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全世界——”
他随着她高兴,讲她喜欢听的话,没想到刚开口就被打断。
“你要是再愣着,我可就全吃完了”,周沐又笑起来去夹盘子里的菜,谈朗轻咳一声,跟她激烈争抢,两个人简直就像小学生。
周沐的笑浮在表面,像是被悬崖阻隔,到不了心里。
别说那句话,别说爱她,她怕听了就会动摇,就当是骗他吧,反正她这辈子说了那么多谎,不差这一次。
得知孟石韬逃婚已经是晚上了,一场盛大的豪门联姻最终成了笑话,引起轩然大波。
张心雯心灰意冷,穿着婚纱不顾阻拦回了德国,张董当场表示与孟家停止一切生意往来。孟志风一面赔礼道歉,一面勃然大怒,可孟石韬的电话关机,谁也找不到他,怒火无处宣泄,只能抽走对铭绣的资金支持,刚有起色的铭绣再次面临重重危机。
周沐夺走他的手机,不许他再看新闻。
为了救活铭绣而存在的婚礼,只差一步就能圆满落幕,能让孟石韬放弃十年心血,皆付东流,具体的原因猜不透,但除了方筝,再没有第二个猜想了,可现在联系不到孟石韬,只好随后再说。
他们兄弟二人还真是像,一样爱美人不要江山,铭绣若是会开口说话,必然要将他俩骂个狗血喷头了。
这时,被周沐抓在手里的手机响起来,谈朗以为是孟石韬回他电话,周沐闪躲着不给他,结果被他压着手腕按在沙发上,铃声响个不停,两人挨得极近。
周沐从他身下钻出来,不自然地理了理头发,露出来的耳朵尖像红透的樱桃。
“是外婆”,她看了屏幕显示的名字。
谈朗轻咳一声掩饰,重新端坐好,要是老太太知道这么久没接电话的原因,该做何感想?
他心里有愧,正要起身,周沐像是要故意捉弄他,把他拽回来,靠在他肩膀上。
“……今天是周六嘛,学校放假”。
“舅舅在啊……嗯,孟叔叔?他挺好的,您就别担心他了”,老太太记得今天孟石韬结婚,但是背后的弯弯绕绕没人跟她说,她还感慨这孩子终于肯成个家。
“……不回去了,要上学……日食?好,要跟舅舅说话吗?……嗯,好,拜拜”。
道了别就该挂电话,周沐咬一下嘴唇,又喊一声:“外婆!”
“没事”,一惊一乍把老太太吓一跳,她反而吐吐舌头,像一个恶作剧,“我就是想你了”。
“……过段时间一定回去”,老太太说她只是嘴上说的好听,周沐哭笑不得,“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天气越来越冷了,多穿点衣服”,话越说越多,可总要结束,干脆喋喋不休的叮嘱戛然而停,“那就这样……嗯,拜拜”。
电话挂了许久,她还放在耳朵上,直到谈朗问她,“说什么了?魂不守舍的?”
她摇摇头,“外婆问下周二你生日要不要回去?”
“你不是已经替我回答了?” 谈朗本来也打算今年的生日跟周沐两个人过,想了想他一早就买好答应过她的礼物,还有那天要给她惊喜的安排,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漾出一个笑容。
“外婆在电视上看见新闻里说你生日那天有日食”。
“是吗?”谈朗惊讶。
到网上一搜,还真是,预计十月初一南湾境内可以观测到日全食。
周沐也凑过去看,她活了十九年从没亲眼见过,只是可惜出现在他生日这天,太阳被遮住,与他的名字相违背。
天光渐暗,周沐始终没说急匆匆回宁海的意图,谈朗怀疑这只不过是她随手拈来的借口——为了躲开那场婚礼,她心思重,他们又是这样的关系,在那种场景下肯定要难过了。
“大老远跑回来,不会只是想跟舅舅炫耀你的厨艺吧?”
“才不是,明天告诉你”,她反驳,望着漆黑的窗外,“我只是觉得,明天的天气比今天要好”。
天要比今天蓝,空气要比今天清新,万事万物都只为他们而庆贺。
作者有话要说:
老马死了,信息量有点大
第43章 初雪
隔天果然如周沐所说,天气格外晴朗,比前一日还要明媚温暖。
一大早,周沐就风风火火跑来他的卧室,“唰”地拉开窗帘,让阳光叫醒了熟睡中的谈朗。
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活力,晚上玩闹着不肯睡,早上天不亮就睁眼,小孩子的精力果然不是中年男人能比的。
“舅舅,快起来!”周沐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推到浴室,“胡子要刮干净,头发也要正式一些,”话尾余音还留在房间,她已经不见人影,跑到了房子前面的草坪上。
谈朗一边刷牙,一边从窗户往下望,看她从储藏室艰难地拖出来一个大箱子,鼓着腮帮子用尽全身力气,像一只圆滚滚的兔子正在拔萝卜,不禁笑出声,玻璃上,衣服上,全溅上了牙膏沫的圆点子。
没一会她又踩着鼓点似的跑回来,“衣服放在椅子上了,记得换,我在楼下等你!”
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听她的话,对着镜子仔细“打扮”起来,比昨天当新郎的孟石韬不知要慎重多少倍,让周沐一直在楼下催他,甚至再一次咚咚咚上了楼,这一大清早,她来来回回三四趟,楼梯险些让她踩断。
“舅舅,你怎么这么——”
眼前的男人,穿着正式的黑色西服,二十年前的款式在他身上毫不违和,头发全梳在脑后,不似浮滑少年那般白净,小麦色肌肤与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有专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和踏实。
周沐盯着他出神,还以为日日夜夜对着这张脸,早就习惯了,原来还是会让她的心猛然一滞,连呼吸都险些忘记,。
“真好看”,周沐把手里的胸花别在他衣襟上。
“是,是吗?”嘴角被周沐的话勾出弧度,低下头掩饰被周沐夸奖的不好意思,他向来不注重外表,在任何场合干净整洁是唯一准则,却还是惹得孟石韬时常挤兑他:“长这么帅,还让不让人活?合着我来给你当陪衬的?”
“哪儿来的衣服?”
“上回在杂物堆里翻出来的,我爸妈结婚时候穿的礼服”。
没等他反应过来,周沐便眨着眼睛说:“等我一下”,松开他的手回到自己的卧室。
结婚礼服?
谈朗拨弄着胸前的小花,确实像模像样,想起十年前也是穿这样的衣服,还以为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算了,过去的事情何必再纠结,现在一切顺着沐沐的心愿才是重要。
他正一正衬衫衣领,仔细打量镜子里的人,真有她说的那么好看?小女孩喜欢好样貌,倒还真有些担心,再过几年,他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头子,那时她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缠着他闹着他,软绵绵地叫他舅舅。
“舅舅!”
似乎听到他的心里的胡思乱想,周沐立马便喊了一声。
走去他房间,入目便是散落满地的锦缎裙摆,整个房间的粉色装饰混着窗外金光,细碎点缀着裙摆,手臂,头发。
周沐背对着他,双手勉强探到身后,“舅舅,快帮帮我”,要想一个人穿好婚纱确实费力,怪不得昨天那位新娘身边围了许多人忙前忙后。
“呃?哦”,谈朗向前迈一步,将她长长的头发拢到一边,露出后背,漂亮的蝴蝶骨在细腻白皙的皮肤上隆起,一层小绒毛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是独属于少女的可爱。
喉结微微滚动,谈朗为她拉好拉链,手指尖因为血液倒流变得冰冷,不小心碰到那片皮肤,她的身体立刻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好冷”,她不自觉缩了一下,转过身,把谈朗的手捧在掌心,呵一口气来回搓几下,抬着笑眼看他:“走吧,趁着天气好”。
她一手牵着谈朗,一手抄起架子上的相机,捏着裙摆,转眼两人就站在院中。
快十一月的季节,阳光再好,也不免寒冷,周沐的衣服单薄,低胸露背,虽是长袖,也只有一层薄薄的蕾丝布料,只能说聊胜于无。
谈朗赶忙将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小心别感冒了”。
“你才是”,周沐把衣服还给他,“自己的手那么冷,还好意思关心别人”,她把相机摆放好位置,“准备好了吗?”
“要拍了!”周沐按下快门键,跑回他身边,挽住他的手臂,笑得灿烂。
“咔嚓!”
一瞬间,画面定格成永恒。
周沐去看相机的照片,谈朗也凑过来,却被她挡住,“先留个惊喜,等洗出来再给你看,到时候装裱在客厅,怎么样?”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要不要再拍几张?”谈朗建议,“还可以做成相册”。
“一张就够了”。
婚纱照,一张就好,不会多到挤占他剩下的人生,又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点滴真实存在,四十年之后,看着照片,还能够想起来当年在这个院子里的事情。
谈朗不勉强,费尽了周折,就为了拍一张相片,小姑娘的心思不用猜也明白——果然是想要个婚礼。
不过也无所谓,若是她喜欢照相,以后有的是机会,重新买一条专属于她的婚纱,大江南北由她拍个遍,客厅里,卧室里,只要她高兴,甚至厨房的墙上尽可以全挂满。
“好,你说一张就一张”,谈朗抱她回去,不到十度的温度,再任性下去,感冒不是说说而已。
至于她想要但从没提过的婚礼自然要有,现在太冷了,等到明年春天,暖和一些,场地在绿葱葱的草坪或是她常去的海滩,若是再浪漫一些,旅行结婚也不是不可以,全凭她的心意。
总之这样的大事,仓促不得,每一个细节都要琢磨清楚,才好娶她。
跟她在一起待得久了,学了她万事都要当作惊喜的做派。
后天是他生日,倒贴给她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曾经这个没道理的要求,那天在集市上赢来的劣质小熊,她倒是宝贝,走到哪里都带着,跟他索要了一只新小熊的事应该也不能忘了吧。
她没忘,有关于谈朗的每一个画面都深深刻在她心上,一分一秒都没忘。
后天是他生日,不到四十八小时,但永远等不到了,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只好拜托刘律师转交,他一定会觉得没诚意,笑着骂她两句,却不会真的对她生气,他舍不得的。
林初莹的电话来得不及时,像是水灾年的一场大雨,提前了万物结束的节点。
她约周沐见面,威胁的言辞历历在耳,她说:“谈朗为了你什么都不在乎,你呢?也要这么自私吗?”
他们躲在宁海清净,外面早就天翻地覆,债主上门,铭绣濒临破产,两位老板到处找不到人,谈朗的离婚风波卷土重来,孟石韬往日数不清的恋情也遭曝光,再添一把滥情滥交的火。
铭绣创始人早就被媒体踩到了臭水沟里,打上了永不翻身的标签。
再扣一顶乱.伦的帽子,场面必定更加好看,本就不平静的水面再搅起更大旋涡。林初莹捏着这一点把柄,心里却没底——这一对舅甥已经完全疯到不顾及世俗旁人了。
当周沐答应见面时,林初莹还尚有些不肯相信。
“周三早上,南湾郊外的烂尾楼”,周沐定下时间地点。
林莹不同意,“明天早上”,她推说明天就要离开南湾,其实只是记得周二是谈朗的生日,不想遂她的愿,凭什么她独自煎熬,他们还能欢喜庆生。
那边沉默一瞬,林初莹险些以为她要反悔,“有问题?那你明天可以等着看新闻头条”,拿不准周沐的想法,只好再逼一步。
“好,明天见”。
拍了照,周沐再次任性,非要当天赶回南湾,谈朗一切都听她。
晚上十点多,谈朗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见周沐早一步霸占他的床和被子,朝他伸出两只手臂。
“怎么不去睡?”谈朗擦几下头发,随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走过来抱她。
“今晚我就在这儿睡”,她靠在谈朗怀里,闭上眼睛。
前几天非要自己住,说什么也不肯与他在同一间卧室,不清楚她怎么突然之间转了性子,不过这自然是好事,双人床,单人睡,实在显得空荡荡。
“好,早点休息,折腾了两天累不累?”
“不累,陪我说说话吧”,周沐拽一拽他的衣服。
“你想说什么?”
“什么都行,嗯……明天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还有,生日那天要吃什么?”
接连三个问题,全是关于吃,惹得谈朗笑出声,刚聚起来的一点睡意即刻消散全无。
“小馋猫,脑子里只惦记着吃”,谈朗捏捏她的鼻子,皮肤太薄,立刻红了一个尖,微醺一般诱人,忍不住又亲了亲。
周沐眉毛浅浅蹙着,看了他许久,又接着说:“冰岛的极光好看吗?”
“也许?到时候你自己来看”。
“嗯,我还想拍很多照片,摆在家里,时时刻刻可以看得见”。
“看来要买一套大的房子了,放你杂七杂八的小东西,还要有阳台,小孩子多晒太阳身体才好”,早些日子就已经定下了那边的住所,一应俱全都是她所钟爱的,只是还没跟她提过。
现在时间太匆促,等在那边安定下来了,再重新亲手为她建一座房子,学一学古人金屋藏娇。
周沐不知道谈朗的规划,只想着极夜来临,太阳躲在地平线下,始终是黑夜,舅舅大概忘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冰岛,周沐也不纠正他,继续说下去。
“明年去非洲晒太阳吧?还能看动物迁徙和原始部落”,当时说去北欧,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这世界上她没走过看过的地方太多太多,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太短太短。
“你想去哪儿都行”,谈朗的眼皮渐渐合上,声音也弱下去。
周沐吻上他的下巴,一颗眼泪掉在枕头上,无人察觉。
再开口,嗓子里含着沙,浸了盐,粒粒都是棱角刮着喉咙,“我做了错事,很坏很坏的那种,你能原谅我吗?”
“说傻话,我们沐沐是个好孩子”。
所有人都觉得她坏透了,只有舅舅蒙在鼓里。
“舅舅,你说一句爱我,好不好?”
没听他讲过这个字,以前是他说服不了自己,后来是周沐不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