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江驰打过来了一个电话,但被正在谈事的夏也随手挂断了。
她重新打回去，那头很快就接通。
“江驰?”
“是我。”他的声音有些急促,隐隐约约地还传来一些风声。
“你在哪儿啊?”夏也问。
“在找你。”
“找我干嘛,我现在就在学校对面的商场门口。”
江驰松了气,叮嘱道：“快点回学校,我马上过来。”
“现在还不行,我还没找到苏明愿。”
“我看你是找死。”他微微发火,提高了音量,“现在,快点，回学校。”
“我说了我不回，等把人找到再说。”
“老师和保安会找,轮不到你瞎操心。”
“她又不是你朋友,你肯定不会担心啊。如果苏明愿出了事,我也有责任。”
“跟你有个屁关系。腿长在她身上,她想去哪去哪,出了事你也没义务负责。”
夏也说不过他,却又不服气就这样回学校,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懒得跟你扯,要回自己回,我要去找她。”
话落,她立马挂断了电话。
虽然嘴上那样说,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
每当这种时候,夏也都觉得 A 城实在是太大了。
她走在学校对面的小街上,四处张望着。
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顺便就走进去问了问老板,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小姑娘。
老板给出的答案是没有。
夏也道过谢后走出了便利店。
前脚刚跨出门槛,一个低头玩手机的女生迎面走来,夏也心不在焉的也没有看路,和女生面面相撞,好在及时撑住了一旁的娃娃机,并没有摔倒。
夏也站稳了脚,抬起头来刚要道歉,可是在看到对方长相后,夏也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
是李梦瑶。
不会错,决对不会错。即使过了四年,夏也对那段不堪的回忆记忆犹新。李梦瑶那张丑恶的嘴脸她也记得一清二楚。
“啧,撞了人连句道歉都没有吗?”李梦瑶吐槽道。
夏也靠在娃蛙机上,垂着头没有吭声。
如果是平时,以她的脾气肯定会怼回去,可是这次不一样。对方是李梦瑶,是困扰了她整整四年的恶魔。
不是不敢,只是不想面对。她不想再想起以前那个卑微懦弱的自己,也不想听到李梦瑶拿着往事取笑自己。
“喂,你他妈是耷子还是哑巴?老子跟你说话你听不见?”
李梦瑶有些不耐烦,她抬手就要去扯夏也的头发。
夏也反应快,及时挡开了李梦瑶的手。她扭头就要开跑,可惜李梦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上前一步堵住了夏也的去路。
两人恰好四目相对。
李梦瑶明显愣了两秒,她觉得面前这个女生好像在哪见过。
“你认识我?”
夏也咬咬牙,吐出几个字：“不认识。”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李梦瑶就立马想了起来。她搭上夏也的肩膀,确认道,“你是夏也?不记得我了?我们还做过一个月的同学呢。”李梦瑶笑了笑,悠哉悠哉地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夹在指间点燃“这么高冷的么,招呼都不打一个?”
夏也抬眸,厌恶地看着面前的人,
“本来就不熟,没必要打招呼。”
李梦瑶嗤笑一声,嘲讽道,
“想不到过了这么久,你变化还挺大。”
夏也的变化的确大,褪去了当的青涩和懦弱,此时眉眼中流露的,是骨子里的硬气。
她不想跟李梦瑶有过多的牵扯,对于她的挑衅草草回应。
“我怎样你管不着，让开，我赶时间。”
“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急什么。”李梦瑶挡住去路,不让她走。“难得碰见了，跟你瑶姐聊聊呗，让我们好好叙叙旧。”
她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听得夏也心里发毛，“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怎么没有?”李梦瑶抖了抖烟灰,加重语气。“你当时害我背了个处分这笔账，还没算呢。”
夏也握紧了拳头,她就猜到李梦瑶肯定会旧事重提,想来今天怕是躲不了了。
“你为什么受处分你心里清楚,自己活该。”
“到底是我活该还是你欠收拾?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杠上了,初中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勇?”
夏也反驳道：“你是在遗憾我这个当爹的那时候没有对你严加管教吗?不过也没关系,你现在道个歉,喊我一声爸,我立马让你看清社会真实。”
李梦瑶是真的没有想到夏也会变得这么刚,什么狂妄的话都说得出口,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臭不要脸的,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教训谁!”
李梦瑶一只手伸过去,狠很地掐住了夏也的脖子,把她抵在粗糙的水泥墙上。
夏也后背磨得发痛,紧紧地握住她掐着自已脖子的手,指甲用力地挖进她的肉里，留下几丝骇人的血痕。
李梦瑶吃痛,放松了手上的劲儿。
“神经病，放手！”夏也怒吼道。
“老子偏不，你能拿我怎么样。”李梦瑶嘲讽着，“最他妈烦你这种清高样，看了就恶心！”
夏也呼吸有点急促,快要喘不上气来。她顺着李梦瑶的力气微微倾身,屈膝顶上她的小腹,使上狠劲儿,把李梦瑶压在了地上。
李梦瑶摔得痛呼一声,气得爆粗口。
她在夏也的压制下抖掉了烟头的一截烟灰,露出猩红的燃烧正旺的烟草。趁夏也没反应过来,直直地往她脸上戳。
夏也猛地一惊,连忙偏开了脸,空出手阻挡李梦瑶的突袭。她一巴掌拍开了燃烧的烟头,滚烫的火苗在夏也手背烫了一个红痕,疼痛难耐。
“李梦瑶你要不要脸,打不过我就耍偷袭?”夏也忍着伤口的痛感骂。
“偷袭都算是便宜你了。”李梦瑶讽刺道,“夏也,你现在倒是历害了,都能跟我单挑了。你说,如果我们初中同学知道了,会不会也很吃惊?”
“你少跟我提以前的事。”
“为什么不能提?因为你觉得难堪,觉得下不来台?”
夏也眉心猛跳,狠狠地掐住身下的人的脖子,吼道：“闭嘴!”
李梦瑶脸色发青,她瞪大了双眼,一字一句地说下去,“一中的人知道你那些丢脸的往事吗?你猜猜看,如果他们知道了,会怎么看你?他们会说,原来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夏也以前居然被打得哭爹喊娘,还闹着脾气要转学!”
“李梦瑶! 你找死是吗?!”
“来啊,你掐死我!我就算是死,也会用最后一口气,把你那些不堪回首的事告诉所有人!”李梦瑶脸涨得通红,却一刻也不停地嘲笑着夏也。“我一定要让他们看看,你内心实际有多么脆弱,多么无能。我会让你后悔,让你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跟我硬碰硬。夏也,你压根就不配读书,不配上学,你不应该跟个没事人一样生活,你就应该去死!”
李梦瑶抓住她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狠狠碾压，把她的自尊当作废物,随意唾弃。
千千万万的议论声在夏也脑海中交杂,半刻不停歇。会有人嘲笑她,有人厌恶她,有人觉得她不配过上这样安稳的日子。别人口中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夏也不敢想。
第26章 撑腰
夏也失了神，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气,喃喃道,＂不准,不准说出去。”
李梦瑶发现夏也走了神,趁势挡开她的手,快速坐起身。她活动活动自已的脖子,缓上几口气,俯视着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的夏也,趾高气昂地说,“你跪下求我,我就不说。”
李梦瑶等待着她的服输,可是夏也并没有任何反应。
“别他妈又给老子装哑巴! 快跪! ”
李梦瑶说着就伸手去扯夏也的头发,她掰过她的脸,看到的却只是一张如死水般平静的表情。
夏也其实很担心害怕,但即使这样,她也不愿意流露出自己的畏惧。不要让敌人看穿你的心思,这个道理她是懂的。
李梦瑶最烦看见这种表情,铁了心要给夏也点颜色瞧瞧。
她挥臂，准备一耳光扇下去。
可是她高高扬起的手却在半空被人握住了。
皱着眉回头,看清来人后愣了两秒。
江驰甩开她的手,介入两人之间,嗓音淡淡,“夏也,站起来。”
地上的女孩回过神,抬头看见面前的人的背影,一股心酸涌上心头。她站起了身子,走到江驰身旁。
少年睨了她一眼,然后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李梦瑶?”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他妈谁啊?＂
李梦瑶不认识江驰,只是刚刚碰见胡详的时候见过一面,她以为他是自己这边的人,可是现在这仗势,他明显是站在夏也那边的。
江驰面色毫无波澜：“一个替你爹妈教训你的人。”
他说：＂刚才你一直念叨的旧事到底是什么,说出来听听。”
江驰话落,身侧的夏也猛地怔了怔身子,她伸手握住江驰的袖口,示意他不要问这些。
但是他并没有理会夏也的劝告,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等待着李梦瑶开口。
李梦瑶惊喜,她连忙道，
“以前的事那可叫一个精彩,你想听,我慢慢儿给你讲。”
“行啊。”江驰点点头,“不过在这之前,找倒想先听听你以前的事儿。”
李梦瑶得意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不明所以。
“我以前什么事?＂
江驰嗤笑一声：“你自己的事难道会不比我清楚?为了攀点关系,连父母双亡这种谣言都能传出来,你也是真的毫无下限。”
听到这话时,李梦瑶和夏也同时被惊住。
夏也是因为不知情,而李梦瑶是因为震惊。
在她刚上高中的时候,本可以凭借她父母的官威兴风作浪,但李梦瑶并没有按套路出牌。她从没有在老师同学面前提过自已的父母和身份,为的就是留一手大牌。她想凭父母双亡的谣言搏取同情,吸引注意,高攀人脉。恰巧李梦瑶长得也有几分资色,正好碰上了陈一阳这条大鱼。于是她竭尽演技在他面前装可怜,赢好感,最终如愿以偿和陈一阳淡上了恋爱。
但重点是,连李梦瑶班主任都不知道的真相,为什么江驰会知道。
李梦瑶心里发慌,感到细思极恐,嘴上却依然不甘示弱,＂你知道又怎样,就算你说出去了,没有证据,他们会信吗?＂江驰握住夏也的手微微收紧,他说,
“李梦瑶,你也不过如此。连你自己都说了,没有证据他们不会信,那夏也的事说出去,他们就会信了?”
“怎么不会! 初中那时候,全班都他妈看着的,他们都是人证! ”
“一张嘴都说不清的事,再多几张又有什么用。口无凭证,但是你不一样。他们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你父母的下落,然后发现他们并没有死,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撒的谎。”
“你敢! 你要是说出去,我也会把夏也供出来!没有证据又怎样,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傻子在背后议论她! ”
江驰叹了口气,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蠢货，现在已经二十一世纪了，麻烦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你真觉得被议论的人会是夏也吗？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整天白日做梦。拿着施暴者的名号四处招摇，还觉得挺骄傲?”
李梦瑶被怼得面色铁青,无话可说。
江驰低头,瞥见地上刚才被夏也打落的烟头,已经快要燃完了。他俯身把它捡起来,捏在指间,继续道,“就只会靠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来找乐子，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么简单的道理懂不起?”
他上前两步,走到李梦瑶面前,漆黑的眼神似深渊。
李梦瑶本能地缩了缩身子,哆嗦着,
“你、你干什么?”
江驰没有答话,他举起夹着烟的手,凑到李梦瑶耳边,轻轻一弹,零星的火花落在她肩头。
李梦瑶吓得猛地弹开，
“你他妈疯了吗?!”
江驰冷冷道：“风水轮流转罢了。”他清了清嗓，“李梦瑶,老天是有眼的,你如果不想遭天遣,就给夏也道歉。”
“做梦! 想唬我，门都没有!”李梦瑶气急败坏,“你们等着吧,看看最后后悔的人到底是谁!”
江驰扔掉手中的烟头,踩灭,回道,
“我们等着。”
李梦瑶在两人的注现下慌忙离开。
江驰已经估摸到,她会怎样在陈一阳面前哭诉求同情,然后陈一阳就会为了替李梦瑶出头来找自己。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清者自清,老天不会冤枉无辜的人。
夏也不用猜也知道,江驰肯定生气了。
果不其然,她抬头看到的,是一张微怒的面庞。
“我有没有跟你说,要快点回学校?”
夏也点头。
“那为什么还到处乱蹿，你要找苏明愿,也不该这么猴急。”江驰压抑住自己的火气,教训得头头是道,“碰上李梦瑶,想起以前的事,好受了?”
夏也心里憋得难受,甩开他握住自己的手，“你别说那时候的事。”
江驰微微皱眉,他没想到她要走出阴影这么难。
“夏也,这些事你没必要独自应对,狗咬人一口,人不会咬回去,错的人是李梦瑶,不是你。”
他的态度变得和缓,弯下腰轻轻搂住她。
“我知道。”夏也垂着头,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我也想忘掉,可是她们说的那些话总是被突然想起,多少年也还是记忆犹新。”她不停地抽泣着,身子哭得微微颤抖。
那些恶毒的言语像黑色的波,细浪包围着她,吞噬着她,窒息于平静海岸和万千人言中。
＂我不觉得我有哪里做错了,可是…可是李梦瑶为什么没有受到相应的处罚，一个没有记入档案的处分就可以当做对我的弥补了吗?”
江驰愣了两秒,原来李梦瑶那时候受的处分只是走了个形式,压根没有记入档案。
他叹了口气,将夏也松开,低头对上她的目光。
“夏也，人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阶段性的事总会过去，看开点。”他放低语速，“但如果你实在觉得不好受，觉得这道坎迈不过去，你告诉我，我会让李梦瑶给你道歉。”
夏也“哇”的一声哭得更放肆,不是觉得委屈,是那颗飘荡的心终于有了归属。
江驰是除了她的家人以外,第一个替她打抱不平的人。
对于那段灰暗的经历,夏也也不愿意耿耿于怀,本是不该遭遇的一切却突然降临,她又有什么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