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趁着人少，去了趟厕所。平时这个时间，从五楼下到一楼都不一定能上上厕所。
路过楼道口的时候她听见了有人在墙后面读书，声音有些耳熟，尤其在空荡的楼梯间显得更清晰。
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走了出来叫住她，手里是一本很厚的英语复习资料。
是张潇寒。
她一条腿弯曲着搭在另一条腿上，斜靠在墙上，表情很是不屑。这样反而更好，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让人觉得奇怪。
“这次考试我不会让你的。上一次照相我去了，我只是避开了你，还和李佳文换了位置，因为我不想看见你。”
方程不想听她讲这些话，转身要走，又被张潇寒拉住手腕。方程懒得挣扎，只听她继续说着：“人家都说民中来的方程本事大，一起来的肖洪丹都在二班偏偏你就进了一班，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原理都迷的七荤八素的，还有啊……你，你干什么？”
方程反握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她整个手动都动不了，只能自卫似的往后退了半步，却被方程跟上。
“还有什么？”
方程语气平淡没有波澜，正因为如此，张潇寒才更害怕。她不傻，她知道，往往是方程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才更不好惹，可她又偏偏不愿意咽下心里的不甘，和嫉妒。
于方程而言，她并不在乎无关的人对她进行恶意地抹黑，只是牵涉到原理，性质就不一样了。
被握紧的手发着抖，张潇寒却仍然愤愤地瞪着方程。
方程在等她说下去。
“还有……”像是为了酝酿好情绪和表情，张潇寒停顿了一两秒才继续说，“你没有爸爸妈妈！”
啪——
张潇寒手里的书被吓得落到地上，李佳文站在方程身后，脸色比平时更苍白。
他是从旁边文笃37班的后门悄无声息地出来的，张潇寒说完那句话本来向方程身后看想要喊个人来解救她，却不想被突然出现的李佳文吓了一跳。
更吓人的是，紧跟在李佳文身后出来的，还有原理。
第19章
书落到地上, 被走廊吹过来的风吹得翻了页，方程回头看到李佳文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他的脸色简直惨白, 人也轻微地颤抖着。
她以为是自己把本来就胆小的李佳文吓到了, 连忙说了声对不起。李佳文磕磕巴巴地说着没关系，几乎是扯出来了一个生硬的笑容, 眼睛看着地面, 却好像很不安似的四处移动, 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放开吧。”
原理走过来，拉起方程握着张潇寒手腕的手，言语温柔，带着一种哄小孩子的感觉。
各班稀稀疏疏地出来两三个人, 在教室外边边走动着边做些放松身体的动作, 只有他们四个人在走廊这一头，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聚在一起。
方程看见李佳文这样的状态, 心里受到触动。她知道李佳文容易受惊吓, 但不知道他这么容易受惊吓。
她松开了张潇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理的话。
张潇寒还想对方程说什么，嘴刚要张，原理就站到她面前把她和方程隔了开, 只不过是背对着她。
她本来就只敢趁没人的时候冲方程宣泄自己的怨气, 这下有旁人在，其中一个人还是很受大家欢迎的原理，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弯腰捡起自己的书，翻了个白眼就回了自己教室。
张潇寒经过李佳文身边的时候, 他强忍着无法控制的颤抖，牙齿咬得很紧，原本消瘦的脸上居然显出了明显的咬肌。
原理和方程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方程并不了解着这其中的一些事情，后来原理才跟她讲起关于李佳文的一些事，那时候李佳文已经在各种各样的嘈杂声音中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走廊上人越来越多，还有人往厕所这边过来，原理上前安抚着李佳文，右手在身后向方程招着，让她跟上。
回到教室的时候，基本上一半的人都从窗台离开了。
李佳文也恢复了些，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也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
他低着头，像个假人似的坐着，死盯着桌上那本素描本的封面，而那上面不过是一副简单的几何体素描。
“要不要喝点水？”方程轻声问。
李佳文点了点头，一滴眼泪把他长长的睫毛打湿后滑落在素描本上。那是方程第一次看见他哭。
她起身，拿起李佳文的水杯给他接了些水，怕喝的时候洒出来就没接满，放回他桌上。
原理刚回来被关智诚拉过去脱不开身。因为假期那几张试卷关智诚没能做完，被各科老师都罚了一遍，要求他把这学期考得所有试的错题都一一摘抄做成错题集。
以前的试卷老师基本上都讲过，但他当时没听，或者就算听了也没怎么懂，这会儿正请教原理。
他旁边就有两个学科的课代表，一班也不差一个能给他讲题的人，但他就非要原理给他讲——谁叫当时原理嘴欠帮着冯嘉豪劝他带试卷回去？谁让他带回去了原理又没有监督好他？
李佳文把杯子举到嘴巴前，只抿了一小口就盖上了盖子，然后小心地擦干净素描本封面上的那滴眼泪。
那里面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方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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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说说哪里有问题吧。”
方程没有看铺开在桌面上的试卷。那些题早就印在了她脑子里，不用看也有比较清楚的印象，况且就分数来看这张试卷错得并不算很多。
学校为了“一帮一”计划的开展，特意腾出了另一栋楼整排的空教室，每个学科一间，供他们交流学习。
其实学校这个计划并不太合理，要是在上学期或者高一高二的时候都还好，空闲时间相对来说多一些。但都这个时候了，人心浮躁，各有各的学习安排，再让学生之间这样互相辅导，有好处，也都收效甚微。
或许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中午的时候广播里就通知了，这是这学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开展“一帮一”活动。
也是他们这一届高三的最后一次。
按照安排，方程还要辅导另外几个人的，只是他们胆子大些，借口有别的事跟方程说了声就没有来过了。因为是最后一次，老师也没怎么管，他们就那样混过去了。
只有原理，比她还提前到教室，早早地摆好了桌子板凳，等着她来。
覃主任那回中午叫方程去办公室的时候才知道方程爷爷生病的事，当时两人商量了一下，问了方程的意愿，把她辅导的时间调到了下午的自习课，以免耽误她家里的事。
那时候她还没想到，她第一次也是唯一辅导的人，会那么巧，偏偏是原理。
“嗯……”
原理坐在她对面，快速地把试卷扫了一遍，然后很认真地回答：“没有问题。”
方程：“……”
“这些题我都没什么问题，只是一到考试的时候就总会出一点差错，无论我怎么检查……”他解释着，“我也没有感到紧张什么的，考试的时候状态也跟以前一样，但就是会错。”
方程了然地点点头。关智诚跟她说过，原理从去了二班后，每次考试都不尽人意，其他的跟原理说的一样。
她也不知道该对这种现象作何解释，只是脑子里想起来民中的老师劝她来一中的时候说的“好环境影响好”论。
二班作为思川一中第二层次的班级，自然是不差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总体成绩连三班都比不上，跟一班就更没有可比性了。就比如关智诚，他在一班吊车尾，放到二班三班，排个前二十完全没问题。
原理或许脑子够聪明态度够认真，他成绩下滑不一定就是二班的原因，但也多多少少是有些关系的。
或许，她应该回去跟民中的老师说声谢谢？谢谢他们那么努力地劝说，一定要她来一中。
整个物理科教室里就他们和另外一组的两个人，分别坐在前门和后窗位置，连成了一条贯穿教室的对角线。
那两个人无比投入地讨论着一道大题，和他们这边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才上课五分钟，还有二十五分钟才下课。原理说他没有哪题有问题，成了方程最大的问题——她要怎么撑过剩下的二十五分钟？
幸好，来之前考虑到原理本就错得少，花的时间不会太多，她就带了本必背古诗词过来，现在那书正垫在她屈起的手肘下，盖住了桌子上历代学生写下的，一些杂乱的公式或者抱怨的话。
她手指无意识地把书开口方向的一角勾起来，又缓缓松开，使卷起的书页重新叠成一叠。
连着几个早读都在背诗，这会儿她突然真的很不想翻开这本书。
原理盯着她的小动作，垂下的眼眸里盈满了笑意。可能是为了和书页沙沙的节奏，他转动着手里的笔，没有炫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是从一个两指间转到下一个两指间，。
大概转了一个来回，原理看着方程停下手上的动作，把试卷收好，问她：“回教室吗？”
方程抬起头，拿起桌上的书。原理之前是超级学霸的事情方程来一中没多久就听说了，但她还是很负责地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问题吗？”
原理把凳子摆好，“真没，走吧，有问题我会问你的。”
“好。”
他们跟那两个同学说了再见，出去后轻轻地拉上了教室门。
这栋楼到他们上课的那栋楼之间也有天桥连接，他们不用跑下楼再上楼，省了很多时间，就没走得太急。
从天桥看下去，能看见这一片所有的草木和花。他们靠着边走，快到中间的时候两个人很默契地都停了下来。都没想到对方也会停，两人相视一笑。
桥下有一棵方程不知道名字的树，很高很笔直，没有别的树那种旁逸斜出的大枝桠，只在最上面那一截长出了细长的大体绿色的条条，往上伸了一些后才垂下来。
说大体绿色，是因为那些条条上还有一截红色，衬得整棵树很独特。方程每次站在教室窗户那里，都会看一眼这棵树，就这样看着它从刚冒一点新绿到已经绿得比较深。
也在这期间，从想要离原理远远的，到没再刻意地避开他。一切像树的生长一样进行得缓慢，回头去看的时候又觉得过得好快。这期间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推动故事的发展，顺遂到好像原定了故事就该如此。
树很好看，她希望她的明天和原理的明天也能一样。
“你有听过顾城的一句诗吗？”原理突然问。
“什么？”方程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看向原理。
原理笑笑，念了起来：“如果我跟你走，就会看你的背影。”
他记得整首诗，可他只念了这一句，也只想让方程听这一句。
他没有像做诗朗诵的选手那样激昂陈词，饱含表演需要的情感，反倒像在讲一句最平常不过的家常话，却蕴含了表演所没有的，并不平凡的平淡，比影视剧里花样百出的各种誓言更动听。
念完后他并没有看方程，而是直直望向远处的穗和园那边的天空，手撑着天桥的护墙抬起头，意气风发。
方程再没能忘掉，那句只听过一遍的诗，和这时的原理。
第20章
和上次运动会一样换好位置打扫完卫生后, 廖兴梅把印了每个人考试信息的纸质准考证发给了他们，并转告耿舒文的话，让他们一定要仔细地熟悉流程，锻炼心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