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樊松开她,一脚把门踹上。
“怦”的一声,有墙粉震落,在阳光中飞浮起。
林尤月看着谢锦樊开始朝她走近。
“谢锦樊,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冷声说。
林尤月往后退,趁他不注意就将手上的记名册砸上去,再往门口跑。
可在她碰到门把手的时候,谢锦樊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翻过来,压在墙上。
谢锦樊控制住她的双手,看她拼命挣扎,脑后的马尾也因为紧贴着墙而瘪下来,再随着她挣脱的动作,乌发散落,发圈掉在了地上。
谢锦樊开始解她的纽扣。
谢锦樊好像疯了,无论她怎么喊叫他都像没听见,只死死地控制她,不让她挣脱一分一毫。
手腕那圈已经被他抓得泛白生疼,但林尤月感受不到,她眼神恐惧且带着空洞,看着他就要解开第二粒。
疯了疯了……
林尤月浑身发抖。
她颤着音喊:“你敢?!”
话落,门被打开,陈舟望走进来,急快拉开谢锦樊。
他单手攥着谢锦樊的衣领,一用力,将他带去另一边。
谢锦樊的后背就这么砸上墙壁。
陈舟望胸膛起伏,抬起的拳头在半空停下,手背,手臂,青筋凸起。
他看着谢锦樊露出得逞的笑。
“原来你生气是这样的啊。”语气调侃,丝毫没有悔意。
“打,你倒是打下来啊。”
沉默对峙片刻。
陈舟望松开他,收回手。
他没有回话,而是转身走向林尤月,弯腰捡起地上的发圈,弄掉上面的灰尘。
握起她的手,将发圈戴上去。
指腹轻轻抚过她掌跟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对不起。”
他们之间好像总是在对不起。
林尤月握紧手,她很想说这不关你的事,不要再说对不起了。
为什么总是对她说对不起。
为什么。
林尤月看着他低垂着眼眸,挺直而宽的肩背此时好似被什么压着,她看着他把她的手轻轻放下。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捡起地上的记名册,他将她带出教室。
陈舟望站在门口,把记名册给她,清俊的脸上久违地露出她熟悉的笑容。
“回去吧。”
然后将门关上,将她隔绝在外。
杨嘉明跟着陈舟望赶来,站在一边也很久了。
他从窗看一眼里面的陈舟望和谢锦樊。
“林……”
林尤月在原地站了很久,随后她转身走了。
杨嘉明再次看一眼里面,又担心林尤月,没多想就跟了上去。
教室内。
陈舟望走到谢锦樊的面前。
谢锦樊丝毫不在意他让林尤月走了,他看着陈舟望站定在他面前。
“我要是还活在这世上的一天,这样的事情就不会结束。”
隐隐的读书声传来,有风经过教学楼,窗帘被轻轻带起。
“谢锦鸿,你听好了。”他的声音很轻很淡。
“你妈妈”他缓缓停下来。
从始至终,陈舟望都没有想过要提起已逝世的人,那是对已去的人的不尊重,也是难以说出口,曾经困扰他的心结。
谢锦樊因为他这一句话,脸色一瞬变得差下来。
他咬着牙,“陈舟望你敢再提一句我妈试试?”
说着就揪着陈舟望的衣领,就像那日在警局前,就像在葬礼上。
“你不配。”
陈舟望没有顾及谢锦樊的情绪再度失控,他眼神平静看着谢锦樊:“曾阿姨曾经……”
一拳就这么砸在了他的脸上。
陈舟望头侧回来,嘴角有血流下来,但他并不在意。
他再次看过去,继续说。
“曾阿姨曾经给我妈打过一通电话,你知道这件事吗?”
谢锦鸿再次挥过去的拳头一下停在半空,就那么一两秒,他继而一脸凶狠将拳头砸向他的肚子。
“你闭嘴!闭嘴啊!”
陈舟望没有躲,他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温柔又克制。
“阿姨说,你是她活下来的动力。”
“你放屁!”谢锦樊蓦地嘶吼,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陈舟望挨着他的打,眉眼在阴影里。
“但那时,你太让她失望了。”
“郑小姐,我是谢锦樊的妈妈,我知道我这样打来有些唐突,但如果你不忙的话,能允许我同你说几句话吗?”
郑舒接到这通电话时,她正在收拾着行李,怔了几秒,她走出阳台。
“当然可以,我不忙,你身体还好吗?”
“我身体很好,谢谢你。”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舟望是个好孩子,你把他教育的很好,造成这一切都是我作为父母的不称职,真的很对不起,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弥补……”
“你不必太过自责……”
她笑了下,又说,“不知道同为父母的你有没有这种感受,把孩子当成活下去的希望。”
“你应该没有吧?”她又笑了笑,只是这笑里带了些哽咽。
郑舒看着外边的风景,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
长久的沉默过后。
“请把这一切都当成我的错吧,我会赎罪。”
……
为了解开他的心结,郑女士将这事告诉了他,跟他说——
“如果你还认为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害死了谢锦樊的母亲,那那个时候,他母亲明显有不对劲的时候,而我却没有察觉,从而错过了挽救一条生命的机会,这样,妈妈也有错。”
“可是儿子啊,如果凡事都能够提前预知,意外也许会消失,可我们都不具备这个能力。”
——“我们只是普通人。”
讲台上,老师滔滔不绝地讲着课。
林尤月坐在课桌前,机械地记着笔记。
“诶,听说了吗?”后面忽然有人说。
“什么?有什么八卦吗?”
“不算八卦吧,就是有人在学校打架,都闹到学校领导那边了。”
“啊?谁啊?我们学校竟然还会有人打架。”
“就是那个谁,我不太记得叫啥了,另一个我倒知道,就是一班的陈舟望。”
“陈舟望?我知道他,他人品超好的,还特别帅,但他怎么会跟人打架啊?”
“不是跟人打架,是被打了,我听人说还流了不少血,贼可怕!”
笔在纸上倏地划了一道。
林尤月嘴微微张开,吐着气息。
紧接着她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在班上所有人包括老师诧愕的目光下跑了出去。
教师办公室,周杨欣看到林尤月经过的身影,看眼时间——正是上课的时候。
周杨欣走出去,刚想喊她,就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
跑到那间教室后,里面已是空荡荡无一人。
林尤月着急地发出了一些哽咽音,喉咙像塞进了一团棉花,上不来下不去。
突然,外边传来一些人声。
林尤月转过身,整个上半身靠在栏杆上,她双手抓着栏杆,视线急乱地找过去。
——没有陈舟望的身影。
林尤月又跑去高二一班。
可座位是空的。
她站在门口,迎着他们疑惑的眼神,所有的勇气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同学,是有什么事吗?”讲台上的老师停止了讲课,问。
林尤月摇头,道歉后离去。
后来她从杨嘉明口中了解到,陈舟望请假回去养伤了。
然后一个星期过去。
“说来我也想去看看他来着,不过他说没有事,你也不用担心。”
“还有不好意思啊,之前是我误会了你,其实你还是有把陈舟望当朋友的,”杨嘉明摸摸脖子,“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
停顿一会,杨嘉明又说。
“但是林尤月,我建议你要是真想关心他,直接当面问他比问我好,你信我,舟望他绝对会开心的。”
林尤月垂着眼,点点头。
在她离开之际,杨嘉明突然喊住她。
“林尤月,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到,其实上次送你回家的不是我爸,给你买药的也不是我。”杨嘉明停了下。
——“是陈舟望,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
自上了高二以来,林尤月在家的时间也变少了。
在即将升高三的末尾,要是家中没什么事,她每隔两三个月才回去。
也许是分开的时间长了,孟雅萍对她的唠叨也少了,在她难得回家一趟的时候,做了一桌丰盛的菜。
在再次就要返校的傍晚,林尤月背着书包,帮她奶奶淋菜。
“伙食费够不够呐,不够跟阿嫲说,阿嫲有。”
“够的够的。”
吴国红站直,手在腰上扶了扶。
“自己在外边要照顾好自己,不用省钱,想吃什么就买,你爸妈这点钱还是有的,知道不。”
林尤月点头。
交代完这些,吴国红又开始拔掉烂的菜根,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你郑奶奶那外孙,”吴国红拔着菜根突然说。
“你没住宿那会,我看他老跟在你后边。我中午淋菜的时候也跟,下午淋菜的时候也跟。”
林尤月顿了下,继续给菜浇水。
“我们顺路。”
“我晓得。”
老人家摆摆手,开始哑哑地笑,“我还纳闷了,这孩子怎么老跟着你,还一直傻站着,瞧你到家门口了才晓得走。”
林尤月这次停下了动作。
吴国红看她愣愣的模样,拿过她手中的水瓢,从桶里舀了一勺,给刚种下的菜种子喝水。
“看你这样,这是不知道呢?”
林尤月一下站起来,急忙留下一句“阿嫲我走了”,然后奔向门口。
来到学校后,林尤月没有去自己班的教室,而是跑向高二一班。
一路跑去,风将她的头发扬起,许多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
而令她一直纠结且犹豫的问题也在那一刻得到了释怀。
这次她不想再逃避了。
——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他说。
——她好想见到他。
她怀着期待且忐忑的心情,喘着气站在高二一班门口前。
她甚至都不想休息一会。
里面的学生零零散散,林尤月走进去,她视线焦急且急切。
可她没有看到陈舟望的身影。
林尤月越过站在过道的人,来到他的座位。
然后后边传来一声——
“同学借过一下。”
林尤月让开,然后她就看着这位同学坐在了他的座位上,还拿出书来看,仿若这里就是他的座位。
杨嘉明背着书包从门口走进,看到林尤月,顿了一下,走过去。
“林尤月你怎么来我们班了?”
林尤月看向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陈舟望呢?”
杨嘉明把书包放在课桌上,一会。
“他走了,你不知道吗?”
林尤月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走了?”
班上有些吵,林尤月跟着他走出来。
“他去哪了?”
杨嘉明揣摩着她的表情——林尤月看上去是真的不知道啊,这怎么回事。
“难道舟望没有跟你说过,他要离开临阳了吗?他前些日子还办了退学手续,原因我猜,大概跟谢锦樊有关,退学好像还是他家人提出的。”
林尤月怔住。
好一会。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倒不清楚。”
“不是,舟望没告诉你,难道也没有跟你道别吗?我以为你知道。”
……
林尤月走在走廊上,步伐很慢。
身旁断断续续有人走过,林尤月抬起头,她看着前面的几个男生在看到她后,急忙将手上的烟放在背后。
她停下脚步。
回想她和陈舟望几次的见面,回想他最后一次对她的笑以及升高二后第一次见面的最后一句话。
在她质问他为什么会跟谢锦樊在一起,他说——
“这是我的事情。”
“记吧,记完我要走了。”
然后在她低下头记名字的瞬间,陈舟望看向她的眼神。
林尤月呆然地站在原地。
这一刻,她终于醒悟,原来那一句平常的再见,是他即将离开的告别。
第45章 小翘鼻
再次放假,已是一个月后。
林尤月坐公交从学校回来;下站后,她开始步行回去。
路上人流不大,林尤月独自走在路上,经过陈舟望的家时,她停了下来。
里面的花圃一如既往的鲜艳,美丽,只是因为主人好像不在,整栋房子安安静静,如静止的艺术品。
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前突然出现那三只小家伙,它们吐着舌头,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因为兴奋,屁股,尾巴又扭又甩,把门杆拍得啪啪响,还“嘤嘤嘤”地发出哼叫,试图将毛茸茸的脑袋伸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