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步莫名就随着裴砚，往电玩店的方向走。
店长戴着一副眼镜，正费力识别着账本上的字，听见响动，抬起头，立刻笑了。
“哟，这不是下午那个两百个币都没抓上娃娃的小姑娘？”
姜半夏：“……”
店长又看了眼裴砚，乐呵呵的：“怎么，下午男朋友帮你抓上来了还不高兴，还想来再抓一次？”
姜半夏一愣，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男朋友，店长你想多了。”
裴砚垂眸扫了姜半夏一眼，没有说话。
顿了顿，转头问店长：“还开么？”
店长摆了摆手：“你们进去玩吧，记得把灯开开，我这离结账还要一段时间。游戏币随便拿，小姑娘，就当是下午的补偿了，行不？”
姜半夏愣了一下：“我还是给钱吧……”
店长头也不抬：“我是觉得你下午白白给我送钱怪可怜的，你良心过不去就随意，爱给不给。”
姜半夏：“……”
姜半夏抓了把台上的代币，转头看裴砚，犹豫了一下。
“你……”
是不是先回去好了，看上去应该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裴砚却说：“走。”
姜半夏就也不再说什么，走进了电玩店里。
下午拥挤而热闹的电玩店，此刻变得硕大而空旷。没有明亮的灯光，这里好像一个大而静谧的仓库，零零总总几十台类型各异的游戏机，摆放在两人面前。
即便方才犹豫着要不要来，等真正进来后，姜半夏还是兴奋的。
“我觉得我现在很富有，不用排队，想玩什么玩什么！代币还随便拿！有一种——这一个店都是我的的感觉！”
她伸长胳膊，在店里转了个圈。
在光线暗淡的、喧嚣过后的电玩店内，姜半夏像一支舞动的精灵。
裴砚不近不远地看着，嘴唇微微勾了一下。
而就好像裴砚说的话有魔力似的，在只有两个人的游乐场里，姜半夏竟然玩什么都游刃有余：赛车破了卢从下午的记录，娃娃抓得盆满钵满，以及篮球——
“不是，我为什么还是没投中！我感觉我状态已经很好了呀！”
姜半夏托着篮球，对着那个篮筐头疼不已。
而下一秒，猝不及防，她的后背仿佛被男人的气息所包裹。
姜半夏的背顿时有些僵硬。
裴砚的左手轻轻托着她左手的手腕，而另外一只手，绕过她的后颈，碰了下她右胳膊的大臂。
裴砚的触碰是克制的，即便是这样一个近乎拥抱的姿势，他也碰得很轻，几乎一触即离。
“这样，”淡淡的嗓音在姜半夏的耳边响起，“然后再往这个方向用力。”
教完姜半夏之后，裴砚很快松开了手，离开半步远。
告诉姜半夏：“试一下。”
姜半夏顿了几秒，平复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
才努力依照着裴砚方才所教她的动作，将篮球投了出去。
“哐当”一声，篮球砸在篮板上，绕着篮筐边缘滚了两圈，顺利地掉进了篮筐内。
姜半夏睁大了眼。
“……真的中了！裴老师，你也太厉害了吧！”
姜半夏把机器打印出的长长的印花撕了下来，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裴砚。
裴砚也垂下眼看着她，过了会，很轻地“嗯”了一声。
而在如此安静，仿佛所有灰尘都沉落的硕大房间里。
姜半夏笑着笑着，就静了下来。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篮球机篮板上闪烁的红字提供细微的光源。
姜半夏几乎听到自己慢慢缓下来的心跳声。
沉默几秒，姜半夏终究开口。
“哎，裴砚。”
“你喜欢的……是谁呀。”
莫名其妙，就还是……挺在意的。
还是想要，知道答案。
裴砚并没有马上回答。
下午，裴砚在病房里的时候。
苏柔听见裴砚说有喜欢的人，愣了一下。
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有喜欢的了啊，谁？……追了么？”
裴砚顿了顿：“没。”
苏柔问他：“怎么没追？”
她想说，以你的条件，应该很好追吧？
但想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以裴砚的条件……什么条件？
除去个人能力极为优秀之外，是单亲家庭，母亲抛下他二婚，父亲又入狱。
这种条件……怎么可能称得上是好条件？
苏柔当时便没有再问了。
而此时此刻，裴砚看着姜半夏。
想起方才，她投篮的侧影。
双手托着篮球的底部，微微有些踮脚地站着。侧颜的轮廓很清晰，眼神坚定，唇角微抿，格外认真。
似乎和多年前，夕阳里那个女孩的侧颜重叠。
那是他尚在犹豫，是否要出国读研的关口。
一如往常般，作为理工大学学生的他，去师范大学上自习。
傍晚，准备回去的时候，路过篮球场侧边的一条小道。
却不预料，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长发垂肩，眸光明亮的少女。
以及在那身影旁边，最近频频出现的男孩。
他知道那个人，家境优渥，性格开朗，几乎没有死角的天之骄子，也是姜半夏在这一次科技竞赛中认识的组队伙伴。
两个人一起站在领奖台前，笑着捧起了奖杯。
相遇相知，一切都那样自然而然。
而彼时彼刻，近乎无人的小道，年轻的男孩与女孩。
裴砚听见男孩对女孩说：“我喜欢你。”
而女孩怔了一下，夕阳将她的睫毛染上了一层浮金。
-
裴砚许久没有说话。
而姜半夏抬眼看着他，手里攥着刚刚从机器里拉出来的印花纸。
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几乎要将那纸给揉皱。
过了几秒，姜半夏似乎是想缓解尴尬般，偏过头，干笑了两声。
“那什么，我没别的意思，你……不是帮我追朴杨吗？我就想着，也帮帮你……”
下一秒，姜半夏头顶落下一个淡淡的嗓音。
“真觉得我帮着你了？”
姜半夏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啊？”
裴砚说：“我没想过帮你。”
姜半夏愣住了：“什……什么意思？”
裴砚却不答话，突然谈起另外一个话题。
“看到过么？微博上那些用你和我的名字编的故事。”
姜半夏傻了。
不是？裴砚看到了？什么时候看到的？
他他他问她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这么问？
姜半夏张了张唇，愣是没能说出答案。
而裴砚继续说：“你怎么想？”
姜半夏愣了好几秒，最终滞涩地说：“当然 ……就，她们都是瞎写……不要放在心上的……”
裴砚说：“我放心上了。”
那些彼此相爱的感情片段，零碎又不合实际的，却因为有着两人的名字，就让裴砚看了很久。
姜半夏微微睁大眼，连呼吸忘了般，看着裴砚。
裴砚的眸色很深，眼窝深邃，目光垂落。
像是一个漩涡，而她在其中陷落。
“姜半夏。我没想着帮你追人，我没那么大度。”
“答应帮你追他，只是想接近你。”
裴砚平静地说。
“我喜欢的是你。”
第32章
一时之间, 空旷的房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只有电玩城的机器设备在后台运转时发出轻微的嗡鸣。
姜半夏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嫣红的唇微微张着。
大脑是空的，仿佛不太理解方才裴砚说那句话的意思, 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觉得像是一个有些荒唐的梦, 可又能清楚听见裴砚平静的呼吸。
对视半晌, 姜半夏的嘴唇微动, 正想说些什么。
裴砚低声一句：“别拒绝。”
姜半夏的睫毛颤了颤, 就没能说出话。
垂眸看她两秒，裴砚抬起手。
姜半夏没反应过来，就在原地呆站着, 下一秒, 头顶就被宽大的手掌轻碰了一下。
很轻，有些暖意。
姜半夏轻轻颤了一下，那手掌又很快收回了。
裴砚说：“也不用答应。”
又说：“再等等。”
等……什么？
姜半夏没能问出口，裴砚却仿佛已经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
裴砚把手收回口袋里，转过身, 向门外走去。
落下一句：“等我追你。”
又说：“走了。”
姜半夏站在原地好久，才闷闷地“噢”了一声。
抬起脚步，跟上裴砚。
-
从电玩厅里出来, 老板正好整理到最后一本账。
听见两人的动静, 他头也不抬，说：“玩好了？走了？”
姜半夏闷闷应了一声。
头也没抬，就往门外走。
老板听声音觉得不太对, 抬起头, 看到两人的背影。
以及姜半夏红得发亮的耳朵。
老板顿了下, 扬起嗓子：“喂, 这店里有监控的，你们知道吧？”
姜半夏的背影一僵，脚步也停住了，难以置信地转过身。
老板问她：“要不要帮忙删掉？”
姜半夏整个人都懵了，脸涨得发红：“不是，我们没——”
话说一半，听见裴砚在身后轻轻笑了一声。
顿时哑了火。
裴砚转过身，两步走回老板面前，垂下眸，语气闲散地打着商量：“给我转一份？”
姜半夏睁大了眼：“……裴砚，你——”
下一秒，滚烫的耳垂被冰凉的指腹碰了下。
姜半夏怔了下，看见裴砚漫不经心地收回手。
“开个玩笑。”裴砚说。
又转回去，对着老板：“没做什么……别逗她了。”
-
直到坐上出租车，姜半夏还觉得自己整张脸都是烫的，一言不发，缩在衣领里，像个煮熟的鹌鹑。
在后排落座后，转头，一直望着窗外。
夜晚的霓虹在高速行驶的汽车车窗上留下残影，雨后的地面反射着迷幻的光泽。
姜半夏看着车窗里隐约反射的自己的面容，耳朵上的那一抹红依旧那样明显，她闭了闭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分明也不是第一次……被表白。
很多人向姜半夏表过白。
她长得好看，性格也好，热情真诚，很轻易就会被很多人喜欢。
但姜半夏从来就没有和谁在一起过，因为从来没有那样的感觉。
有人曾经评价过姜半夏，说她看着好相处，但其实最难心动。
她的家庭、学业乃至事业都圆满而完整，二十几年的人生很少有过缺失，亲情友情一应俱全，对额外的情感没有渴求。
因此每当有人向她示好，她都会很果断的拒绝。和他们退为疏远的朋友或是陌生人，不再走近一步。
可……裴砚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姜半夏面对裴砚时，好像从来都不太有招架之力。
他一说不要拒绝，她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好像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和向自己告白的人轻易拉开距离。
……不应该这样的。
“在想什么？”裴砚的声音突然落在耳边。
姜半夏的后背一僵，像是只能单线程思考的草履虫，受到外界刺激，便下意识回答：“在想不该和你坐一辆车。”
车厢里静了一下。
几秒后，姜半夏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后背都僵硬了。
过了几秒，才手忙脚乱地解释：“不、不是……我是说……”
裴砚：“知道了。”
裴砚礼貌询问：“那等会，我在路边下车？”
姜半夏：“……”
姜半夏的视线四处游离了一会儿，落到窗外的水洼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起又下起了雨，水洼上泛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路边的行人望着天空，没拿伞的用手挡着头顶，跑到店铺旁的屋檐下躲雨。
几秒后，姜半夏含混地说：“算了吧……这会又不好打车。”
裴砚“嗯”了一声，声音里似乎带有淡淡的笑意。
又说：“那谢谢姜老板了。”
姜半夏：“……”
-
到了家。
姜半夏洗过澡，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雨天冷冷的空气贴在皮肤上，姜半夏却感受不到凉意，还是觉得皮肤微热。
她把换下来的衣服从脏衣篓里拿出来，准备扔进洗衣机里洗。
掏口袋时，摸到一个软绵绵毛茸茸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