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孔之丑——脚上有鞋
时间:2022-06-14 08:41:05

“周——沐——”,那张脸说话了,叫出了她的名字,周沐不自觉松了力度,可再一看,眼前的人居然变成她熟悉的模样——
吴赫!
场景也随之转移,宜城的烂尾楼,六个月前,吴赫,谈书慧,周子良,全都死在这里。
周沐被突然出现的吴赫吓地松开手,水果刀插在他胸前,他的声音变了调,睁圆了眼睛瞪着周沐,他像一个坏掉的水龙头,鲜血哗啦啦地流出来,挣扎着逼近周沐,但下一刻就因身体无力而跪倒在地。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周沐看着自己沾了血的双手,急切想擦干净,可是越擦越红,越擦越证明她脱不了干系。
“沐沐!”又有人在叫她。
周沐转过头,“爸,妈……”
“不是我,是他逼我的,是他缠着我,我没想杀他……”周沐为自己辩解,可一切的辩解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躺在地上的吴赫渐渐没了动静,眼睛大张着,两颗眼珠子要跳出来,宣泄着他的不甘心与仇恨。
血液扩散成一滩,触到周沐的脚边。
爸妈不知道在忙什么,也弄得一身血迹,他们哭着把她推走,为什么要走?
脚步不受控制,周沐被推得越来越远,直到那一栋烂尾楼已经淡出视线,变得泛黄,似乎只是古老书籍中一页不起眼的插画。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翻过这一页,画面再转。
仍是宁湖工地前面的这一条路,远处凄厉的惨叫声已经微弱,两边的灯光亮起来,聚成光圈打在周沐身上,让他披头散发,一身脏污的狼狈模样无处遁形,她的影子被拖长,跟着她一起迈着步子,艰难移动。
周家小院就在前面,家里有人,灯火通明。
怎么会有人呢?周沐记得,那天她拨打了无数通电话,爸爸,妈妈,没有一个人能接的通,他们一定为了工作分身乏术——至于舅舅,她不敢拨给他,她怕舅舅会嫌弃她,真是奇怪的想法。
可是此刻她的父母怎么会在家呢?
站在门檐下,听着里面男女嬉笑的声音,她才明白,原来是这样啊。
她早该想到的,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见了。
爸爸忙着应付别的女人,顾不上她了,妈妈应该也是吧,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跟男朋友春宵一刻。
这么多年,真的辛苦他们了,时不时就要在她面前戴上面具,演一出家庭和睦的大戏,说着口不对心的台词,笑得虚伪。
“……沐沐?醒醒?”
缓缓睁开眼睛,谈朗坐在床边叫她。
是梦啊,这一场梦太长,长到她以为将人生重活了一遍,梦里的情节真真假假,此刻醒来还有些恍惚。
“舅舅”,在梦里哭的太久,嗓子已经沙哑,一开口便刀割一般地疼。
谈朗松了一口气,刚才她在又哭又喊,怎么叫也叫不醒,实在吓人,“先别说话,喝点水”,端水给她,抽了两张纸巾擦干顺着眼角流下来的眼泪,枕巾湿了大片。
“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是以前的事,也有现在的事,还有爸妈”,提到他们,周沐对他们的感情是说不清楚,“他们在梦里不管我了,无论我怎么叫他们,他们也不理我,要去跟别人一起生活,我们家被分成了三份,各不相干的三份”。
她很少提起书慧和周子良,其实他们夫妻名存实亡,谈朗早就知道。
书慧带着小男友在商场一掷千金被他撞到,那个年轻男人打扮很不正经,张口就是腻耳朵的蜜语甜言,书慧被他哄得晕头转向,后来找书慧谈过一次,她也坦白,现在跟周子良还拖着就是为了周沐,等孩子长大了就离婚。
修了一睹自欺欺人的漏风墙,还以为能瞒天过海。
谈朗斟酌着安慰她的措辞,“一家人永远是一家人,亲情是割不断的,他们爱你,也许方式不对,也许考虑问题的角度错了,但是沐沐,他们是这世界上最在乎你的人,即使是舅舅比不上”。
她垂下眸子,“我知道”,她当然知道,不然他们也不会死,一切后悔都晚了。
轻轻靠在谈朗的肩膀上,她说,“舅舅,我想他们了,他们一定也想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往事揭晓~故事也快发展到尾声了
 
第40章  怪事
 
近几日周沐越发古怪,一举一动都透着不寻常,手机响起来,自带的来电铃声,唱完一遍她也不接,目光锁在那串号码上,表情僵硬。
“谁打来的?”谈朗随口问一句,像是小石子惊起千层浪,周沐立刻抄起手机跑下楼,腿撞倒椅子也不管。
莽莽撞撞,一会儿回来准要喊疼。
谈朗起身去找外伤喷雾,医药箱放在周沐房间,心理医生有一段时间没去看了,但是路淼还是建议再吃一段时间的药,索性药品一类都放在一起。
进了房间,秋日和暖透窗扑面而来,满室阳光,可再一细细感受,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四五个高低不一的画架散乱堆放,上面摆着的画作,有写实的景物画,也有色彩浓重到诡异的画,红色绿色蓝色黄色的颜料从上方浇下来,不规则,没秩序地铺陈着。
艺术生总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通过画笔表现在纸上,他这种讲究结构逻辑的建筑师看不懂也正常。
本想拿了药箱就出去,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手提箱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个手提箱,他有印象,昨天下午周沐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着这个箱子,问她是什么,她含糊其辞地避开。
当时他虽然起疑,但想到最近周沐格外敏感,生怕引起她的情绪,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心里直觉周沐瞒着他的事情越来越多,这个箱子是其中之一。
无法再顾及她的隐私,谈朗走近打开一看,疑惑更重。
一叠一叠的钱,整整齐齐铺了两层,足足三十万,不算多,也不算少,尤其对平时基本没有花销的周沐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
她取这么多现金做什么?虚拟支付的时代,若说是用来消费显然说不通,谈朗一阵没由来的心慌,这个孩子到底在干什么?
听到传来开门的声音,他赶紧将箱子锁好放到原位,装作若无其事,对上周沐审视的目光,指了指她的小腿说:“坐下,我看看”。
果然撞红一小块,明早起来指定要淤青,谈朗对准伤处,多喷了两下,不经意间问到:“谁的电话?值得你这么着急慌忙?”
“以前的同学”,周沐放下裤腿,像是怕他不相信一样,补充道:“老师托她问我什么时候去学校,我不想去,她就天天打来烦我”。
她在骗他。
自从决定去冰岛以后,一应事项都已经处理好,宜大和国外的学校都联系过了,老师怎么可能会催她去上学。
“嗯,要不要舅舅去一趟学校见见老师?”她的话漏洞百出,谈朗没有挑破,顺着她往下说。
“不用!”周沐立马抢着回答,说完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抿着唇说:“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以后不会再打来了”。
两个人对视,视线却通不到心底。
晚饭周沐吃的极少,早早便回了房间,没再出来。
谈朗躺在床上,习惯性地侧身伸出手臂去抱身边的人,才发现空无一人,无力叹气,手臂搭在额头上。
一个多月养成的习惯,真是要命。
睁眼望着天花板,眼皮直跳,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沐沐太过反常令人担心,只希望老天爷不再跟他开玩笑。
飞去冰岛的机票定在十月初二,他生日后一天,还有整整一个礼拜,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
一夜辗转反侧,天快亮才睡着,中途还起身悄悄去周沐房间看了一眼,见她熟睡,不免苦笑自己操心太过,她本来就抑郁未愈,路淼也说过,外界环境的任何波动都可能会引发她的情绪反复,替周沐掖了掖被子,吻了吻她的脸,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思虑太重,醒来天已经大亮,拉开窗帘,太阳光争先恐后往进挤,窗子险些裂痕。
照例起床第一件事去做早饭,接着叫周沐起床,然而房间空无一人,被子平整铺在床上,被罩上点缀着□□色碎花,活了一般,在清晨中绽放。
扭头望向角落,那个黑色手提箱不翼而飞,画架上几幅看不懂含义的画也不知被收到哪里去了,这间屋子因着留出的一道空白,豁然间开朗许多。
厨房里正在煮着的白粥热烈翻滚,逐渐从底部升起一层焦黑,炒锅里的热油“呲呲”飞溅,火焰也要钻进来凑热闹。
电话一直打不通,锅盖“腾腾腾”跳下来。
谈朗赶忙跑去厨房关火,锅碗瓢盆像是求关注的顽皮小孩,立刻安静下来,不动了,场面一团糟。
“你在哪儿?”谈朗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里,“火车站?”他听到了那边的声音,纷杂,喧吵,混乱地要沸腾。
一锅粥已经凉透了,手机攥着发烫地厉害,“你一个人跑出去,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想去哪好歹说一声,万一有点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谈朗压不住脾气,冲着她好一通发火。
许久没有这样训斥她,即使上次失踪了两天两夜,也从没想过要好好教育她一番,心里那种莫名的恐惧一时间让他脑袋发昏,忍不住当一回严苛的家长。
那边不说话,周围的噪音也积渐弱下去。
谈朗打开窗户,烧糊的味道散出去,置换了清新的空气进来,手掌撑开按着太阳穴,稍稍冷静,找回些理智。
“在哪?我去接你”,疲态包裹着他的话,半是无奈,半是忧心。
“不用,快到家了”,周沐回应着他,声音又软又哑,藏着惧怕一样,还能分辨出微微的颤抖,但这份畏惧与谈朗的恼火毫无关系,她还是吃定了谈朗不忍真的生她的气,“不要大声讲话嘛,你发脾气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她只要说句俏皮话,谈朗就完全败下阵来,后悔刚才对她态度强硬,算了,时不时做出点出格的事,让家里人急得跳脚,随后又忙着插科打诨,想让事情就此揭过,这是小孩子的通病。
不到半小时,周沐出现在家门口,手里提着手提箱,整个人有一种虚脱的无力,嘴唇脸色都很苍白,鞋子边上还沾着泥。
前两日秋雨阵阵,火车站靠近郊区,许多地方未经开发,土路上背阴的坑洼处积水未干,确实说得过去。
可她一大清早跑去火车站这件事本身就没有道理逻辑。
“怎么突然去火车站?”谈朗还是决定问个清楚,“箱子里装的什么?”
周沐将箱子往身后藏了藏,“舅舅,我好累,想先休息了”,说完便要绕开谈朗回房间,被他三两步追上,抓住手腕。
“到底怎么回事?”
周沐紧咬着嘴唇不说话,想要挣开他的手,两人拉扯之间,手提箱掉在地上,里面的钱撒了一地,满屋子到处都是。
“非要让我在你面前变得没有尊严可言吗?”周沐闭了闭眼,这些钱,每一张都写着她的屈辱,“非要让我把所有的伤口扯开给你看吗?舅舅,我很害怕你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我想自欺欺人,其实我没有那么可怜,行不行?”
没头没尾的一段话,她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可怎么也连不成完整的意思,谈朗手心一空,周沐已经关上房门,将他与三十万隔在外面。
事情终于结束了,所有的过往都成了黄土,这一身的脏污如影随形,确实跟了她太久太久,周沐站在浴室,花洒开到最大,水流从头浇到脚,脑海里闪回着片段,带着所有泥污的痕迹奔向下水道——它们本该在那里,不见天日。
手背上丑陋的黑斑,难闻的气味,高高耸立的眉骨和下面的眼睛,像两口无底的枯井。
“你们有钱人都是活该!”
“你舅舅见死不救,报应在你身上!”
“当年天太黑没细看,你长得真是漂亮,不亏!”
猥琐至极的笑声,贪婪的本性□□裸在叫嚣。
“啪”地合上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周沐换一套干净的衣裙,拿出一块新画板,蘸了颜料随手涂鸦,清浅的颜色左一块右一块,层层叠叠放在一起,竟然意外地好看。
桌子上摆着的电子表,显示着现在的时间。
十月十九日,农历九月二十四,中午12点整。
“舅舅,我好饿”,周沐放下画笔,从房间里跑出来,趴在厨房的门框上,撇着嘴喊饿。
案板上的菜只切了一半,谈朗想事情出神,周沐连叫了两遍,他才转过头来,不禁皱起眉头,两个钟头前,他们算得上不欢而散,一会儿的功夫,周沐便开朗起来,换了个人一样,情绪大起大落,不得不叫人担心。
似乎看出了谈朗心中所想,周沐跑到他身边,抱着他的手臂轻轻慢慢摇啊摇,像是坐一只小帆船,“我惹你不开心了”,她抬着眼,眼睛水灵灵,像小鹿。
“最近时不时想起我爸妈,我们离开这里去冰岛,以后再去看他们就不容易了,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她似乎是在为刚才的事情解释,“昨晚做了梦,他们抱怨我只记得舅舅,醒来睡不着,又不忍心叫你,就自己去了火车站”。
难为她编出这一串理由,只有一句是真的,她走的时候,去谈朗卧室偷偷看他一眼,睡梦里还皱眉头,算不得好眠,在他床头站了片刻便蹑着脚退出来。
“他们生前忙着赚钱,忙着工作,我想带着花篮倒不如带着现金能讨他俩欢心,现在想想真是够傻,幸好没人知道我手里提着这么多钱,不然又要多一起抢劫案了”,她轻松地那三十万当做诙谐笑话来讲,听起来真有些像她会做的事。
谈朗的眉眼之间稍微舒展,不知道信了几分,捋顺她话里的意思,总是有些说不通的地方,还想再问。
周沐看出他的疑虑,顺势改为环抱着他的腰,踮起脚尖,嘴唇擦过喉结,只一下就离开,“快点做饭吧,我真的要饿死了”。
被拨弄的人方寸大乱,喉咙发痒,上下滚动着,好似应了一句,也好像什么都没说,继续切手中的蔬菜,切得稀碎,也没觉得不妥,真是怪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猜猜一个礼拜后,沐沐跟舅舅能顺利去冰岛吗~
 
第41章  婚礼
 
稀里糊涂中持续了几日的低气压,在稀里糊涂中消失,除了依旧不肯搬回他的卧室之外,周沐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时时粘着他,爱笑爱闹爱撒娇。
只要她还好好地待在他身边,其他的,谈朗都不愿再去追究了,如果有些事她非要瞒着,一定有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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