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嗽着拿起手机，下一秒就冲出了大门。
门哐当一声关上，刚出书房的原罗茂回头看了眼书房，还以为是自己把门砸出了声音。
第37章
曾轶刚骑着车走出没多远, 路过一所初中学校。因为有学校，这片车流比较少，连带着学校周围的小巷道都比较暗。学生已经提前放学了，学校门卫正锁着大门, 哐当哐当的铁门碰撞声在夜晚格外清晰。
他刚要拐弯, 旁边巷子里传出几声叫喊，听起来应该是几个女生。他本来以为是晚回家的学生在嬉闹, 哪知下一秒叫喊声被一声尖叫盖过, 脑子里不由得闪过刚刚在胡正阳店里的电视上看见的新闻, 想起了那个总在学校附近转，调戏女学生的猥琐男人。
车子掉头，从过往的几辆出租车之间穿过，他停下车, 听声音还在继续, 大喝一声快步走进了巷子里。
已经有好几辆出租车降下速度往路边靠，见方程没有上车的意思, 嘟嘟囔囔着踩着油门又离开。
曾轶还没有来, 她也不清楚他从那边过来到底要多久，考虑到他骑着车，就没给他打电话。
她沿着街道往车流人流更少一些的地方走，走过一座天桥时, 却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她。人潮来来往往, 各种声音交织混杂，她怀疑只是顺路的路人，然而那人跟了一路，她稍停顿时，身后那人也顿了下来, 还有些没控制好小迈了几步做调整的细碎声音。
感觉不对，她加快脚步，想走过天桥阴影，到灯光明亮处去。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暴露，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慢了下来，被其他行人的动响掩盖。
前面是上下天桥的地方，一堆人如潮水般迎面涌来，一时间方程被挤得看不见前路。
她攥紧帆布包的袋子，防止被挤掉，本想回头确认一下身后是否有可疑的人，也根本回不了头。
等差不多要穿过人潮，她匆忙回头一瞥，只看见个有些眼熟的中年男人的背影。那身黑夹克尤其熟悉，跟方才李叔身上那件很像。
她还没回过头，来不及做出判断，被刚从桥上跑下来的一个小男孩结结实实撞了一下。
脚步有些不稳。
下一秒，被风吹得带着微微凉意的手臂被一双手拉住，温热的触感慢慢地似乎要把她身上的凉意捂热。
“还好吗？”
是原理。
见方程站稳了，他手上的劲儿松了些，眉目间透露着担忧的神色，因为有好长一截路是跑着来的，呼吸也有些急促。
方程笑着摇摇头，“没事。”
心里却疑惑原理为什么在这里。然而联想到刚才那个很像李叔的背影，好像心里又有了答案。
她抬头看着眼前呼吸有些重的男生。他笑得率性坦然，在和她眼神对接上时笑意更深。
和她相撞那小男孩早跑得没了影儿，他家长匆匆跟方程说了句抱歉，挤过人群去追孩子去了。
原理没着急放开方程的手，拉着她走几步到宽敞处，边缓缓解释：“李叔跟我说在这片看见你了，我问了廖兴梅才知道你没赶上车。”
“刚刚跑着来迟迟看不见你，担心你一个人出什么事，就叫李叔先陪你走一段儿……”说着他往方程身后望了一眼，不见李叔人影，“他没跟上你吗？”
他刚说完，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音量还是忘了调小，他慌忙捂住点音孔，接通电话。
“我看你到了才走的……”电话那端的人刻意压低声音，然而原理手机声音大，她还是听见并听出了那正是李叔的声音。
方程望着自己被原理拉着的手腕。原理手上的力道刚好足以轻轻握着她手腕，不紧，她只需轻轻一抽，就能从原理手心挣脱。
然而她像失去了把思考转为行动的能力。
这么晚了，原理还从江河郡到这边来，远且不说，还要耐着性子坐车在拥挤的车流里缓慢挪动，只说一声谢谢根本不够。
和把爷爷的骨灰盒送回百花荡那天一样，她总料不到，他会在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时候，来到她身边。
早一步，晚一步，他都来了，让她不再只是一个人独自面对。
在她抬头望他的时候，他总适时低下头，笑着，偶尔有点傻气，真诚不做作，含蓄而温柔。
那是十八岁的原理，紧紧地想要抓住相识数年的方程。
李叔接着说:“我追上她的时候人太多了，没挤过去，人停我也得停，根本动不了。但你放心啊，我一直看着她呢！”
听到这儿原理轻咳了一声，他捏了捏嗓子，看样子是被风吹的。
“知道了叔。”他声音低了些，“跟我妈说一声我有事儿，晚点给她发消息。”
了解了缘由，确定了那人是李叔，方程悬着的心落了地，跟原理道了谢。为他对她的关心。
手臂被松开，原理顺势把她手里的帆布包提起，示意她给他提着。
书重，又提了一路，中途人挤时还被擦身而过的行人蹭着跑，她手着实有些酸了，手掌也被勒出了红痕，微微发热。
重量已经悉数转移到原理手上，她没再推辞，松开握着带子的手，“谢谢。”
“找到住处了吗？”
“没，曾轶等会儿就来，我们一起回百花荡。”
曾轶，那个高高大大的男生，百花荡年轻人口中的“铁哥”。
原理点点头，摩挲着手里握着的一把公寓的钥匙。他怕方程一个人住酒店不安全，出门前回房间拿了这把钥匙。
钥匙是他在这附近念初中的时候住的公寓的，后来上高中距离近，就直接住江河郡家里了，这边公寓就空了下来，但该有的设施用具一样不差，各项费用也一直交着，随时入住没问题。但曾轶来接方程的话，钥匙就用不上了。
“去那边坐着等吧。”原理指了指不远处路边的长凳，“那边视线开阔些，他要是来了就能看见。”
原理说的不无道理，方程应了声好，跟着他走到长凳处并排坐下。
“他那边远吗？”
从李叔给他发消息到他过来，也过了好长时间了，曾轶还没来的话，估计是隔得有段距离。
“我不太清楚。”
方程坐得端端正正，脖颈线流畅得像是经过反复雕琢的艺术品，在夜晚灯光蒙照下萦上朦朦胧胧的微光，美好而恬静。
原理心跳还是有些快，不知道是跑过来跑的，还是因为别的。
好在夜色多怜人，总把一些别样的情绪遮掩上一层轻纱，使人看不真切，免于被发现。
“应该快了，别着急。”
“嗯。谢——”
方程还没说完，被原理打断:“别再谢了吧。”
方程转过头，见他轻笑着，神色有些无奈，“也别说‘你先回去吧’，我就陪你等到他来，最近真的不安全。”
几乎有了恳求的语气。
她觉得今天的原理不太一样。浅显看来，就是话多了些。往深了想，又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他在试探。
问要不要去他家是一回试探，也许他已经开始怀疑她已经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现在又是一回试探，在试探他们之间那段看不清的距离，到底多长。
方程不知具体作何回答，愣了愣，盯着一脸真诚的原理望了有两三秒。
男生侧着头，离她近些的左脸上那个酒窝不深不浅，像个精密计算过的陷阱，偏偏又带着纯真和无辜感，诱人深入。
她有些不明白，原理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那么无趣的一个人。
从原理的视线望去，方程目光低垂落到地面，在地上的塑料袋被风吹走时，眸光才闪动，恢复生气。
她望着那塑料袋被环卫工人夹进垃圾桶里，抿了抿嘴唇。
原理以为她还是要让他先回去。
“你跑着来的吗？”
“啊？”原理差点把心里已经编好的，针对方程万一要让他回去时的说辞说出口，“嗯，前面一直坐车，到那边路口那儿才下了车跑过来的，没多长距离。”
方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一个男人走过，身形很像曾轶，但不是。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方程才接到曾轶的电话。
他说在路上做好事被警察说说请去做记录了，前面还有些人，估计还得过一会儿才能来接方程。
“你放心啊我真的是做好事了不是干坏事了！”他强调一遍，“不行，啧，太晚了。”
声音顿了顿，“这样，我打电话给胡正阳，就是我先前跟你说的那个朋友，我让他带你去个靠谱点的酒店行吗？这都大半夜了，你干在路边晃要被你阿姨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他是靠着警局墙角打的电话，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屋里警察问话的声音。
确实太晚了。
曾轶就要挂断电话打给胡正阳，方程忙叫住他:“你没事就行，记得跟阿姨打电话说一声。这边酒店多，我自己去看看就可以了。”
曾轶不答应，但还没来得及接着说，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手机从来没有在外边没电过，今天真的是遇上了。
原理望着方程已经黑屏的手机，见她按了两遍开机键都只有一声震动，有些忍俊不禁。
方程的模样太过认真，然而表情无奈，看上去可爱极了。
原理伸手摸出已经放进兜里的那把钥匙，握在手里，“走吧，街上都没多少人了。”
“去哪儿？”方程抬头看着已经站起身的男生，清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淡淡难以觉察的迷茫，“我手机没电了。”
原理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方程，“记得号码吗？先给他打电话讲一下情况，不然让人担心。”
方程接过手机输号码的间隙，他补充说:“之前在这边读书有套小公寓，挺近的，走个十多分钟就能到，比住酒店安全些。”
第38章
知道方程是手机没电了, 而且有原理陪着她，曾轶放下心，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还给原理。
来的时候没考虑到会发生这种事，她带的那些钱买了书后剩了不到二十, 根本不够住酒店的费用, 连坐出租车去警局都不够。而且这个时间段，大多数酒店也都满了, 她就是有钱, 跑几处也不一定能找到有空房间的。
原理提着她的包, 站在她前面，他们的影子在路灯投影下胶着在一起，被行人踏过也没分开。
没有别的办法，她缓缓站起身。
“麻烦了。”
原理语调上扬, 透着轻快, “不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