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十分钟，班上负责打扫的同学也陆续走了出去，教室渐渐静谧下来，只余外边操场嬉闹的人声。
因为多了一层任务，需要管班级，在最后一节自习课上，林尤月没有完成今天在学校的计划。
在这方面，林尤月对自己有着严格要求——在学校能够完成的任务就在学校完成，不要拖延。
所以，她决定在学校做完了再回去。
刚升高中，他们晚上还不需要来上晚修，但是，学校会给有需要的学生开放教室，除去规定时间内，在课下时间，他们可以自由进出教室。
当然，每个班的情况都不同，他们班的教室钥匙归生活委员管，但又因每个人的作息习惯不同，为了照顾早来的同学，钥匙就放在了窗边上。
放学后的轻松心情伴随着广播的开始。
先是一段积极向上的好词好句，再是流行音乐的播放，当然，还有少不了的点歌环节。
富有节奏感的音乐敲打在耳边，林尤月专注地梳理今天的知识点，端正的坐姿下，踩在地上的帆布鞋，几乎看不出，在很轻很小弧度地随着音乐节拍在点着。
篮球场那边。
陈舟望打了几场下来，看眼天色，拍了拍杨嘉明。
“我回了。”
“这么快，行吧，球接着，你顺便拿回去，我不想回教室了哈。”
陈舟望接过，朝他摆摆手后，单手拿着球走了。
广播的音乐在耳边回响，放学后的校园，气氛轻松惬意。
陈舟望踩着阶梯，不急不缓走上去。
每次认真完成计划，都会给林尤月带来充实感，以及安全感，这会让她更有底气去做其它事情。
这也是在生活上，唯一能够给她带来开心的事情，或许可以这么说吧。
她不像林多颜那样，聪明，一学就会，不会担心学习上的任何问题。
而她，需要花费很多很多的精力和时间，一直埋头用功，才能达到稍微理想的效果。
通往理想结果的唯一桥梁，就是不断努力。
她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追上别人的尾巴。
她也必须不断努力，让他们满意，以此更好的消除在她内心占据多年的愧疚。
林尤月抬起头，大脑在保持着一整天的紧绷精神状态下终于松懈下来，她感受着晚风在脸上轻抚。
但林尤月没意识到，她开始随着外面广播传出的音乐，轻轻哼唱。
教室就在眼前，但陈舟望的步伐却渐渐放慢了下来。
整栋教学楼空荡荡，一点细碎声音都会放大在耳边。
陈舟望觉得自己大概是打球打得有些不太清醒了，不然为什么会在这里听到。
思绪因看到窗边少女的身影戛然中断。
陈舟望完全停了下来，他定定站在走廊上，脸上的神情也一改以往。
脖颈上冷白的皮肤上，青筋微微凸起。
他墨黑的眼眸晃着光，唇微微抿紧，刚清洗过的手还沾着水，有滴水珠从他手指骨坠落下来，在地上绽开。
情绪就像一瞬被拉紧的弦，迅速绷起，又平稳恢复原样。
陈舟望抬脚，隔着一堵墙，他停在两扇窗之间。他就这么抱着球，低垂着头，安静又专注地陷入，听众者这个角色。
林尤月意识到自己又逾越的时候，是突然中断的广播声。
她有些仓促且慌张地收回视线，并将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
只有她。
她放心下来，拿出书包开始收拾，准备回家。
还没放几本书，她就看到陈舟望拿着篮球走了进来。
在看到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
“……你还没回去？”
林尤月也有些意外，原本还以为他忘了把手表带回去，没想到他还会回教室。
“你不也是。”
陈舟望在后边将篮球放好后，走回来。
林尤月则继续收拾着课本。
陈舟望走回自己的座位，他现在看上去就是刚运动不久的状态，额前的撩拨开的碎发染着湿意，胸前的纽扣解开了几颗。
锁骨那处骨骼轮廓明显。
而那里面没有项链——他听从并执行了她的话。
很快，林尤月收拾好了，她将拉链一拉，背上去，再整理一下肩带，衣摆，衣领。
没问题后，她转身面向陈舟望。
陈舟望站在他的座位区域，头微微低垂，碎发也垂落一些，在他眉眼覆上一片阴影。
他伸手过去拿手表，不疾不徐戴上。
他站在那，没有刻意让出一些间隙，林尤月这样走过去会跟他身体触碰上，见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要出去，她便耐心等了一会。
直到她都快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时候，他戴好手表的那只手撑在了课桌上，并缓缓侧身了过来。
身高往往是能给人带来压迫感的，更不用说在几个拳头的距离内，与人对视了。
这个角度，这个距离，少年的肩显得异常的宽，好似她就被他的怀抱给包围了。
在她的印象中，陈舟望是待人礼貌，且有分寸感的，但在此刻，他的眼神让她的心有些在空中飘的感觉，不太真实，不太安稳。
她好像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作为异性所带有的——入侵感。
这样的入侵感竟会出现在这般绅士少年的身上。
她愕然不已。
但是等她一回神，她看到他那如阳光灿烂的笑容绽开，好似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他微微让开，单手撑在课桌上，靠着课桌边缘。
在她经过的时候，他垂着的手微微抬起，视线直勾勾跟着她。
“明天见。”
第15章 小翘鼻
“叮咚叮咚。”
陈舟望将热水倒进杯子，雾腾腾的气冒出，他五指握住杯身，将水杯放在茶几上。
随后他坐下去，面对着他的还有放在前面的平板，上面正显示着视频通话。
等待对面的郑女士接受的间隙，他伸手拉出下边的抽屉，拿出一盒药。
刚从那拿出一粒，视频接通了。
屏幕上的女人一头微卷长发，上身穿着时尚又优雅的西装外套。
“Hi~”
陈舟望拿着药盒晃了晃，“晚上好，郑女士。”
郑舒则回他一顿招手。
“今天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早跟我视频？我很意外，我亲爱的儿子。”
陈舟望仰头将药放入口中，再喝一口热水。
郑舒看着他吃完，“最近还在吃？”
“不，偶尔。”
“我看你的状态很好，这让我很安心，看来贾斯特先生的话是对的，我应该早些让你回国。”
陈舟望摸着后脑勺笑了笑。
“你不需要感到抱歉，我一开始也不太赞同他的想法，但是一踏上祖国的土地，我才发现，我并没有我想象当中的那么排斥，相反，我的内心感到无比开心，他是对的。”
对面的郑舒正了正坐姿，说，“那么，跟我分享一下你最近的状况吧，我已经开始迫不及待要听了。”
他将喝完的杯子放在一边，弓着腰，手肘撑着腿，两手指交叠，眼底笑意溢出。
“那我们开始吧。”
时间在悄无声息流逝。
陈舟望靠在沙发后背，头也往后一躺，面对着天花板，他抬手揉了揉眉骨。
郑舒垂眼看了眼腕表，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她笑眼弯弯，看上去是如此的年轻有活力。
“才九点半，你就困了，这是个很好的迹象……咦你的护身符呢？”
陈舟望一时失笑，他直起腰，把放在一边的项链拿过来，放在屏幕前，有些哭笑不得地回，“为什么你要将它称呼为护身符？”
郑舒严肃了起来：“那是大师要求我这么称呼的，你为什么不戴着？你要时刻戴着，知道吗？”
“没想到一向主张唯物主义的郑女士会如此迷信，那只是一件银制的首饰。”
虽然嘴上这么说，陈舟望还是乖乖听她的话，戴上了。
郑舒对他这句话稍感到些不满，用着教导的语气，“有些东西很玄学，你别不信，那位大师还说，这护身符可不只是护你平安，它还会在你的学习上、以后的事业上，甚至是友情、爱情上，它能够发挥奇妙的作用，小看它，是你吃亏。”
“嗯哼。”
陈舟望顺着她的话连续点头，然后动作一顿，“但我的同桌……”
“她、”他又摸后脑勺了。
“不是……是学校不允许学生戴首饰，郑女士，你连你高中母校的校规都不记得了？按理来说，这不太应该。”
郑舒恍然，随后干笑了几声，“在国外待久了，人也上年纪了，不记得也是难免。既然如此，那你就随身携带着，不一定戴在脖子上。”
“我是这么做的。”
谈到了高中母校，郑舒想着也有十来年没回去看过了，回忆着临阳中学的模样，都模糊了。
便朝他摆摆手。
“找个时间拍张照片发过来，噢，不要照片，拍个视频吧，那样更直观一些，我看看现在的临阳中学都有什么变化了。”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陈舟望应下，问：“你想看什么？整个临阳中学？还是……”
“随你的想法来。”
脑中有回忆浮现，一时间想跟他说说自己学生时代的事迹，但时间上有些不太允许了。
她面目柔和下来。
“等我在这边忙完，我会找个时间回国一趟，我很期待与你见面那天。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天，妈妈有多想你。”
说完，隔着屏幕给了他一个拥抱。
陈舟望曲着双腿坐在沙发上，敞开手臂回应她，“不用担心，我一个人没问题。”
说了也有一段时间，陈舟望突然发现一向黏人的小森米不在。
看出他的疑惑，郑舒说，“他跟着你爸去了你姑姑那，今天他要是知道你跟我视频，他肯定不去了。”
“家那边都还好吧？你外婆身体好不好？”
“嗯，都很好，这个你可以放心。”
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郑舒控制着聊天时长，让他好去睡觉了。
最后要挂断的时候，陈舟望却是想起了什么。
“我初中用过的手机，你还保存着吧？”
郑舒神情一顿，笑意有所收敛，她注视着他，“对，你的那些……我都替你保存着。怎么了？”
“你把那台手机寄回来吧。”
他目光认真，缓缓开口。
“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
最近早上的温差开始变得越来越大，薄薄的衬衫外套裹不住暖意，但过不了多久，温度又会回归平常。
自行车轮胎碾过地上零碎的落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陈舟望拿着牙刷走出阳台的时候，就看到林尤月骑着自行车从另一头出现。
他含着牙刷，双手撑在阳台上。
在她经过门口的时候，他抬起手，想跟她打招呼，但下一秒他发现，距离有些远，喊起来大概会扰民。
他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兀自笑了一番自己，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身影从他视野消失。
还是跟往常一样，林尤月是第一个到教室的。
她放好书包，走到另一边把窗都打开。
这会的风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凉意，林尤月又将窗关上一些。
她垂着眼做这些的时候，看到楼下的校园道上有零散的学生在走。
做好这些，林尤月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语文书，开始背文言文。
所有的课程都已经开始正式上了，班主任安排的抽背也开始了。
今天早读课组长会检查组内成员的背诵，尽管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她还是需要复习一下。
清晨，整个校园还处于安静的氛围。
林尤月默声背了一会，教室前门站了一个人影。
陈舟望看一眼空荡荡的教室，最后视线回到她的身上。
他走过去。
手中的牛奶搁在桌上，陈舟望卸下书包。
林尤月还在专注背着书，认真到他来了也没注意到。
陈舟望就这么站着一会，随后他坐下来，面对着她而坐。
然后抬手往她面前一伸，摆了摆。
林尤月眼睫毛一动，她停止了背诵，抬起头。
陈舟望笑，“早。”
林尤月看了一眼教室，发现他是第二个到教室的。
“……你今天来得很早。”
陈舟望点点头，身子侧回去，拆下牛奶瓶上的吸管，“我昨晚睡得还…不错，你呢？睡得好吗？”
林尤月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概念，睡觉就跟每天要吃饭一样，到点就睡，不存在什么好不好，坏不坏。
“还行。”
“你的作息很规律，我猜。”他说。
林尤月不可置否，“算是，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林尤月继续背书了。
陈舟望没再打扰她，从背包拿出一本书，开始翻看。
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周围安安静静，伴随着墙上时钟的走动，教室开始走进人。
林尤月抬起头看了眼时间，合上课本，但她的动作在中途突然一停。
她扭头过去。
就看到陈舟望单手撑着侧额，另一手覆在书本上，面对着她，眼睛闭着，呼吸均匀。
前一秒还说昨晚睡得不错的人，下一秒就在她面前睡着了。
早读时间还没到，林尤月也就没叫醒他。
但是。
林尤月的注意力转移到他压着的那本书上。
他的手挡住了封面，她看得不太清，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能看出——这是一本课外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