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和郑楚浩他们好不容易等啰嗦大王关智诚从床上起来换好衣服回来,方程就已经不见了,他忙着伤心,根本忘了相机还录着像这回事。
当时相机是放在电视柜上的,差不多能看见整个房间。
所以如果内存卡没坏,它应该能告诉原理,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拿起相机慌忙跑上楼进了房间打开电脑,全然听不见身后苏梅和原罗茂在叫他,满脑子充斥着对那天发生的事的疑问,找读卡器的时候手都止不住颤抖。
等真正把卡取出来插进读卡器,他又开始害怕。
害怕他不够有勇气面对已经差不多昭然若揭的事实。
他咬紧牙关,试了好几次,终于把读卡器插上了电脑。
还能读取内容。
然而刚升起的窃喜下一秒就烟消云散。
为了压着心里那份不安,他从边上的袋子里拿出袋梅子,不一会儿,嘎达一声响,梅子的核在上下齿间裂开,一股酸酸还带着苦涩的味道从核里流出来。
他才深刻体会到,人在正常氧气含量的空气中,也会有窒息般的感觉。
录像播放完,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揪着原理的心,疼得他喘不过气来,无意识攥紧的手握着鼠标,因为克制而发着不易察觉的抖。手背上的青筋格外明显,彰示着他内心极大的波动。
他把视频备份存好,关上了电脑带着相机下楼,每一步脚都好像被灌满了铅,艰难,沉重。
苏梅正和原罗茂摆弄着那一箱东西,感慨着日子过得快,被突然又出现的原理吓了一跳。
“爸,妈,你们知道叔叔在哪儿吗?”
他们很少在家里提起原绅,正如原绅很少回这个家。他们之间不过被一层血缘关系牵扯着,谁也没办法放过谁。
原罗茂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玩具枪,“怎么了?”
原罗茂虽说也对原绅恨得咬牙切齿,然而终归是亲兄弟,上面没有了父母,长兄如父,他还是不舍得真的对原绅不管不问。原绅出事没法解决的时候,他也总是第一个到场处理,平时原绅跑不见了,他也暗中留意着他的动向怕他出事,做不到完全漠视。
原罗茂这样反问,应该是知道原绅的消息。
原理握紧相机,怕被发现一样,往身后藏了藏。
“爸,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原罗茂知道从原理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看他样子又像是有急事,最后告诉了他原绅的去向,只是千叮咛万嘱咐,有话好好说。
苏梅和原罗茂不知道原理和原绅之间能有什么事,望着腿边的收纳箱,苦思无果。
半晌,苏梅放下手里的东西。
“老原,我觉得原理心里藏着事。”
原理按原罗茂说的找到了穗和园,但是原罗茂也不清楚具体位置,只说了在哪一栋楼。
原理站在电梯外,试着打了打原绅的电话。
难得接通了。
他问原绅在哪里,原绅先是愣了下,知道是原理,打着哈欠说了个门牌号。
电梯光洁的门上倒映着原理的脸,那双眼睛骤然睁大,对听到的内容感到诧异。
那个数字,原理再熟悉不过。
他捏紧手机,脑子里一团麻,木然地进了电梯上了楼,直到站在方程先前住的那套房门前,才认命般,沉重地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原绅,段诚孝已经在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还有几个男人东倒西歪地,一半身子靠着沙发或墙,一半坐在地上。
屋子里满是积攒了好几天的酒气,
原理不认识段诚孝,但是他知道,这里是方程住过的地方,也就意味着,原绅跟方程爷爷的儿子认识,意味着原绅可能比他更早,就见过方程。
好在原理最后的猜测并不对,方程还在的那段时间,原绅和段诚孝几乎都在外面,他没有见到过方程,他只是在段诚孝跟方程和段光华的交涉中给段诚孝提供了一些建议。
也因为有他的推波助澜,方程和段光华才搬到了穗和园,方程才转到了一中,原理才得以再次遇见方程。
听见开门的动静,屋里的人口申口今着翻了翻身,但睡得太死,没有醒来。
原绅倦容满面,像是熬了好多个夜没有休息。原理并不想关心他的饮食起居,本就不深厚的亲情被愤怒替代。
他不想在方程住过的地方提那些事,毫不留情地拽着原绅出了门,把人狠狠地砸到墙上,后者踉踉跄跄地稳住脚,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个事儿。
原理眼里有怒气,额上青筋凸起,连气都粗了几分。是原绅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他印象里原理是个好学生好青年,从来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从没有像现在这副模样过。
“说吧。”原理把相机举到他面前。
“说什么?”原绅不解。
视频已经保存,原理把相机狠狠砸在原绅怀里,原绅下意识伸手接着,手指被压得弯曲,几乎要断了一样的疼。
他痛呼着弯下腰捂着手,又被原理拽起来,不给他缓神的机会。
“ 方程走那天,偷了你多少钱?”
原绅试图狡辩,靠着墙勉强站稳,“不是我的,是你们的。不是,原理,你什么个意思啊?”
原理摇头轻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同在一个屋檐下同在一个户口本上的人前所未有的陌生。
他以前也以为他只是没有成为世俗眼里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并没什么过错,然而相机里的内容把他的想法撕碎,把面具背后的原绅生生拉扯到他面前,要他认清现实。
“你说她偷你钱,真的吗?”
“你不会做噩梦吗?”
“叔叔?”
这一声称呼,几乎咬牙切齿。
第44章
车子拐过路口, 李叔试图找点什么话题打破车里沉闷的气氛,几番欲言又止,见原理沉着脸望着窗外丝毫没有聊上一两句的意思,便叹了口气, 摇了摇头。
昨天原家发生了什么, 他终究是个外人不好过问,但看原理的样子, 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少年脸上的阴霾在看着路边的女孩身影愈加清晰时逐渐消散, 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浮上点笑容, 却带着点倦意。
他一夜未眠,在方程之前的房间里又坐了一整夜,把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拿起又放下,轻点怕拿不住, 重点又怕揉皱了。
他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哭, 但因为方程,他两度泣不成声。一次是方程离开原家的时候, 一次是昨天晚上。
他不知道拿什么词来形容那种感觉——心里很空很空, 但又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压着,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可笑的是,明明方程才是受伤的那个,他却因为赌气怪了她好多年, 怪她不守信用, 怪她不告而别。
他没有办法想象,那么小小的一个方程,是怎样冒着大雨跑出家门想要摆脱身后的恶梦的,又是怎样把这些事藏在心里一个人默默承受从来不向人倾诉。
是他说了要带她回家的。
是他给了她希望,却又没有好好保护她。
她本来该有一个更灿烂美好一点的人生, 可他把她推向了深渊,还站在外边质问,质问她怎么不上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初致使方程离开原家的人阴差阳错又把她带到他身边来,重新给了他一个机会,去好好地,弥补他错失的关于她的一切。
许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女孩回过头,扬起脸冲他笑着。
今天天气很好,初晨的阳光柔和的光线包裹着女孩,使女孩看起来都更加温柔而恬静,少了平时的疏离感。微风吹过带着早晨微微的潮湿感,大概是不忍心惊扰了这样一幅美好的画面,连被风扬起的落叶都偏离原本的轨迹,从她刷得干干净净的白鞋边上刮过,短暂停留了一下,像是不舍。
原理本来抬起了手打算朝她招招,廖兴梅从旁边小商店里跑出来,挡在了两人之间。她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递了一瓶给方程,另外一瓶放在了行李箱上,是给原理的。
李叔从镜子里看见原理刚抬起的手又放下,然而少年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深,手搭在车窗沿上,头偏着依旧望向窗外,不舍得离开分秒。
视线能及处尚有方程在,足以慰藉他所有的惶恐和不安。
车逼近,廖兴梅最后握着方程的手,苦口婆心地交代:“有事一定不要一个人扛,你永远都不是孤身一人。”
要远走的是方程和原理,她倒是难过得要哭了,一脸苦瓜样。她从小到大不缺朋友,可方程是唯一一个莫名让她想要倾心关照的。
大概是女生的直觉,她总觉得,方程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开怀大笑过。初中时她看多了青春疼痛文学,积累了丰富的想象力,平时见到只流浪猫都能脑补出一场狗血悲催的故事,却又不愿意把小说情节那些不好的经历妄加到方程身上。
班上其他人本来也说要来送送他们的,但是实在各有各的事情,最后廖兴梅组织大家在班群里发了些送别和表达入学祝福的话给两人,由她当代表替大家送送他们。
耿舒文还在群里给大家发了红包,一群人抢得不亦乐乎。见事态有些失控,耿舒文连连叫停,解释说那是给方程和原理的。
发出去的已经被关智诚和肖凯抢了,他只好重新发了两个,其他人没再抢,方程说了谢谢,先领了一个,不一会儿原理也把自己那个领走了。
那之后群里气氛依旧活跃,方程躺在廖兴梅边上听她逐条逐条念着消息,却始终没有听到原理的。那时候原理正在她睡过一晚的房间里站在窗边背靠屋外吹着风,眼眶发红,连撑在桌子上的手都好似无力支撑般微微颤抖着。
那只小熊依旧耷拉着脑袋对着他,好像在问:你怎么不开心呀?
然而小熊看起来,明明比他还要不开心。
车停在了路边,廖兴梅看见原理下车走过来,松开抱着方程的手,低头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
方程动容,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好了好了,寒假就回来了,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你说的话我也记着,有事一定告诉你,好吗?”
听到后面廖兴梅终于破涕为笑,捏捏方程的手,不再唠叨。
原理握着行李箱拉杆,另一手拿起箱子上的水,问:“我的吗?”
他可以有很多话说。但不是这个时候说。
廖兴梅点点头,在原理肩头锤了一拳,“我跟你说清楚,方程在外边要是受委屈了你没派上用场,我从思川飞过去也要狠狠揍你一顿!”
方程扯扯廖兴梅的手,想要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然而原理却很郑重地点点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站到方程边上,和方程眼神对上时只是浅浅一笑,随即望着还吸着鼻子的廖兴梅,“绝对不负重任。”
“我们走吧。”
他再次转头,方程从他明澈的眼睛里,看见了面色微怔的自己。
丛林里的小鹿在听见异响时会惊慌,但在看见透过树冠投下的阳光碎影时,是惊而喜,心怀愉悦的。
此时的方程是后者。
车一路驶向机场,难得畅通无阻。
其间方程给曾轶发了个消息告知他已经出发了,原理也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关智诚应该还刷着牙,口齿不清,听大概意思是问原理到哪里了。他刚起床,看看能不能赶上点去机场送送原理和方程。
“还有一个半个小时,不太来得及,寒假回来你再来接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