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抿了抿唇,“绵绵说要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他话音一落,历莉先是愣了下,旋即眼眶就泛起了一圈水雾。
撑着伞的慕泽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说出口的声音都带着哽咽,“谢谢你啊,时蕴,欸……”
谢时蕴起身,想把睡着的慕绵抱起来,就见慕泽已经弯下腰:“不用了,你快回去吧。”
历莉指尖抹了下眼角,“这丫头真是的,小时候就这样,长大了还这样……”
谢时蕴喉结微微滚动,就见慕泽把女儿背了起来,“等丫头醒了,你也别训她了……有人等你回家你还不高兴了……”
谢时蕴站在原地,看着慕家三口已经匆匆往小区楼下走了回去。
他抬起头看天,耳边是慕泽的那句话,“有人等你回家……”
唇角微扯,这种感觉他大概是体会不到了,但至少现在,雨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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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历莉才发现慕绵身上还套了件校服外套,慕泽把慕绵放到沙发上,扶了扶眼镜:“肯定是时蕴给她披上的。”
历莉抖了下外套,发现领口挨着商标的地方磨出了线头,指尖抹了上去,再不缝线就得破了。
“丫头大雨天的要在外面等我们,时蕴这孩子怎么也不把她带回家,两个人就在那干等着……”
说到这,历莉眼睛又开始红了起来,他们俩自从女儿出生以来就一直忙生意,以为孩子大了就轻松了,哪里想到反而是孩子褂着他们。
慕泽给妻子倒了杯热茶:“大晚上的,家长不在家,别说那孩子只是一邻居,就是绵绵的堂表哥,我都不放心他们待在一屋。”
历莉拿出抽屉里的针线,在校服领口的位置补线:“也是,这么说,时蕴那孩子还是很懂分寸的。”
慕泽挠了挠头发:“通常吧,长得好看的男孩子,都挺懂分寸的。”
历莉:???
慕泽:“例如你老公。”
历莉起身,“十二点了,你赶紧去洗澡……”
慕泽忙道:“你想想,咱俩上高中那会,我都没碰过你手,还是你点头,我才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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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六,慕绵从床上醒来的时候,人还有点懵。
恍惚想了下,她昨晚看的小说好像到第36页,然后……
然后呢???
慕绵猛地掀开被子,趿上拖鞋就往房间外走。
这时,客厅已经没有人了,慕绵看到妈妈留的小纸条:早餐在锅里,邻居哥哥的外套在阳台晾着,记得给他送回去。
谢时蕴的外套?
慕绵跑到阳台,就见上面飘了件三中的外套,很大件,慕绵用晾衣杆把它撑下来,结果一个没抓稳,外套直接盖到了她头上。
慕绵却没急着把衣服扯下来,而是用鼻子嗅了嗅,忽然,眉头一皱。
不是那个味道。
她把外套折到手上,跑到洗衣机旁边,拿起自己家的洗衣液看了看,薰衣草味的。
慕绵垮了下脸。
但还是把手里的外套叠整齐,然后去洗手间洗漱,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一考完试,整个人都放松了。
不过想到能给谢时蕴送衣服,就又能见到他了,心情不由雀跃了起来,特意进房间换了身裙子。
这才出门去敲谢时蕴的大门。
对于这个指纹锁,慕绵多少有点阴影,眼神不由往门上看了眼,找到那个红外线监控仪。
嘴角扯了扯,当是笑了。
这才抬手敲了敲他家的大门。
这会十一点,慕绵时间算得准,不会太早,也不会在人家饭点。
“吧嗒。”
大门从里面应声而开。
慕绵心头微跳,往后退了退,双手捧上外套,“哥哥,你的衣服。”
少年今天穿了白色的居家服,显得干净又清朗,修长的手指接过慕绵手里的衣服,浅笑道:“谢谢。”
“洗过了的。”
谢时蕴随手将衣服放到门口的挂衣架上,“好,知道了。”
慕绵步子动了动,两个人好像没话说了,谢时蕴的手也要搭在门把上,好像随时就要再见了。
“那个,哥哥……”
“嗯?”
“我、我今早起来找不到昨天买的书了,你有看到吗?”
提到这件事,谢时蕴也想了下,“啊,好像让哥哥弄丢了。”
慕绵瞳孔一睁,昨晚她迷迷糊糊的记得是爸妈把她背回家了,但她实在太困,根本睁不开眼,难道谢时蕴没有帮她把书拿回来吗……
虽然他没有义务保管她的东西,可是……
慕绵有些难过,好像自己的东西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这时,谢时蕴弯腰朝她看来,“对不起啊。”
慕绵愣了愣,对上他这双桃花眼,一时间又生不起气来,“没关系,这次就,原谅你了。”
谢时蕴看着小姑娘穿着一身白裙子,耷拉着脑袋的模样,俨然是只垂耳兔,说话也有了耐心,“为什么原谅哥哥?”
慕绵背在身后的手指抓了抓,“我应该收回自己书包里的……”
谢时蕴见她还反省自己,唇角微弯:“那是不是,不论哥哥做什么事,你都会原谅我?”
第17章 我怀疑
慕绵看着谢时蕴倾下来的脸庞, 眼神流光间,犹如一只男狐狸朝她勾着魂。
为什么原谅他。
是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原谅他。
慕绵张了张嘴,“哥哥、还做错了什么事吗?”
谢时蕴微歪了下头, “不知道呢。”
慕绵:“……”
又在逗她玩。
慕绵心里泄了道气,“我回去了,哥哥你好好学习吧。”
谢时蕴见她往家里走, 双手环胸道:“反正,你得原谅我。”
慕绵步子一顿,蓦地回头,就见那道大门应声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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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慕泽和历莉回来得有点晚, 不过还是给慕绵做了碗面吃。
历莉见她在那里低头嗦粉,额头上的刘海都快粘到眼睫毛上了。
“绵绵, 你这头发该剪了啊,再长看着就没精神了。”
慕绵吃着粉“嗯”了声, 就见历莉从包里拿出了钱,“明天周日去剪了,小区外面有几家发廊, 你挑人多的进去。”
慕绵点了点头, 捧起碗喝汤, 这时慕泽从浴室里出来, 历莉起身去给他盛面, 边说了句:“你把衣服放到脏衣篓里,一会我再分, 别给我染色了。”
慕绵耳朵忽然动了动, 咽下最后一口汤, “妈妈, 洗衣液要没有了,我明天去超市买一瓶回来。”
厨房里传来历莉的声音:“行。”
慕绵按了按心跳,把碗放进水槽后,主动把其他的碗也洗干净了。
有种莫名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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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慕绵揣着钱出了小区。
虽然她没在附近理过发,但发廊在居民区还是比较好找的,就是老城区里的巷子比较绕,多数都是些长得相似的平房,连门牌号都掉了。
十月份的天气转了凉,慕绵双手揣进外套兜里,边走边往门口有红蓝柱的发廊店探了探,忽然,目光里闪过一道黄头发。
那头黄毛明亮鲜艳,在阳台的折射下发着光,慕绵一下就抓到了他的身影,他旁边还有一道蓝毛,荧光似的。
慕绵本想收回视线,可意识里忽然晃过一道画面。
破旧陈暗的巷子里,一道清冷身影伫于杂色之间,打火机燃起的光亮只照在他一人身上,在她的记忆中,只有谢时蕴,是发光的。
而那个给他点烟的人,慕绵记得。
她当然记得,居然可以给谢时蕴点烟!
那个蓝毛长得那么丑!
她步子不由跟了上去,就见这几个头顶奇怪发色的青年钻进了横街,手中烟蒂闪着碎光。
不一会儿,他们忽然停下了脚步,慕绵吓得心跳一撞,赶紧藏在了旧灯牌后面。
好在这时传来几声狗吠,那几个人抽完了烟就进了一家平房。
慕绵抓着斜挎包的肩带,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跟上,直到她视线落在那门口上的红蓝.灯柱。
所以,他们进的是一家……发廊?
那、那就是正经地方吧。
慕绵小心翼翼地探进目光,玻璃门里的理发店,有人坐在那吹头发,有人靠在墙边玩游戏机,她的视线下意识去找刚才那几颗亮脑袋。
手已经推开了玻璃门。
一道“欢迎光临”响起,慕绵心头一震,里面的人也跟着抬头朝她看来。
一时间,她感觉自己就是那宇宙中心。
“你、你好……”
“理发是吗?”
忽然,斜刺里有道身影探了过来,慕绵转眸,对上了刚才看到的蓝毛!
目光一错,他就站在前台收银柜里面。
“啊,嗯。”
蓝毛挠了挠头发,“那小妹妹得等一下了,咱们今儿生意有点火爆。”
慕绵视线扫了理发店一圈,吹头发的一个,玩游戏的两个,坐在椅子上梳头发的一个……
生意……火爆??
那蓝毛给她抽了张沙发椅,“来,小妹妹坐这,我去给你找理发师。”
慕绵:“……”
这里确定是,正经发廊吗?
蓝毛往店里的后门走了进去,慕绵刚要收回视线,就听见那里头传来热闹的嘈杂,不过是一晃眼,她好像看到里面坐了不少人。
几张桌子,耳边还有麻将声。
房门虚掩,噪音中夹杂着尖细的女声:“时哥给我的牌,就是好~”
慕绵心头一颤。
那道笑声刺耳,她以为自己幻听了,这时黄毛走了出来,看到慕绵时,瞳孔微微一怔,好像在回忆什么。
慕绵倏忽站起身,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径直往那道暗门走了过去。
烟味呛入鼻翼,慕绵忍着咳嗽的冲动,推开了那道旧木门。
十二年的勇气,都攒着花在了这一刻。
噪音贯耳,视线慌乱地扫过眼前的棋牌室——
“诶,你这小孩怎么那么皮啊!”
忽然,身后传来黄毛的嗓音,就在肩膀被人抓住的瞬间,她于纷乱的世界里,看到了安坐于一角的少年。
纯白的T恤套在他身上,清俊禁欲,唇角没有笑意,长长的睫毛敛着,目光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中的牌。
那一叠扑克牌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翻飞,如蝴蝶展翅,最终臣服于他的掌心之下。
慕绵看着她娴熟地牌技,一时间认知被顷刻打散,她指尖抓着木门框,看到少年身侧坐了个短裙女郎,说话时倾身朝他靠了过去,红唇离他的耳朵,那么近。
有一瞬间,她心里的星星罐子像被打翻了,溢出酸涩的泪,漫上眼眶。
她站在角落里,和他好像隔了人山人海的距离,她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哥哥……”
声音只有她能听见,就在房门被人阖上的瞬间,她看见那双桃花眼撩起了眼皮。
可很快,被那道短裙女郎遮掩住了,和眼前的房门一样,她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黄毛揪着慕绵回到前店,口中嘀咕了句:“现在的小孩真是管不住,什么都要看……”
他话音一落,手就被人拍开,黄毛错愕地垂眸,看见一双倔强的水眸:“别碰我。”
慕绵快步往大门走,牙齿被她咬得发酸,双手用力推开玻璃门的时候,那道机械的播报音又响了起来——
“欢迎再次光临。”
她,再也不要光临了!
就在步子往外迈的瞬间,后衣领忽然让人揪住,脖子一勒,慕绵心头重重一颤!拼力地往前逃。
“咱们这,可没有进来了,不花钱就能走的规矩。”
慕绵眼眶的泪顷刻滚了出来,她吓得抽了口气,谢时蕴的声音就落在头顶上,她感觉到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指腹,凉凉的,若有似无地碰到她的脖子。
忽然,脖颈让人一捏,慕绵吓得浑身冒出了冷汗,紧接着,面前打来一道长影,她低着头,看到谢时蕴白色的运动鞋。
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可是他却和那些人呆在一起。
小区门口都挂横幅了,禁止黄、赌、毒。
他,他还是高中生,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他会被记档案,前途尽毁的。
这时,谢时蕴半蹲下身,抬眸看她。
目光相碰时,那双桃花眼有流光滑过,“不哭了。”
慕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她胆子很大的,可是,她看见谢时蕴那样……
“阿蕴,怎么了?”
忽然,身后的玻璃门又响起,一道柔媚的女人声跟了过来。
慕绵眼眶的泪珠子又涌上了。
她的喉咙比腌了一年的黄瓜还酸。
这时,身边一道香水味落下,女人问:“你认识这小女孩?”
“不是小孩……”
慕绵张了张嘴巴,声音里有隐忍的哭腔,“我是来剪头发的。”
谢时蕴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先是给她擦了擦下巴的泪珠,然后一点点往上走,接住了泪,“我们绵绵,怎么那么爱掉眼泪啊。”
慕绵闷声撇过头去,“我们南方人,喝水多。”
她话音一落,谢时蕴低笑了声,就听那个女人问道:“这是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