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春——谢不敏
时间:2022-06-14 08:42:33

因此,甄莲对于姚家人一向感恩戴德,对姚春兮更是敬重。姚春兮对于甄莲这个端庄稳重、温顺柔和的妹妹,也一直抱着一颗爱视之心。
若说这家里与甄莲关系最紧密的除了她的两个孩子,便是姚春兮了。
也不知是否是因果循环,孙楷突然介入程立平与越氏之间,让姚春兮内心十分惶恐。
她害怕类似的事在程家人身上重演。
从程立平的态度来看,她猜到,他应该是有所察觉了。可是,她答应过老爷子,决不能让孙楷的阴谋诡计被他知晓,不然,昔日孙淼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程家已经不同往日了,面对孙家如此庞大的对手,不能硬碰硬。
身为程家大奶奶,她也有义务保护家人不受伤害,也该站出来为家人遮风挡雨。而做为程家的三爷,他有他该做的事。
虽是临时改了主意,姚春兮还是得带着程立平各大店铺里挑选布匹。
如今的庐州城,街上冷清了许多,稍有动静便能引起行人的注意。
当一众衙役声势浩大地冲进长街,将长街两头的路封死后,排成两列的衙役中便走出一位疑似众人头役的衙役,叉着腰,大阔步走到姚春兮面前,龇着牙,趾高气扬地道:“程家大奶奶,我们大人有请!”
姚春兮抱着一匹布,不禁笑道:“好大的阵仗,孙大人真是给足了妇人面子。”
那头役立时凶巴巴地喝道:“好大的胆子!连我们大人也敢讽刺!别给脸不要脸!我跟你说,你们程家要完了!你以为你程家大奶奶是什么玩意!到时候,还不是照样像窑子里的娘们儿一样被老子玩弄!”
话到最后,他的眼中渐渐露出淫-秽不堪的光,毫不掩饰地盯着姚春兮。程立平早在他说出程家要完时便怒火中烧,听了后面那些侮辱性的话,他本欲上前教训教训那人,却被姚春兮死死地扯住了衣袖,他也只能咬牙恶狠狠地盯着那衙役头子说道:“你再出言侮辱我大嫂,我撕烂你的嘴!还有,你最好管好自己的眼睛!”
那头役却笑得前俯后仰,环顾身边的衙役,笑着说:“你们听到了么?程三爷要撕烂我的嘴,挖掉我的眼睛呢!笑死人了!好好好,三爷,我不说你们大奶奶,说说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吧,她……要是识相的话,说不定还能做个官太太呢。唉,谁叫她不识抬举呢,惹恼了我们大人。大人发话了,让我们兄弟好好伺候一番,再卖到窑子里去……”
这一消息令姚春兮也十分震惊,她一时没抓牢程立平,就见他已朝那头役冲了过去。
 
第十章
 
啪!
姚春兮这一分神,程立平一记毫不容情的耳刮子便甩在了那头役脸上,声音响彻长街。而那头役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抽懵了,却是长街两侧的衙役紧紧地围了上来,手伸向腰间的佩刀,似随时准备与程立平拼命般。
长街上的百姓见了这般阵仗,早已吓软了腿,却因街头巷尾皆被堵死,也只能胆战心惊地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而那被打的头役回过神之际,抬手抚上被打得红肿的左脸颊,撇嘴横目地瞅着程立平,冷笑道:“三爷果真好胆子啊!大庭广众殴打公差,妨碍官府办案,好得很啊!来人!将这两人都给绑了,押往衙门!”
得到头役的命令,众衙役连忙将姚春兮与程立平围了起来,有人已拿出捉拿犯人的绳索要套住两人。程立平目光冰冷地瞪着缓缓上前的一干衙役,挺身将姚春兮护在身后,严词厉色地道:“打人的是我,绑我就行!”
姚春兮不住地扯着程立平的衣袖,缓缓地对他摇头示意:“老三,别……”
程立平回头对着她笑了笑,低声道:“大嫂,衙门那腌臜地方,不是你该去的。让我去!”他的目光又一一扫过面前的衙役,咬牙切齿地道:“若是这群畜生胆敢对玲珑做什么,我不惜以命相搏!”
姚春兮担忧不已地劝道:“老三,冷静些。眼下的情况,我们谁也走不掉,你先冷静。”
两人说着话时,众衙役已将两人结结实实地绑住了,程立平在一旁瞪着眼瞅着绑住姚春兮的那名衙役,威吓着:“将我大嫂松绑!”
那衙役被程立平的眼刀子瞪得双腿打颤,刚要去松姚春兮身上的绳索,那头役立时喝道:“你小子缺根筋是吧!谁的话该听,心里没数啊?将那娘们儿给我绑紧了,稍有松弛,要了你的小命!”
那衙役点头如捣蒜:“是!是!是!”程立平再怎么怒视他,他都视而不见。
徐仲成闻风赶来时,程立平与姚春兮正被众衙役押解着走出了长街,他痛呼两声:“大奶奶!三爷!”
随同徐仲成而来的程业明好容易追了上来,眼看着亲人被人带走,他突然卯足了劲朝远去的队伍追了上去,一路大声喊叫着:“娘——”身后,徐仲成拖着老迈的双腿怎么也追不上前方的人,只能焦急地呼喊着:“三少爷!”
程业文与程业诚相继追来,只见徐仲成精疲力竭地瘫倒在长街上,程业文早已不见了那众衙役和程业明的身影。
程业文蹲下身扶过老人的手臂,徐仲成见了他,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般,声泪俱下地道:“大少爷,快去……快去追回三少爷!”
程业文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对程业诚交代了一声:“你送徐管事回府,我去追明弟。”
程业诚的眼中已有泪水滚动,听闻兄长的交代咬着牙关应了一声。程业文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别哭,不会有事的。”
程业文一路追到府衙大门前,奋力拨开人群,就见程业明一次次要冲进府衙大门,又一次次被守门的衙役踢下了台阶。
程业明再次被面前凶神恶煞的衙役推得摔倒在地后,他抹了抹脸上的泥土和眼泪,笔直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奋力冲开一直挡着自己道路的衙役,却又被那人揪着后衣领给拎了起来。在那衙役想要随手将人扔出去时,程业文慌忙挤上前,大声冲那衙役喊道:“住手!”
程业明见了程业文,抬起双脚狠狠踹了那拎着自己不放的衙役一脚,跳下地便扑向了程业文:“文哥!”
看着程业明摔得鼻青脸肿,程业文心疼不已,轻声劝解道:“明弟听话,先回家,等……等你爹回来……”
程业明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气咻咻地道:“不!他们凭什么抓我娘和三叔?”
话音未落,孙楷已是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放于腹前,从府衙内施施然地走了过来。他笑容亲切地看着程业明,弯腰在他耳边低声道:“因为……你娘害死了本官府上赵大厨的媳妇和三个孩子。”
程业明大声道:“你血口喷人!我娘才不会……”
程业文扯住程业明的胳膊,不住地将他往人群外拉扯。程业明多次挣开他的手掌,红着双眼盯着孙楷,叫囔着:“我娘不会杀人!你个朽木的狗官,食禄的禽兽,罪恶深重,天地不容,不得好死!”
孙楷被七八岁的孩子骂得狗血淋头,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转身对守门的衙役吩咐道:“衙门重地,岂容这等刁民在此大声喧哗!掌嘴!”他步伐从容地跨过门槛,慢慢走到跪立在公堂上的程立平和姚春兮跟前,看到程立平那恨不能吃了他的眼神,他转而看向姚春兮,摇头晃脑地惋惜着:“都说程家大奶奶有才有德,养出来的儿子却没有教养啊!你听,这小子骨头倒挺硬,被打了,嘴里还在骂人呢!听听,骂得多难听啊!大奶奶劝劝吧,孩子小,手底下的人下手没个轻重,若是打出个好歹来,本官也会替你们程家惋惜。”
姚春兮回头,含着泪瞅着衙门外被人打得声嘶力竭的程业明,伏首恳求着孙楷:“大人,孩子年幼不懂事,求大人开恩!”
孙楷笑着对姚春兮点了点头:“大奶奶早些服软不就好了?”说着话,他向身边的衙役吩咐了一句:“将程家的两位少爷扔出衙门吧!”
孙楷的嘴角噙着阴冷狠毒的笑,程立平在一旁冷冷讽刺着:“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孙楷没读过多少书,对于这些文绉绉的句子,他听得不甚明白,却也听得出不是好话。而他爱好面子,不愿教人看出他此时的窘迫,冷下脸呵斥道:“你如今已是阶下囚,还敢口出狂言?”
程立平笑道:“孙大人与年幼的孩童一般见识,可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面对能言善辩的程立平,孙楷在口头上占不了便宜,索性不再与他争口舌,而是蹲下身轻拍了拍程立平的脸颊,笑得阴阳怪气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程三爷也是至情之人哪!你不用在本官面前咬文嚼字,很快,你就能与你的相好在牢里见面了。”
程立平厌恶他的触碰和挑衅,狠狠地朝他啐了一口唾沫,笑着骂了一句:“小人得志。”
孙楷皱眉瞅着落在公服上的腌臜物,心中大为不快。他大步走回公堂之上坐下,恶狠狠地冲底下的一干衙役吩咐道:“程立平以下犯上,口出狂言,先打二十大板,再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堂下“威武”之声应声而起,程立平已是被人按倒在地,板子落在身上让他有了皮开肉绽的感觉。他始终是一声也不哼地硬扛着,将双目瞪得滚圆,竟让孙楷感到脊背发凉。
此时,孙楷也忘了身边有随从正替他清理着衣鞋上的秽物,他被程立平的目光看得心惊胆战,倏地从座上站起身,却险些儿栽倒;而那扯着他衣脚的随从却实实在在地跌倒在地。
孙楷盛怒不已,一脚踢开那随从,口中骂道:“真是废物!滚开!”
姚春兮在一旁看着程立平腰下渐渐渗出血来,心口发疼。她跪直身子,抬头看着撑着下颚歪坐在堂上的孙楷,只觉他头顶悬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十分刺眼。缓缓朝着堂上磕了三个响头,姚春兮咬着唇,目光决然地道:“大人,关于西平门外赵氏一家的惨案,妇人愿认罪,只求大人格外开恩,饶过程家。”
程立平听闻,心慌意乱地叫道:“大嫂!”
姚春兮恍若未闻,依旧紧紧盯着孙楷。孙楷笑着向前倾了倾身子:“本官一向秉公办案。程家只要乖乖听官府的话,大奶奶的牺牲也是值得的,程家上下也会念着大奶奶的恩情。”
孙楷示意底下的衙役住了手,又用眼神示意了身边的师爷一眼:“让大奶奶签字画押吧!”
眼见姚春兮提笔在那状纸上写下名字,程立平已顾不上背后皮开肉绽的痛觉,快速爬上前,一把抢过那张状纸,红着眼将其撕碎。
孙楷被程立平猛虎一般的行为吓得站起身,一时怔愣不已。那师爷更是在程立平眼神的威慑下,诺诺地退回到孙楷身边,战战兢兢地道:“大人,这……”
孙楷抬手阻了他的话头,眯着眼道:“要他程家大奶奶认罪,本官有的是法子,带赵小四上堂对证!”
师爷诺诺而应后,便转入了后堂。
孙楷则是寒意深深地看着底下交头接耳的叔嫂二人,眼中寒光乍现,微微勾起唇角,暗自低语道:“本官就发发慈悲,让你们再多叙叙情。”
“大嫂,这是死罪,不能认!”程立平气喘吁吁地道,“孙楷言而无信的小人,我们不能向他认输!”
姚春兮含泪笑道:“老三,你是因我才被牵连,我只有认罪,今日你才能得到释放。不然,一旦进了牢房,再出来便难了……程家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你。而赵氏一家,也确实是因我之故才惨遭横祸。”
程立平情急之下拉住姚春兮的衣袖,伏着身子不住地向她磕头,低声哀求道:“大嫂,程家不能没有你,你别气馁!孙楷本欲陷害玲珑,我若能早些察觉,也不会让大嫂为我们的事奔走,最后却害了大嫂!都怪我!二哥二嫂被他们害了,我不能再看着你也被害!大嫂,大哥这几日就会回了,你要是有何差池,我如何向他交代?业明还那么小,他今日被人打了也不退缩,不就是想要见娘么?大嫂,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程立平的额头已磕得一片青紫,越说越苦闷心痛,泪水流了满面。他忽然抬起头,晶莹明亮的泪目里突然射出一道光,他紧紧抓住姚春兮的衣袖,笑着劝道:“对了,沈大人会帮我们!大嫂,还有沈大人……别认输!”
姚春兮目光微动,爱怜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老三,程家皆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不能在敌人面前掉眼泪!快把眼泪擦干!大嫂听你的!”
孙楷看程立平轻易便说动了姚春兮,心中不快。他不慌不忙地拍了两下手边的惊堂木,端着官架子训斥道:“公堂之上,禁止交头接耳!来人,将底下的两名罪犯拉开!”
程立平被板子打得身上出了血,被人强拉硬拽着拖拽到一旁,姚春兮忙开口道:“你们轻点!”她又对皱着眉头的程立平询问着:“老三,没事吧?”
程立平笑着回了一句:“没事。”
话音才落,孙楷再次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目光狠毒地盯着程立平,冷声道:“罪民程立平,这是公堂之上,给本官跪好!”
闻言,姚春兮蹙紧眉头看向高堂之上的孙楷,一向平顺温和的双目里仿若有怒火烧起;而程立平却是嗤笑着看着孙楷,双手撑着地面,咬着牙关慢慢支起了身子,不过片刻,他的身子再次栽倒在地。
如此反复多次,他身上的血渍已被汗水浸湿,染遍了后背。姚春兮在一旁看着颇为心惊,而程立平仿佛是在与孙楷较劲,一次次地趴下又跪起,整个大堂内诡异得安静,就连孙楷也看傻了眼。
程立平渐感体力不支,双目已有些模糊不清。他再次倒下后,便没有再起来,吓得姚春兮花容失色:“老三!”
孙楷从震惊中回过神,稳了稳心神,向底下的衙役道:“看……看看死了没有?死了……就……就扔回牢里,通知程家人来领尸……”
“谁敢动他!”
姚春兮恶狠狠地瞪了孙楷一眼,爬到倒地不起的程立平身前,护犊一般地将程立平护在身后,满是警惕地看着围上来的衙役。两名衙役将她拖开,她一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立平被两名衙役像抬死尸一样抬出了大堂。
大堂外,沈钦芝负手匆匆而来,身边跟着的正是衙门里的师爷和一位蓬首垢面的瘦骨嶙峋的少年。
沈钦芝目光瞟到两名衙役抬着的人,立住身形,喊了一声:“站住!”
那两名衙役不得已转身面对沈钦芝,向沈钦芝简单行了一礼,沈钦芝面如寒霜地问道:“程三爷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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