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隔阂未消, 姜半夏懒得和对方打招呼，只瞥了一眼。
但让她挺惊讶的是，以往见到她都不免开出两句嘲讽、要跟她怼两句的周俊，这次脸色苍白，目光无神, 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怕是连身边站着姜半夏都没意识到。
姜半夏笑了：“恶人自有恶人磨……”
纪梨：“可不嘛。”
又过了一周，姜半夏那边又接到通知，说是小野同意继续合作, 培训照旧。
这次姜半夏再去找小野, 小野倒不像之前那般盛气凌人，两个人默契地没提先前的争吵，公事公办地完成了合作。
卢从说：“听说合作条件没变……小野这人也奇迹般好相处了, 周俊按理说是立了个大功啊。按他的性格, 不早该拉个群显摆一圈了？”
说着, 卢从捏着周俊的腔调：“如果不是我, 这个项目早该完蛋了，你们都该好好反思反思，平时的工作是不是做得不够，是不是没有更主动——”
姜半夏：“你还惜命的话就少学两句。”
卢从给嘴拉了个拉链。
纪梨查完OA记录，抬头：“嗯……他请了一周病假。”
剩下两人一愣，随后三人很不厚道地齐声大笑。
笑完，姜半夏思忖着：“我总觉得有点太顺利了……”
按小野的性格，真就这样忍气吞声？
但现在又没什么线索，她最终也没想太多。
-
眼下，还有更让姜半夏发愁的事。
这几天追求小卷毛的事情并没有太大进展，主要这个人和现实反差太大了，在微信里真的聊不起来。
姜半夏自认属于能聊的类型，给她什么话头她都能接，但小卷毛却格外冷淡，话题终结的能力练得炉火纯青。
姜半夏跟他聊天，只觉得好像攀岩者碰触光滑的岩壁，根本无从下手。
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里播报广播节目《恋爱对对碰》。
《恋爱对对碰》是广播站同事极其钟爱的一款恋爱电台节目，每到周五，必然播出。饱受锋济员工诟病。
广播站虚心听取，坚决不改。
“听见这玩意，就知道广播站那人绝逼还是单身狗一只。”卢从一边挑着土豆烧肉里的姜，一边吐槽。
姜半夏心不在焉地说：“好像你不是一样。”
卢从不服：“我不是又怎么样！我不是也不需要这种低幼节目帮助我找到对象！啊？姜半夏，难道你需要吗？”
姜半夏没理他。
姜半夏在认真听节目。
“白色情人节快来了，大家有准备好礼物吗？”
“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追人小妙招NO.7！”
“美食是链接人与人之间的桥梁！记得经常投喂你的追求对象哦！”
“如果有一些厨艺才能的话，手工制作的美食更能赚取好感哦。”
“笔记都做好了吗？祝大家感情顺利！我们下期再见咯！”
卢从表示轻蔑：“就这玩意，你真的信？”
姜半夏也很轻蔑，只有像卢从这样没有目标的人，才会不屑于这些实用的方法。
姜半夏连夜把烤箱买回了家。
第二天周六，姜半夏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对着刚刚拆封、还摆在地上烤箱发呆。
和烤箱大眼瞪小眼了五分钟，姜半夏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草……冲动了。
姜半夏其实不太会做饭，洗切摆盘都还凑合，主要是一下锅就完蛋。
那天煮的面条是她厨艺能抵达的极限，因为煮面条用的水多，不太容易烧糊。
所以朴杨说卖相普通也真没多冤枉她。
过了会，姜半夏抓了把头发，下定决心似的，打开手机D站，进了自己的直播间，点了开播。
标题就是：【白色情人节礼物，来点建议】
姜半夏本身不玩直播，看到也少。自己有直播间，主要是因为自己的产品要做直播功能，她做竞品调研的时候，就亲身体验了一阵。
也都是瞎播，后来功能做完了，姜半夏就也停播了。
有一阵没播，本身也没几个粉丝，姜半夏以为没几个人会看来着。
但她低估了自己那帮粉的死忠程度，刚开播没多久，屏幕上就飘起了弹幕。
【看我刷到了什么】
【奶奶你关注的减肥区主播终于开播了】
【还知道回来呢，没有你我这几个月胖了十斤，你拿什么来赔我？】
【前面的，我跟你相反，我这几个月都没东西下饭了，目测瘦了不少】
姜半夏以前直播主要是直播做菜，不露脸，就做菜。她当属又菜又爱玩的典型，做出来的东西经常能展示出诡异的颜色，诡异的效果。
一部分人拿来抑制食欲减肥，另外一部分人则拿来下饭。
姜半夏把摄像头对着地上的烤箱晃了一下，又把手机扔一边，躬身把烤箱抱到了该有的位置。
绷着脸说：“你们胖瘦跟我有什么关系？少道德绑架。”
弹幕里又刷起了别的：
【有人注意到直播间标题了吗？白色情人节礼物？】
【怎么，你要做吃的送出去当礼物吗？这是情人还是仇人啊？】
【心疼收礼物的】
【心疼加一】
【对此我只能说：窗户，白纸，快跑.jpg】
姜半夏瞟了一眼弹幕：“少在那说风凉话……我这次认真的，不瞎做。”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然后你都做出了什么来着？】
【做出来一锅绿色的粥，我妈以为我被霍格沃茨录取了正在偷偷上魔药课】
【你终于承认你以前是瞎做的了？录音了】
“以前也不是瞎做的……不跟你们废话。我今天要做蔓越莓饼干，烤箱基础课啊，这你们再不会说不过去了。你们呢帮我盯着点，哪要翻车了，就把我拉回来。”
【我们没拉过？你犟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说你怎么突发奇想开直播了，原来把我们当工具人来了，气抖冷，退网！】
【没关系兄弟们，我们把话反着说她也看不出来。你不说我不说，情人何时才遭殃？】
【前面的不对吧？应该是：你不说我不说，情人早晚也遭殃】
“……”
姜半夏不搭理这帮人了，把手机支架支好，对准了案板，又把提前买好的材料拎到了流理台上。
“少说废话多干事。我开始了。”
-
白茶餐厅。
暮色降临。远方的天空染上夜色，街边亮起昏暗的路灯。
男人穿着薄款长风衣，在餐厅门口停驻片刻。
他身形高挑，气质冷然，仅仅是随意站在街边，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餐厅门口的灯光将他的发丝染上朦胧的光。
等待三分钟后，男人似乎收到了消息，他低头看了眼，又把手机收回口袋，转身推门进了餐厅。
服务生立刻迎来：“你好，请问几位？”
男人说：“两位，有预约。姓裴。”
裴砚在包厢等了有二十分钟，苏柔才姗姗来迟。
苏柔已经上了年纪，全然没有年轻时那般娇俏的美貌。岁月爬升上她的脸颊，在她的眼角眉间印下皱纹。
衣着也简单，看上去有些旧了。
在裴砚关于苏柔的记忆里，她是很讲究的女人，名牌奢侈品只用一次就不愿再用，嫌掉价。
裴砚站起身，喊了一声：“妈。”
“抱歉，来迟了……”苏柔有些局促地说，“主要是……”
她犹豫了一下，侧过身子，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从她身后冒了出来。
“阳阳，”苏柔教他，“这是你裴砚哥哥，喊哥哥。”
阳阳抱着苏柔的腿，从苏柔身子后面看裴砚，眼睛瞪得很大，表情里有一丝敌意。
苏柔让他喊，他也没喊。
反倒抬头问苏柔：“你今天就是来见他吗？”
苏柔的身形僵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解释似的。
裴砚瞟了小男孩一眼，淡淡地说：“坐吧。”
桌上本来只有两副餐具，裴砚又让人上了一副。
苏柔和阳阳坐在裴砚对面。
阳阳的表情不善，不像是来吃饭，倒像是谈判。
裴砚倒是没什么情绪，把菜单推给两人，让他们点菜。
苏柔翻了翻菜单，选了几道菜，抬头问裴砚的意见。
阳阳不乐意道：“你这都点的什么？怎么没有一个是我爱吃的？”
苏柔顿了顿，看了一眼裴砚的表情，又耐心哄道：“妈妈爱吃，能让妈妈尝尝吗？”
阳阳反问：“你哪里有爱吃的菜？”
苏柔哑口无言。
裴砚说：“菜单给我。”
他把菜单拿过来，划掉了苏柔选的几道菜——是他曾经爱吃的菜色，如今却也没有了偏好——又点了几道别的。
是记忆里，苏柔格外喜欢的。
虽然现在也不一定了。
阳阳看他如此专断□□，并不乐意：“你为什么都不问我？”
裴砚淡淡看他：“不吃可以不用来。”
裴砚的语气眼神都很淡，也听不出情绪，可阳阳就是被看得有些发怵。
他又拉不下面子，最终小声嘴硬道：“凭什么！”
裴砚没理他，他也不敢再继续说话了。
菜上来之前，席间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过了一会，苏柔说去洗个手。
又问阳阳去不去。
阳阳说：“不去。”
苏柔劝不动他，只好自己离开了房间。
屋里就只剩下阳阳和裴砚两个人了。
裴砚并没有和这个小孩说话的兴趣，低头拿起手机。
几乎是无意识地，他点进了姜半夏的朋友圈。
没什么更新。
上一条他看过挺多遍了。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句。
“她是我的妈妈，你为什么要喊她妈妈？”
裴砚抬起头。
阳阳的眉心蹙起，一双眼睛瞪着，像是和他是几辈子的敌人一般。
语气也很强硬：“你要抢我的妈妈吗？”
第18章
裴砚垂眼, 看了怒气冲冲的小男孩几秒。
没说话，轻嗤一声。
小孩自觉被轻视，更生气了，几步冲到裴砚面前：“你说话啊！是不是心虚！”
他想去拽裴砚的衣角, 抬眼, 冷不丁对上裴砚冷下来的目光。
陡然有种畏惧之感, 竟又不敢再上前一步了。
苏柔回房间, 看见一大一小两人对峙, 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阳阳！你做什么呢？”她难得声音严厉。
阳阳难以置信地回头。
从小最惯着自己的妈妈竟然对他发火，以从未有过的严厉声色。
这让他觉得震惊，又非常委屈。
撇了撇嘴, “哇”一声哭了出来。
跌跌撞撞跑到角落, 以反抗的姿态，想得到偏爱与安慰。
苏柔却没有理会他，对裴砚说：“我让他爸爸来接他，把他带回去。我们安静说话。”
阳阳的背影僵硬了一瞬，哭得更厉害了。
苏柔叹了口气：“阳阳太不懂事了, 比你小时候差多了。”
裴砚微顿，瞥了一眼角落的阳阳。
小孩显然听得很清楚，连哭声都止住了一瞬,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肩膀却微微颤抖着, 像是尽力在压制情绪。
“不用了，”裴砚说，“您和他吃吧, 账已经结了。”
他站起身, 披上大衣, 离开了包厢。
留下一句：“您过得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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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砚是打车来的。
周末的晚上正是人流高峰, 叫车不算好叫。
他在手机APP上预约了出租，站在路边等待。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下了小雨。
很细的雨丝，也不密集，只在路灯下，才能看出道道反光。
空气微凉。
莫名地，想起回国后，第二次和姜半夏见面时的那个雨天。
站在便利店门口的屋檐下，因为尴尬，而不好意思找他借伞的模样。
明明平时胆大得不像话，在他面前倒是还假装矜持。
裴砚无声扯了下唇角。
有女孩与裴砚擦肩而过，走出两步，有些困惑地回头。
不理解怎么方才看上去还冷若冰霜的男人，怎么突然心情很好的模样。
裴砚拿出手机，几乎像是肌肉记忆一般，打开了微信，正准备点进姜半夏的朋友圈。
却看到半个小时前，通知栏里躺着的一条通知。
【你关注的D站主播-Ginger-开播了！点击此处进入直播间，和主播见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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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半夏对着烤箱里刚拿出来的不明焦炭，表情很是有些一言难尽。
弹幕里刷过了无数条的【哈哈哈哈哈哈】
【说你温度设定太高了你还不信】
【让你盯着烤箱你还不盯】
【非要自己做晚饭，晚饭也拉胯了】
【姜厨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姜半夏据理力争：“……不是，网上都说我这款烤箱温度偏低，得设高点啊。”
【啊对对对】
【那你接着烤，还按这个温度来，看好你哦】
姜半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