛遥遥望去。
她蹲在那小小的一团，头发今天扎的是丸子头，黄昏的天赋予她恬静美好，明眸皓齿的眼睛盈满笑意，此时此刻，天空油画般的夕阳，校园里匆匆而过的人纷纷成为她的背景。
叶景城视线从落在那处后就没再移开过，眼里有他都没察觉的柔软笑意，手机铃声震动，他终于回过神，摁了接听。
“景城。”
他眼睛还是盯着那处，贴在耳边的手机通过电磁波传来白霜的声音。
“我坐上车了，现在已经在机场的路上。”
叶景城淡淡的嗯了声，耳朵里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空间，他置身在他的国度里，周围只有斜边天际的绚烂云彩和远处的一人一猫。
“抱歉，今年妈妈又不能陪你过中秋了。”
一句话将叶景城拉回现实。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原本说好的承诺因为一次次的公司有事被打破，明明上一秒他们还一同在大礼堂里，她却连和他一快走到校门口的时间都没有，匆匆撇下他离开。
“没事。”他宽慰她，因为这才是常态，他早已看淡。
“你要回学校了吗？”
视线里出现一个女孩，匆匆跑到那人面前，她放下了逗猫的草，站起来的动作不太自然，应该是蹲的时间太长，腿发酸了。
“景城？”电话那头的白霜好久没听到回应，又问了句。
叶景城终于肯收回视线，抬步驶入自己原本要走的道，边说：“嗯，在回去了。”
*
高素素是跑着过来的，一边喘气一边把自己手里的纸袋给她。
“月饼。”
林伊愣了一下，又听她说。
“中秋节快乐啊林伊。”她笑容诚挚，表达最真挚的嘱咐，林伊脑子里空白一瞬，然后笑着接过纸袋，“谢谢。”
她真心实意，握着袋子的手珍之又重。
*
林宇在伦敦出差，林伊一个人待在C市，第二天中秋节，下午顾如山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回顾家一趟。
顾影帝的营业时间到了。
晚上七点。
顾家别墅。
林伊走进别墅，阿姨正一盘盘上着菜。
沙发上坐着顾如山顾知夏徐燕文，顾知夏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徐燕文直笑，顾如山私下一贯面瘫的面容也挂着笑。
“伊伊来了，正好，赶上饭点了。”徐燕文看见了她，笑意盈盈。
林伊静看着沙发上端坐着的三人。
顾知夏一秒没了笑容，嘴角撇着，不待见的心思浮在表面。
顾如山也没了笑，脸色有点青，“再晚来一会饭都不用吃了。”
林伊：“是拍不了照了吧。”
顾如山的脸色更青。
徐燕文站起来笑着说：“能来就行，菜上好了，赶紧吃饭吧。”
几人一起走到餐厅，照例的流程，拍照拍到脸发僵。
终于能吃饭，徐燕文给顾知夏盛汤：“你最爱的百合汤，专门让张姨做的，还有这一桌子菜，都是你爱吃的，为了庆祝我宝贝女儿今天在台上的完美表现。”
“谢谢妈妈。”顾知夏端过汤，看了眼对面自顾自吃饭的林伊，对着顾如山故意娇软的说：“妈妈给我做了菜，那爸爸呢，你给我的礼物呢。”
顾如山向来吃软不吃硬，今天中秋节女儿在学校表现确实不错，让自己脸上贴了光，他难得打趣道：“礼物？什么礼物？”
“妈妈，你看爸爸。”顾知夏嗔怪。
顾如山摸她的头，语气宠溺：“逗你呢，给你换了一把琴，在你房间放着呢。”
“谢谢爸爸。”顾知夏往他脸上亲了一口，顾如山直呼没大没小。
林伊肚子这会正饿着，原本想将就着在这吃几口饭，现下一点胃口也没了，放下筷子直接走人。
离开时还能听后背后的叽叽咕咕声。
徐燕文：“景城父母都出差了，知夏你等会问问景城要不要来我们家玩。”
顾知夏：“啊？昨天不是还在学校看见白阿姨吗？”
徐燕文：“出了学校就赶往机场了，他父母经常飞来飞去，这都是常事。”
顾知夏嗫嚅着：“我感觉他不会来的，我每次约他干什么他都不去，也很少回我信息。”
徐燕文：“那你就那么放弃他了吗？”
顾知夏：“当然不是，妈妈，我一定得追到他。”
徐燕文：“那不就行了？凡事都得试一下，说不定那次就成功了。”
出了别墅区，林伊在手机里打车，忽然想到前天差不多同一时刻，沈昭颜强烈制止她晚上一个人打车回去。
烤肉店到家并不远，开车十分钟的距离，从顾家到碧落弯半小时的车程，那个和她有着相同血缘的人，美名其曰是她家人的人，还不如刚认识的陌生人。
她并没有多矫情，常年混迹在酒吧夜场里的人不至于真的连车都不敢打，只是当两种对比照过来的时候，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从内心深处升起。
她在三四岁怀疑过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而她只有偶尔来看她几次的妈妈，在七八岁羡慕过别人一家人嬉戏打闹的场景，在十几岁埋怨过父亲自私冷漠的心。
在不知道顾如山是她父亲前，林伊一直对‘父亲’抱有希望，期待他能像别人那样摸摸她的头，和她开玩笑，为她每一次拿了奖状考了满分的成绩骄傲，为她在各种节日里偷偷准备礼物。
这些她曾经幻想过的画面她曾在顾知夏的身上悉数看到过，今天顾知夏又刻意让她回忆了一遍。
嫉妒不是没有，她此刻心气不顺，失落想发火的心情暴露了这点。
但是她长大了，知道这种事要学会习惯，就像过会心里这股气会慢慢消下去一样，时间一长，她会对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变得不在乎起来。
第10章
到家九点半，林伊接到高素素的微信电话。
电话接通，高素素的声音带着哭腔急促慌乱：“林伊..我..我没办法了。”
这通电话着实惊着了林伊，她愣了几秒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高，姚嘉，不，是我哥，他....他被酒吧里的人抓了。”
这番话说的磕磕巴巴不明不白，林伊没细问，问了酒吧地址，挂了电话，拿上衣服出门。
高素素发微信将事情的始末全告诉她了。
姚嘉是高素素继母的儿子。
父亲在他三岁时死了，一直跟着母亲生活，姚嘉母亲是高素素高中的数学老师，对高素素特别照顾，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经常到高素素家里给她补习，那时候姚嘉和高素素在同一个班，姚嘉是班里的班长，对高素素也挺好，高素素经常在他屁股后面转，直到高二，姚嘉母亲和高素素爸爸搞在了一起，不但结婚了，还带了姚嘉这么个大儿子。
高素素不愿接受，原本内向的性格变得更不爱讲话，每次一回家就躲进房间学习，姚嘉也不愿接受，他觉得对不起高素素，除了各大节日几乎没在家里住过一次，喝酒打架，什么坏的学什么，用实际行动告诉高素素他不会贪图高素素家一分钱，他把自己变成一个坏小子，想让所有人对他失望。
高三时姚嘉成绩一落千丈，到高考干脆就没考，得知这个消息的姚嘉母亲到他临时租住的地下车库里找他，高素素跟着一起去的，到的时候发现他生活的环境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半点没有阳光的房子，只有一颗昏黄的灯泡悬吊在屋顶，地上烟头一片空气沉闷难抑，二十几平米的屋子里，一个桌子一张床，桌子上几盒吃完的泡面桶，几瓶开过的啤酒易拉罐，一堆杂乱的物件，床上躺着一身狼狈的姚嘉，看见她们显然惊讶，鼻青血肿的脸还没来得及处理，下床后发现右腿也不利索。
一看就是跟人打架了。
姚嘉母亲气的又哭又喊，质问他为什么不高考！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是想要她去死吗！
她连拖又拽他负隅顽抗，高素素看着眼前各执两端的人，滴泪滂沱了许久终于开口大叫：哥！别闹了！回去吧！
最后他跟着她们回去，对一身伤势的缘由闭口不言，对母亲给他办理的复读手续没做拒绝，再读高三时却死性不改，任谁劝都是那句话：哪那么多废话，能参加高考不就行了吗？
得知姚嘉欠钱是在他回来的第八天，那时他虽然还住在家里，但都每天半夜回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来人直接打的高素素电话，拿上欠条，上面有姚嘉按压的章，视频里有姚嘉先动手打人的证据，洋酒洒了一地，他打的那人头破血流，没一会自己就被人拖到酒吧后巷，几个人一起上去揍他。
那些人对高素素说：
小妹妹，看明白了吧，是你哥莫名其妙的到我老板酒吧打人，打的那人是我老板朋友，他大发慈悲说不计较这事，但我老板一是对朋友义气，二是你哥他砸了我老板那么多酒，折算下来一万二呢，我老板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好人，该要的债总要要的。
我们找了你哥，他硬是不还钱，我们没办法才找上你的，要是你也不还，那我老板只能再叫几个人把他打废了，砍手指还是废腿凭我老板的心情。
高素素无奈，瞒着父母和姚嘉私下答应了那伙人还钱，自己打了两个半月的暑假工，上C大后又勤工俭学一段时间，终于凑够了一万二给那伙人送上去，没想到她们变本加厉，讨要利息。
今天中秋节，姚嘉从学校回来，饭桌上高母又在数落他不好好学习，两人起了争执，一左一右的吵骂声叫的高素素头疼，那段时间的委屈、气愤全部涌了出来，她摔掉手里的筷子，猛地站起来，冲着姚嘉吼：还要不要吃饭了？不吃就滚！
一片沉寂，没人再敢说话，姚嘉走了。
高素素脾气好，就没见过她高声说话过，给人的印象是软弱可欺，这次是她第一次发火，善良的人会因为自己对别人造成的一点很少的伤害而愧疚很久，她打电话给姚嘉想道歉。
电话一直无人接听，直到半个小时前才被接通，声音却是一个陌生男人，那头混乱嘈杂，高素素听了好久才听出大体是说姚嘉在酒吧闹事，惹到了酒吧老板，被扣下了。
高素素顿时慌张，她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认识的人里只有林伊能帮她了，顾不了那么多，连忙打了电话给林伊。
*
十月初的天气变得有些冷了，林伊下了车，抬头看向面前灯牌上标着aoc字母的酒吧。
她微微蹙眉，姚嘉这货真会挑，一下挑中了地头蛇。
aoc是C市最大的酒吧，去年被人重新入股收购，现在老板是个二十出头的富家子弟，家境不比她这些人差。
酒吧内，灯光迷乱，人声喧嚷，靠吧台的一处桌子被掀翻在地，杯子酒瓶四分五裂。
林伊绕过内场，上到三楼卡座，三楼是私人场所，是和老板关系好的人才能包的地方。
卡座中央沙发上坐着四五个男人，打牌喝酒摇骰子口吐云雾。
高素素坐在最边上被一男一女围着，其中男人一脸坏笑着问她。
“成年了吗？到这找谁啊？”
“哥哥？这都是哥哥啊。”
另一个女的毫不留情的骂他：“别太过分了啊，敢随便欺负小姑娘我弄死你。”
“不是我干什么了？该有的原则我还是有的，我是看妹妹无聊陪着聊会天。”
他说完又去逗高素素：“小妹妹，你别害怕，这都是好人。”
高素素也不是害怕，旁边的小姐姐很好，一直陪着她让她别害怕，指着沙发最中间坐着的人，说那是这的大爷，有他在，没人敢做犯法的事。
原本就她和小姐姐两个人，忽然来了个男的，倒也规规矩矩，就是嘴巴老是说些不着掉的话，她心里本来就急，现在又急又烦，眼泪都要出来了。
林伊一上来就看见高素素急的要哭了，她的包随手拿的，里面还有之前忘拿出来的口红，她翻进卡层，拿出口红往男人身上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