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拜他的话,慕绵的愿望大概就是,希望你也能像我喜欢你那样, 喜欢我。
她敛着眼睫回到家,安静地摘下围巾和外套,然后回到房里, 躺在大白猫的怀中。
脑子放空地盯着天花板,明天,明天,很多个明天以后, 她就能长大了。
崇明初中的冬季期末考来临, 慕绵一到冬天起不来的性子也被某种巨大的推力簇拥着,六点不到, 就用冷水洗脸,好在慕泽和历莉也起得早, 爸妈为事业奋斗,而慕绵也在为自己的未来努力。
谢时蕴和第一,当目标重叠时, 她心底就会溢出一种充盈的, 隐秘的悸动。
慕绵会在清早到阳台看书, 只要听到对门响起【门已解锁】的机械声, 就知道谢时蕴要下楼了。
冬日的阳光懒散, 穿过薄雾透到少年的背影上,再冷的时候, 连阳光都没有, 路灯的光就会镀在他身上, 温柔至极。
慕绵发现, 如果叫她面对谢时蕴,就会忍不住脸红心跳,可如果是远远地看到他在,就会很安心。
很偶尔的时候,她会在阳台边看到下楼的爸妈和谢时蕴碰上,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但他会停下脚步朝三楼的阳台看过来,这时候她就会立马缩回阳台里。
生怕他看见。
但好像,又怕他没看见。
这种微妙的,难以捉摸的情绪,也被慕绵归到了暗恋症状。
冬季期末考一结束,初中部就彻底休寒假了。
慕绵领回成绩单的那天,小区里堆了厚厚的积雪,她直接躺到雪堆里。
没有人看见,因为她穿着白色的衣服,跟雪一样。
她看着头顶的大榕树,嘴角上扬,“当神仙的话,是不是很开心,因为可以实现别人的愿望。”
这时候,耳边传来积雪窸窣的声音,慕绵在发呆,听到有人说了句:“神仙也有烦恼的。”
慕绵愣了愣,想从雪堆里起来,却发现旁边陷入了一道长影,她转眸,看到谢时蕴眉眼清朗的轮廓,她想到最近流行的一句话,哥哥的下颚线,比我的前途还清晰。
“什么烦恼?”
慕绵问他。
这时候,经常被慕绵喂的橘猫踩着雪过来了,踏了一地的梅花,停在慕绵的手边。
慕绵对谢时蕴的答案并不好奇,她觉得此刻,雪都是暖的,想跟他一直躺在一起。
少年单手枕在脑后,“他一直实现别人的愿望,却没有谁来实现他的愿望。”
慕绵眼睛亮亮地看向谢时蕴,学长就是学长,思考的问题都这么有深度!
“哥哥。”
谢时蕴转眸看她,少女的脸蛋和雪一样清白,一双眼睛莹润明亮,干净得像水里捞出来的鹅卵石。
她问:“你有什么愿望?”
桃花眼微微一怔,一如风歇时静止的枝桠,他笑了声:“哥哥这个年纪,你说有什么愿望?”
慕绵在雪堆里翻了个身,看向他:“哥哥的理想大学是什么?”
谢时蕴:“分数能上哪个大学就上哪个大学。”
他说得无甚所谓,慕绵蹙起眉头,认真道:“京华大学。”
谢时蕴双手叠在脑后,曲起一条长腿:“你这个妹妹对哥哥还挺高要求。”
慕绵凑到他旁边,“因为你值得最好的。”
头顶的大榕树有微风拂过,几缕雪花落在少年清隽的眉骨上,他眼里含了道笑,看着大榕树不知在想什么,就在慕绵撑得胳膊有些累时,谢时蕴朝她侧眸看来:“哥哥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慕绵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眼睛:“那确实是嘛。”
谢时蕴:“那你想考什么大学?”
慕绵掌心托腮:“我还小呢。”
谢时蕴轻叹了声:“果然,对别人严格,对自己宽松。”
慕绵忙道:“不是不是,京华大学对我来说太……遥不可及了……”
就像你一样。
谢时蕴:“那哥哥就行?”
慕绵:“你是年级第一啊!”
谢时蕴眸光微敛,嘴角抿成了线,慕绵不知道他怎么了,“哥哥?”
“第一也不代表什么。”
慕绵从雪地上坐起身,“第一代表无论你在哪里,别人都能看到你。代表你是一道光,是别人引路的灯塔,迷航的方向!”
谢时蕴让她逗笑了:“作文不错。”
慕绵轻咳了声,竖起拇指:“市里竞赛一等奖。”
谢时蕴配合地“哇”了一声。
慕绵抿嘴想笑:“反正你要考京华大学。”
谢时蕴浅笑了声,躺在地上看她,瞳仁里是琥珀色的流光,对她说:“你考,哥哥就考。”
-
京市的雪肆无忌惮地落着。
在掩到膝盖上时,慕绵跟着爸妈回南城过年了。
她给每一位老师和同学都写了新年贺卡,给谢时蕴挑的贺卡是宝石蓝,里面藏了灯带,打开就会有一盏盏星星亮起来。
她的贺卡写的是:祝哥哥考上京华大学。
算是,对他那句话的回应吧。
她最近发现,靠近谢时蕴后,总会不由自主地被他操控:对江逾的反抗,对奖学金的追求,对京华大学过早的期盼……
南城的温度比京市要暖很多,正月的时候甚至能穿薄外套,她跟着妈妈去庙观里祈福,那是老城市区里的道观,能在这样繁华的地段里保留一座依山而建的千年古观,本身就是神迹了。
历莉让慕绵拜文昌仙君,保佑她学业进步,奶奶说要心里默念身份证,更灵,慕绵忍不住问:“那如果住得远呢?”
奶奶就说:“那你就跟仙君求登高远照,让他照着你。”
说完就让历莉去求符了,慕绵见状,忙道:“妈妈,符给我,我自己说。”
历莉笑了声,“小小年纪受了香火,自有各路神仙庇佑。”
道观里的灵符有两种,一种是刻了文昌君的小金牌,一种就是朱砂黄符,慕绵都买了,还买了保佑身体健康的灵符,道长说,手里要拿着符跟神仙说你是谁,所求是什么,而且求了之后,以后的三年都要来拜。
慕绵趁奶奶和妈妈去拜其他神殿的时候,躲在角落里拿出手机打电话。
着急等待的时候,慕绵都恨不得谢时蕴能把她那首《纤夫之爱》设为来电铃声了。
一声“嘟”响,慕绵心跳一紧,下意识压低声音:“喂,哥哥。”
“嗯,难得,给哥哥拜年了。”
慕绵:“你快告诉我你的身份证号码。”
谢时蕴:???
慕绵:“发短信给我,就现在!”
那边顿了顿,似乎还想问什么,慕绵觉得好像突然跟别人要身份证有点唐突和没礼貌,正要解释,就听电话那头忽然道:“嗯,在发了。”
慕绵微张的嘴唇僵僵,旋即道:“好,哥哥再见。”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手机就“嘟”地一声响起,慕绵收到谢时蕴的短信,上面是一串身份证号码。
于是拿着灵符在仙君面前开始念,照着奶奶的话说:“保佑谢时蕴一年四季平安顺遂,登高远照,照着他……”
祈完符,慕绵用红包把灵符都收好,这才算安心了。
点开短信框正要回复谢时蕴,蓦地盯着那串数字看,才想起他的生日,是二月十五日。
刚好是过完年后,还有几天。
晚上,慕绵问爸爸什么时候回京市,他们还在忙南城这边的生意,跟她说要再过几天,慕绵有些着急,就说了句:“我们二月十五开学。”
慕泽和历莉顿了顿,两个人商量了下,尽快把这边的生意安排好。
等到二月十四日,她早早就收拾行李,生怕爸妈忘了要回京市了,奶奶还是一脸的不高兴,说:“在南城好好的,非要跑这么远,带着绵绵也奔波。”
历莉脸色不是很好,慕泽打圆场道:“妈,等那边安顿好就接您过去。”
奶奶摆了摆手:“我在南城住惯了。”
慕家在爷爷那一辈开始经商,也算小有积淀,住在半岛的别墅群里,本来也可以继续待在舒适区,不过自从慕泽和历莉结婚后,两人的生意越做越好,就萌生了将品牌做到京市的打算,毕竟比起本土,在京师站稳脚跟,国外的订单就不会少。
只是两头的奔波,连慕绵都觉得爸妈太累了。
京市的飞机落地,慕绵心里内疚,后悔跟爸妈撒谎了。
晚上,她躺在床上抱着大白猫,给谢时蕴发了条短信。
慕绵:【哥哥,明天早上有空吗?】
手机震了下,是谢时蕴的回复。
谢情意:【嗯。】
慕绵:【中午呢?】
谢情意:【嗯。】
慕绵趴在床上:【晚上呢?】
谢情意:【嗯?】
慕绵:【哥哥,你十八岁生日,这么有空的吗?】
谢情意:【不要提年龄。】
慕绵:【……】
谢情意:【有的人还是十二岁,有的人已经十八了。】
慕绵笑出了声,一时间不知道谁羡慕谁。
慕绵:【我回京市了,你在小区吗?】
短信那边停了一会儿,慕绵等得有点困了,手机又震了下,她睁开眼睛看。
谢情意:【刚翻.墙出宿舍了,等会到。】
慕绵:???
翻、翻什么!
慕绵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你不知道什么事你出来干嘛!】
谢情意:【妹妹回来给哥哥过十八岁生日,真是太孝顺了。】
慕绵:“……”
她披上外套出了房间,视线瞄了眼客厅,很好爸妈都不在,她把房间灯关上,佯装在屋里睡觉,悄咪咪开了大门出去。
二月的京市还是冷,慕绵戴着耳帽等在楼下,踮着脚尖往外看,冷风落在脖颈上却不觉得冷,揣在兜里的手暖意融融。
路灯如一盏盏圆月,映在地上拖长了暗影,慕绵看到谢时蕴穿着黑色的长羽绒服,整个人如料峭寒树,眉眼清冷如雪。
只是在对上她的视线时,微微笑了笑,仿若三月的桃花开了。
慕绵脑子里蓦地冒出了一句话:
小别胜新婚。
她低着头,后悔没戴围巾下来,不然就可以捂着围巾嘴角发.浪了。
“咳,哥哥好。”
谢时蕴身上带着寒气,笑时如松雪落山,“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慕绵:“我约的也是明天早上。”
谁知道你半夜有爬墙的习惯。
谢时蕴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哥哥这不是知道你要十二点跟我说生日快乐嘛。”
慕绵:???
她什么时候表现出这个倾向?
谢时蕴看了眼腕表:“还有十二分钟。”
慕绵:“那你先上楼吧,一会到点了我给你打电话。”
谢时蕴没动,凝眉看她:“就这样?”
慕绵:“啊?”
谢时蕴脸上的笑隐了下去,“哦。”
慕绵:“哥哥。”
谢时蕴把脖子上的蓝色围巾摘了下来,箍到她脖子上,冬天的谢时蕴身上,有椰奶的味道。
她的脸蛋埋在围巾里嗅了嗅,要醉了。
“你生日的时候,都会收到什么样的礼物?”
谢时蕴下巴朝她脖子上的围巾支了支,慕绵脸色顿时一僵,抬手就把围巾摘了下来。
谢时蕴笑了声,“别人送的都是亲手织的,哪有这么好看。”
亲手织的?
天啊,这竞争也……也太大了!
慕绵清了清嗓子:“那还有呢?”
谢时蕴:“有叠了一罐星星的。”
慕绵:“……”
谢时蕴:“还有送钱的。”
慕绵:“……”
谢时蕴:“送花。”
慕绵低着头,“你都收了?”
谢时蕴眉眼蓄笑:“不能收。”
慕绵愣了下,“为什么啊?”
谢时蕴双手插兜站在楼道口,路灯的光落在他眉眼上,“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收了可要负责的。”
慕绵抿了抿唇,腕表上的指针一点点滑到了整点。
慕绵敛着眉眼,说:“哥哥生日快乐。”
谢时蕴眸光微侧:“嗯,绵绵也快乐。”
像是怕被大人发现,两个人一直待在这里,谁都不觉得冷。
慕绵呵出了白气,“哥哥,你把手伸出来。”
谢时蕴摊开手心,干净修长,骨节分明如清竹,慕绵深吸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了用小红包封着的灵符和小金牌。
“这个是给你求的文昌君符,保佑你金榜提名,这个是给你求的鲍姑符,保佑你身体健康,力大如牛。这个小金牌放在家里,这个灵符要随身带着。”
慕绵低声说着,不敢抬头看谢时蕴,“求的时候跟神仙说了你的名字,他们都知道你身份证了,所以,不能退掉。”
谢时蕴安静地看着她说完,慕绵心跳如鼓,又补了句:“收了,也不用你负责。”
谢时蕴修长的手指微拢,轻应了声。
慕绵步子挪了挪,紧张道:“那我回家了。”
说着,就往楼梯口上去,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绵绵。”
步子踏上台阶,头顶的感应灯亮了起来,身后是谢时蕴的声音,“你不一样。”
他声音轻落,似乎含着笑意:“你得对哥哥负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