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说：“听听。”
姜半夏：“……”
卢从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上班还早呢，不着急。”
朴杨的拇指迅速滑动手机，翻出来微博，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表演。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裴砚第一次看到她，心中就燃起了不息的火焰。”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那一次相遇有怎样的特别。”
“可等到回过来神后，他才发现，那个女孩，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朴杨的声音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头顶的卷毛随着他的发声微微颤动。
十分投入。
时不时配以点评：
“笑死我了裴砚哈哈哈哈哈你追人怎么这么蠢！！”
还有：“什么叫‘命都给你’啊！哈哈哈太好笑了你怎么不自己来看看！！”
姜半夏麻了。
鲜香美味的菠萝炒饭填到嘴里，食不知味。
她漫无边际地想。
好消息：她的暗恋对象看起来压根不介意那篇小说。
追求一事似乎有望继续。
坏消息：不但不介意，还他妈在正主面前念得很起劲！
……她真的还能活到追上小卷毛的那天吗？
……算了。
反正……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她就是作者本人。
只要今天稳住，这辈子再也不见裴砚。
就一定不会掉马。
这个秘密，就让她带到坟墓里去吧。
刚这么一想。
念完了精彩选段的朴杨又说：
“说起来，那个编程课好像还是我们公司的产品诶。”
“而且半夏，人作者跟你名字也挺像的，就叫姜姜！”
姜半夏呛着了。
她一边咳嗽，一边抬眼看向朴杨。
眼神中带有一丝恳求，恳求中带有一丝绝望。
干笑着装傻：“不像吧？查、查重率只有33%啊。对了，你们要喝点什么吗——”
朴杨反驳：“可是反过来查重率是100%诶！哎，你这么紧张，该不会你就是姜姜本人吧？”
朴杨觉得这个设想非常有趣，说完自己先笑了半天。
卢从：“……”
姜半夏：“…………”
餐桌上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朴杨的笑声。
朴杨：“……？”
“你们怎么都这样看我？你们不觉得很好笑吗？”
没有人回答他，空气的流动一时停滞。
朴杨的笑容逐渐凝固。
两秒后，他语气迟疑道：“不是……吧？”
姜半夏死了的心都有了。
周围的声音离她远去，好像马上要升入天堂。
死寂之中。
落入耳中的，是一声很淡的笑。
姜半夏僵硬地、条件反射地转过头。
看到裴砚搁下筷子，有些松懒地靠在椅背上。
一条腿蜷着，一条腿舒展。垂着眼皮看她，神色清散。
说：“我说怎么，有人头一次见我，就吓得以为，我是要跟她真人battle呢。”
第4章
下午三点，十层办公区。
“夏姐，夏姐，姜老板？”
姜半夏绷着脸，面若寒霜，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对于同组测试小哥的呼唤恍若未闻。
“咦……怎么不搭理我？”测试小哥有些困惑地看了眼姜半夏。
卢从后靠在椅背上，呵呵笑了：“自闭着呢。”
测试：“？”
测试走到姜半夏桌前，歪头想看眼姜半夏表情，姜半夏“啪”一下合上电脑，木着脸抬头。
凶巴巴地问：“什么事？”
明明语气很硬，脸色也臭，但莫名其妙，有一种难得一见的吃瘪感觉。
测试忍着笑：“没事，就问问您，什么时候出关嘞？”
卢从在对面接茬：“这辈子估计没戏了。”
姜半夏：“……”
卢从哈哈大笑，放肆至极，姜半夏捏紧了拳头。
“卢滚滚你——”
卢从突然说：“哎小测，你知道刚刚姜半夏都干了什么吗——”
姜半夏的语气迅速柔和下来：“卢经理，你最近好像瘦了。”
卢从不为所动：“噢，是吗，只是瘦了吗？”
姜半夏咬紧了牙根，笑容愈发妩媚：“人也帅多了。”
卢从恍然大悟：“你不说我还没有意识到，好像确实是这样，我说怎么今天下地铁那么多人把我堵得走不动道，各个抢着要我的联系方式呢。”
“……”
姜半夏快把牙咬碎了。
卢从见好就收，迅速戴上耳机，假装自己在认真办公。
测试同学即便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乐坏了。
问完一个需求方面的问题，笑呵呵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只有姜半夏受伤的世界出现了。
姜半夏趴回桌子上，双手抱着脑袋。
妈的……
今天中午留下的心理阴影，她要用整个余生来治愈。
她是真的没想到，线下真人battle这事，居然也被裴砚知道了。
裴砚耳朵怎么那么尖！
她都走那么远了，怎么说的话还能被听见啊？？
而且还这么记仇……当面就点了出来。
要人命了……
“姜老板，是好事。”
见姜半夏没有发火，卢从就又摘下耳机，颠颠地说，“你看，砚神最后也没生气不是，而你只是丢了点面子，失去了全体程序员的桃花，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姜半夏：“？”
姜半夏：“谁说我失去桃花了？”
卢从的话反倒点醒了她。
从另一个角度想，今天中午，她可算是收获满满啊？
一方面，小卷毛并没有生她气——起码不是到孙辈才能和解的程度。
而她也借此机会，认识了小卷毛。
另一方面，裴砚——整个事件中她唯一感到心虚的对象——虽然嘲讽了她两句，但也是一副既往不咎的态度。
什么嘛，这不是很好吗？
而她只是丢了点脸，掉了点面子。
在这些进展面前，这又算什么？
姜半夏觉得自己又能行了。
她站起来，得意地瞟了卢从一眼：“你知道些什么？这可是春天，桃花开得正旺呢。”
卢从一愣：“……你终于气糊涂了？要我帮你挂精神科么？”
姜半夏冷笑一声，还想说话。
办公室的门却突然开了。
姜半夏转过头，看见来人，一愣。
从上午起就在开会的纪梨，此时红着眼睛，一言不发，走回自己的工位。
姜半夏抛下卢从，拖着凳子坐到纪梨的旁边。
“怎么了？”姜半夏软下嗓音问。
她挺喜欢纪梨的。
纪梨毕业大半年，第一份工作没干多久，就辞职来了锋济。
没什么社会经验，本身性格也内向，挺怯生生的一小姑娘。
但工作上兢兢业业，从来不甩锅推锅，该做的事，绞尽脑汁也会努力做好。
是很敬业、也很真诚的女孩子。
纪梨摇了摇头，鼻音很重，说：“没事。”
见她不想说，姜半夏也没有追问，拍了拍她的背，递了几张纸巾。
又拉着她，去楼下买了些东西吃。
纪梨因为开会没有吃成午饭，和姜半夏吃吃喝喝填饱了肚子，又听姜半夏讲了不少超级无敌冷笑话。
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对姜半夏说：“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姜半夏说，“卢滚滚的厚脸皮能分你一半就好了。”
“我可听着呢啊，”卢从扬起嗓子，“不过老姜同志说得对，梨子，你别跟我们客气，都是一个组的，有什么困难你就讲，我们跟你一起担。”
姜半夏表示赞同：“偶尔也说句人话。”
卢从继续：“尤其是姜半夏，她最抗造，脏活累活都堆给她就行了。”
姜半夏翻了个白眼：“真不经夸……”
纪梨眨眨眼，安安静静地笑了。
-
虽然纪梨闭口不言，但很快，姜半夏还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是隔天的时候，她被拉到了一个新的讨论组里面。
还没反应过来是谁拉的她，姜半夏就看到新建的讨论组被迅速重命名为：【3.29裴砚事件反思复盘小组】
姜半夏：“……”
她心下有了揣测，点开群聊详情，找到讨论组成员，鼠标往上一滚，就看到了创建这个讨论组的人。
果不其然，是周俊。
周俊虽说名字里带了个俊字，但长相其实极为一般。此人喜欢梳油光锃亮的大背头，常常眉心紧蹙，表情严肃。姜半夏任何时候见他，他都是背着手。
活像哪个事业单位的退休干部。
但由于身材矮小，西服套在他身上像是儿童款，因此便给他那严肃的表情平添了一股喜感。
周俊是商务那边的负责人，总在外面跑，办公室里并不经常见到他的身影。
但此人又格外喜欢指点江山，每次回来，总免不了对产品指点一番。
关键还说得不对，都是些空话虚话。
姜半夏烦他烦透了，之前两人没少有过摩擦。
这次他拉群，姜半夏一看到群聊名称，心里就一个想法。
您又来了是吗？
她把群聊晾在一边没管，没过多久，手机就如同打雷似的嗡嗡震了半天，冒出来起码十几条消息。
姜半夏舒了口气，抿嘴打开公司内部通讯软件。
【周俊：前几天的事情啊，造成的影响非常恶劣，对我们产品品牌口碑有很致命的打击，我希望产品运营团队都好好反思一下】
【周俊：本来没有打算这么严肃处理，但是今天得到消息，裴砚近期回国，入职锋济】
【周俊：以裴砚的地位，一旦回来，会在锋济拥有极高的话语权】
【周俊：原本我是要代表我们部门，去在裴砚的欢迎会上发言，同他进行交流的】
【周俊：但你们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情，让我觉得无地自容！】
【周俊：裴砚但凡记下仇，明天我们都要卷铺盖走人，你们的行为严重危害了部门稳定性】
姜半夏：……
傻逼吗这是……
【俊：之前，我已经深刻批评了最大责任人纪梨，她也清楚认识到了错误，将写出不少于三千字的检讨，并由我来进行检查归档】
姜半夏：。
她算是知道纪梨回来为什么哭了。
纪梨刚来，还不了解周俊这个人的作风，就被狗血淋头骂了一通。
真是……无妄之灾。
姜半夏看不下去了，开始打字。
【姜半夏：？】
【姜半夏：周俊，是我记错了吗？最近一个月，有什么新的职级调整吗？】
【周俊：职级调整是两个月前，你连这些东西都记不住吗？还有，不要在这个群讨论无关问题。】
【姜半夏：哦。】
【姜半夏：没事，就问问。】
【姜半夏：刚刚你说那么多，我还以为你升职了呢，原来没有啊。】
【姜半夏：那没事了，您继续[微笑]】
【周俊：姜半夏，你什么意思？】
【姜半夏：没什么，就是觉得老大有点不够意思啊。让你干着领导层的活，领着助理级的薪水。你也是，脾气也太好了些，这都能忍。】
这话正戳到周俊的痛脚上。
从一年前，他就开始盘算着升职，然而熬到两个月前的评级时，却仍然因为业绩不够突出，被部门的老大拒绝了。
姜半夏这么说，可把他气够呛。
姜半夏还在激情打字，下一秒，输入框灰了。
页面浮起一行小字：【你已被周俊移出群聊】。
“精彩！”卢从喝彩，“姜老板宝刀未老，言辞还是如此犀利。”
姜半夏也乐了：“这怂包蛋，说不过就踢人。”
纪梨也在群里，姜半夏一连串流畅发挥把她看呆了。
过了会，她过来，担忧地拍了拍姜半夏的胳膊。
“夏夏，你不用这样……我写检讨也没问题的，本来也是我的错。”
姜半夏宽慰她：“没事，他的级别本来就没资格让你做什么。”
“而且咱们部门老大不管这些，只看数据。这次虽然风评一般，但数据很好，流量都算他的KPI，他偷着乐都来不及呢，还好意思让你写检讨，给他脸了。”
纪梨看了会姜半夏，突然伸手，紧紧抱了下她。
然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扑到电脑前，不知有了什么打算，表情严肃认真，打字声噼啪作响。
-
晚上下班的时候，天有些阴。
云层很厚地堆在空中，层叠的厚重灰色。
像是随时要下雨。
姜半夏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回家，看见纪梨还在电脑前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