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孔之丑——脚上有鞋
时间:2022-06-14 08:41:05

女人,还真是难伺候。
没一会儿,孟石韬就收到林初莹发的讯息,上面写着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按时按点在咖啡厅里等着,过了约定时间两个钟头,林初莹才姗姗来迟。
她与以前大不一样了,这是孟石韬看见她的第一反应。
妆容精致浓烈,一头波浪长发落在肩膀,仿佛每一根发丝的位置都经过了准确计量,鲜艳红唇碰撞一身亮色职场套装,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铿锵有力,咖啡厅里的客人都忍不住纷纷侧目。
相比之下,以前的林初莹是路边与世无争的白茉莉,高贵优雅又可亲可爱,如今的她便是无边际的荆棘林,只可远观。
她一坐下,脸上仍旧是淡漠,无视孟石韬客套的寒暄话,单刀直入,如同审问犯人一般居高临下地发问:“他让你来的?”但语气之间轻蔑与不屑,又好像早已有了答案。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谈朗,孟石韬脑子转了十八道弯,正要编一套说辞。
便听着她紧接着自问自答,“不像他的性格,消息和照片都是我给的媒体,我不是来听你自作主张替他求情”,她笑一下,红唇勾起弧度,说不出的魅惑,“现在就是他自作自受的下场”。
女人一旦被激怒,曾经的爱意便会全部转化为可怖的仇恨。孟石韬知道今天是白跑一趟,林初莹答应见他一面,不过就是想宣布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看着她高傲地走出咖啡厅,一个男人在外面等她,孟石韬认出是当时在周家小院外陪着她的那个男人,看来,他们夫妻一拍两散之后,也都有了好归宿。
越来越多的传闻在发酵,八卦消息满天飞。
“知名建筑师抛妻弃子与新女友入对出双,打得火热”,“小女友疑似某高校女学生,知三当三,高等教育成效堪忧”,“铭绣地产安全隐患早有预警,五年前曾检出质量不合格!”诸如此类的话题,占据了近期南湾新闻热度榜首。
原先持观望态度的合作商,有不少做出了选择,与铭绣终止合同,毕竟公司创始人绯闻缠身,名声臭了,设计的图纸再好也要打个折扣。
外界不断施压,推着铭绣站在风口浪尖,不少员工看着风向不妙,辞职的大有人在,内忧外患,公司真正走上了穷途末路。
谈朗请了假,好几日没露面,颇有种破罐破摔的心态,只剩孟石韬一个人奔波,但他其实也知道,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力挽狂澜的奇迹,苦心经营十多年,如今付诸东流,怎一句凄惨了得?
“小作坊干到现在,老子容易吗?这么几天就给老子毁了!”喝醉了的孟石韬,一句接一句地骂天骂地,骂林柏同。
谈朗坐在他对面,没劝他,自己也一饮而尽。
今天晚上突然就有人在外面砸门砸地震天响,开门便是已经半醉的孟石韬,西装外套系在脖子上,衬衫皱皱巴巴,还有不少酒渍,从没见他这种颓废的样子。
关哲吃力地架着他,才没让他倒下,从中午喝到现在,还留有一丝神志,也不得不叫人佩服,“朗哥,韬哥喝醉了,怎么劝都不听,非得来找你”,关哲跟谈朗一起把孟石韬抬进去,安顿好他,留下孟石韬的车钥匙,才放心离开。
“你当甩手掌柜,你在家温香软玉,我,我没意见”,他站起来,晕头转向,好半天才在谈朗旁边坐下来,“你心里也不好受,你,尽力了,所以——”他打个酒嗝,“所以我不怪你,真,真的”。
他们手里握着林柏同跟供应商勾结的证据,公布出去指不定谁赢谁输,可是谈朗不让,他念旧情,别人却要他死。
一句话都说不利索,酒精上头,脸红的不像话,他搂着谈朗的肩膀,傻呵呵笑起来,“来,干,干一个!”
“要是,让,让我在方筝跟,嗯……跟这些身外物里选,我也选,方筝”。
方筝是他初恋的女孩,快二十年了,他始终放不下。
“你放心,我肯定,肯定不会让铭绣倒下的,我去,去求……”酒杯从手里滑脱出去,透明的液体撒了一地,孟石韬倒在谈朗身上,醉了过去。
为了铭绣,孟石韬做的一切,谈朗都看在眼里。
浪荡不羁的二世祖,他总说自己跟弹簧没两样,能屈能伸,当得了大少爷,也能在外面到处给人装孙子,其实搁在以前谁又能真正让他低头,只有这次,接连不断的碰壁,撞得人都麻木了,还是摆出笑脸迎上去平白让人家添几句风凉话——谁知道?也许人家一高兴,就借钱给他了。
这几天,谈朗不是躲在家里享清福,他还不至于差劲到这个地步,毕竟铭绣是他们两个人的心血。
他也上赶着去人家门口,叫人泼了冷水一扫帚扫了出来。
林柏同怒斥他的难听话还在耳边回响,“什么东西!还敢找上门来,你小子下地狱都是活该!”
大门一关,将他隔在外面,浑身湿淋淋地在门前立了许久,临走前抬头看二层的玻璃窗,初莹就在窗前,冷眼看他的落魄样子,尊严没了,公司也没了,连累了朋友,亲情爱情混乱地一团糟。
谈朗,你真是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难兄难弟,永不分离!
 
第36章  短信
 
客厅里两个失意的男人一醉一醒,头顶吊灯亮得过分,晃来晃去,局外人看了也要头昏。
周沐不去管外面的是非,躲在房间里画画,这是一册小的素描本,小时候舅舅连同画具美术书一起送给她的,这么多年仍旧被爱惜得很好,一多半的纸张在过去岁月里陆陆续续被填上了图案,现在虽然她想要尽快完成绘本,但也绝没有马虎地对待一笔一划。
这一页画完,她合上本子,拿过一旁的手机,打开短信界面,只有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两条消息,寥寥几字却足够令她脸色发白。
三日前。
谈朗近来愈发地早出晚归,一整天周沐都见不了他一面,公司的难处他从不在她面前表露,但是沸沸扬扬的流言根本挡不住地飞到了她眼前。
她还真是不祥之人,把自己糟践得一文不值就算了,父母因为她死了,如今舅舅也受她牵连,被逼入绝境。
今日难得,周沐睁开眼便能看见他,谈朗侧着支起身体,与她对视,“醒了?”
还在半梦半醒中的周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去公司吗?”往日的清晨,身边总是空无一人。
“嗯”,他柔声应答着,“在家陪你”。
若是在以前,周沐准要调侃他一句从此君王不早朝,可如今的情况,她说不出口,谈朗能抽出时间陪她,周沐自然是高兴,但还是略微思索一阵,“孟叔叔要找你怎么办?”
“这么想赶我去工作?”谈朗捏起她颊边的软肉,周沐瞬间不满地皱起眉头,可爱极了,“我跟他说过了,你哭着闹着不让我走”。
听了这话,周沐看他表情半认真半玩笑,一时竟也猜不准他话里的真假,只是拍掉他的手,“我的好名声都叫你败坏了”。
虽说孟石韬对于他们的关系一清二楚,后来有几次见面,表面上对她的态度未变,嘻嘻哈哈没个正型,周沐却总能感觉到他的立场尴尬,以及不经意间的不自在,她知道孟石韬在舅舅心中的位置,自然不想他误会舅舅在公司的艰难关口不分轻重缓急。
“好了,我骗你的”,谈朗不再逗她,却还是没安好心,眼珠子一转,一把揉乱她的头发,得逞后满意地跳下床,任凭周沐在身后追着他“报仇”。
你追我赶地闹着,抱枕被子被他们搅得落在地上,最后谈朗认输,被周沐按在沙发上,也将他的头发粗暴地摆弄一番,乱成了鸡窝,她开心大笑,谈朗也跟着她笑,日子便在惬意中溜走。
他倒是说到做到,连着三日都陪她窝在家里,抱着她睡到日上三竿,想吃饭了便到楼下的菜摊随便买些回来做,周沐在一边故意捣乱,和面的时候撒他面粉,洗菜的时候朝他溅水。
她的调皮任性让谈朗忍无可忍的时候,便会捉住她恶作剧的双手,小姑娘体重轻飘飘,一把举着抱起放在大理石的台面上,单手环腰,另一只手撑在她身侧,辗转吻到她大脑缺氧还不肯罢休。
或者干脆两个人从厨房一路追着跑着到客厅,最后谈朗抓着她滚到了卧室床上,总而言之,没有一餐能按时吃,日子过得极不规律,却很开心。
和年轻女孩子待在一起,很容易让一个中年男人暂时忘了年龄和身上的包袱,她总有古灵精怪的点子,使得谈朗错觉以为自己也是同她一般的青春。
下午周沐在客厅阳台边画画,谈朗手里拿着一本建筑学专业书,坐在她旁边,眼睛不看书上的字,却盯着周沐出神,最后搞得她心烦意乱,画错好几笔,这张画彻底报废,她笑着佯装生气,“我有这么好看吗?”
不得不说,她确实好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漂亮得不像话,阳光照在她身上,为她撒了一层金粉,柔和的光晕勾了出她的轮廓,仿佛是暗夜里的宝石。
当她是小外甥的时候,似乎没刻意留神她的容貌,只觉得她像个白玉团子,软软糯糯,讨人喜爱,现在身份心境全都变一变,却猛地发现,她已经美得让人怎么也看不够了。
“好看”,谈朗没避开周沐的问题,反倒坦荡正面回答,笑着把书搁在一边,横竖是读不进去了,“外甥像舅舅,长得像我,当然好看了”。
他倒是会趁机夸自己,周沐从椅子上起来凑到他跟前,猝不及防碰了碰他的嘴唇,“那我靠近点,让你看个够”,说完便坐在他怀里,圈着他脖子,再次吻了上来。
现在的小姑娘真是胆子大,被别人夸一句,不仅不害羞,却反客为主,谈朗招架不来,原本想顺着她的话戏弄她,却被她挑逗得面红耳赤,手忙脚乱,趁着周沐不留神,一转身把黏在他身上的女孩放在摇椅上,自己却落荒而逃。
明明是结过一次婚的人,面对周沐的主动,却显得同初恋里的青涩少年一般,晚上抱着她睡觉总也不敢乱动,规规矩矩像个木头人,说实话,自从在宁海找到她以后,谈朗便没再睡过一个囫囵觉。
有时候,周沐逼得狠了,欺压在他身上,眼眶红一圈,问他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他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说来也是可笑,抱也抱了,亲了亲了,却始终没法逼自己忘记周沐做了他十九年外甥女的事实,无法将周沐当成一个除了男女之情,与他毫不相干的女人,她在他眼里,自始至终还是小时候那个孩子,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是他给周沐的将来留一条退路。
“我,我还有点事,出去一趟”,他磕磕绊绊说着,真就随手拿了一件外套出门去了。
留下周沐一个人在躺椅里,翻一翻刚才那本被谈朗装模作样捧在手里的书,再看一看画架上那幅屡屡画错的谈朗画像,画里的人鼻梁上架着眼镜,头发长长了掉几缕挡着镜片,嘴角浅浅笑,周沐在空中描摹他的脸,他长得这么好看,忍不住自夸也没错。
光明正大地把谈朗的样子刻画在纸上,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如今也能成真,她托着下巴笑。
不过谈朗确实走得匆忙,放在玄关的钥匙忘了拿,看他晚上要怎么进门,说来也奇怪,这几日每到下午黄昏时,谈朗都要找个借口出去,两三个钟头才回来,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落在周沐眼里总觉得他失魂落魄。
想到这里,周沐抓起钥匙出门,他出门有一段时间,还以为指定白跑一趟扑个空,结果刚下楼就看见谈朗的车还停在原位,他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开车离去。
紧接着,她立即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跟上去,倒要看看舅舅神秘兮兮的去哪儿。
车子一直走,逐渐熟悉的方向,让周沐越来越不安,最终那一条巷口出现在眼前。
“姑娘,这里面是私人住宅区,没登记过的车牌不让进”,前面那辆车一路畅通开了进去,司机停下来,扭头对周沐解释。
心中满是疑惑,却想不出所以然,舅舅为什么还会来林家,她付钱下车,一路步行到巷子最里面的那栋洋房附近,果真看见谈朗站在大门前。
大门紧闭,无人理会他。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一辆车驶过来,周沐侧身藏在树后,从车上下来的女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林初莹,这几日谈朗都是算准了林初莹下班的时间等在这里。
林初莹斜了谈朗一眼,并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更别提请他进门,正要从他身边绕过去,谈朗率先叫住她。
“初莹,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你想怎么报复我,我都认,铭绣不是我一个人的,它担着几千员工的生计,你一定要这样吗?”
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林初莹上下扫他一眼,以前的谈朗有多高不可攀,今日的他便有多卑微,和曾经追在他身后摇尾乞怜的自己一样。
看来她还是不够了解谈朗,还以为天塌下来,他都不肯舍下他的尊严,林初莹轻蔑一笑,“跟我有什么关系?”
重重的铁门在林初莹跨进来后再次合上。
孟石韬苦口婆心劝了他几次,把手里的证据拿出去,重情重义用错地方要害死人!道理他懂,那样的事情却做不出来。
还能有什么办法?谈朗站在原地,这是来林家求他们高抬贵手的第三天——对于证据只字未提。
南大建筑系的院长,业内泰斗,门生无数,关系盘根错节,他铁了心要打压一个刚成气候的小公司,易如反掌。
早就清楚前岳父的脾性,跟他求情,白费力气,谈朗试过也终于死心。
突然之间,谈朗走上前,手握拳“哐哐”砸在铁门上,“林教授!我们谈谈!”
他在门外不顾形象喊了有五分钟,左邻右舍都要惊动。
躲在一边的周沐看了心疼地眼泪直流,仰望了十几年的舅舅怎么可以承受这样的委屈,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的尊严,却被林家人残忍地踩在脚下,周沐甚至想干脆冲出去,把舅舅带回家!她一边压抑着哭声,一边掏出手机,颤抖着手在通讯录里翻找着“刘律师”。
没等她找到,那扇铁门先开了,林柏同背着手从门里出来,一瞬间发狠起来,抄起浇花的水壶泼了谈朗满身,“什么东西!还敢找上门来,你小子下地狱都是活该!”
周沐再也看不下去,眼泪流个不止,怎么擦也擦不干,背过去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捏着手机的骨节泛白。
谈朗压低声音,不知说了什么,林柏同变了脸色,怒气更胜。
“还敢威胁我?要不看在莹莹的面子上,我弄死你,挣几个钱就敢在外面玩女人,我告诉你,你小子这点能耐,什么也不是!”林柏同狠狠羞辱了他一番,神态之间极尽厌恶。
二楼窗边的林初莹,看完这一幕,无动于衷,反倒打了电话给谈朗,“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谈朗接到电话抬起头,正好与她眼神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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