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半尾月
时间:2022-06-15 07:22:14

另一边的人朝她们看了过来。
裴吟面无表情的回想了一下,那天在教室,屋里的人都走光了,她正要出门,听见付姗和钱雨竹在最后一排说着,好像是捡了个什么东西,但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没注意,轻飘飘的掠过一眼就走了。
以她的了解,她曾经跟付姗和钱雨竹也算朝夕相处过两年多,不谈那件事,她们俩的人品并不坏,也不是那种会贪小便宜的人,手镯的事,估计就是场误会。李昕仪平时只是喜欢招摇点罢了,再怎么兴风作浪,也不至于真让钱雨竹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处罚。但是有一点,即便李昕仪松口不追究,要是没人能证明钱雨竹的清白,包括付姗,她们俩今后将注定承受旁人在背后嚼舌根的下场,唾沫星子淹死人这个道理,没人比裴吟更明白。想必钱雨竹也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才会不顾一切的放下脸面求她。
裴吟站在原地,仍旧没什么神情。
辅导员的声音响起:“裴吟,你也跟着来一趟。”
-
办公室里,四个人坐在辅导员对面。
辅导员开口:“李昕仪,你有什么想法?”
李昕仪不紧不慢的说:“其实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大家都是同学,只要钱雨竹承认,跟我道个歉,我就不追究了。”
“东西不是我偷的,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可是没人帮你作证是捡来的啊~”
钱雨竹神色闪烁,再次看向了裴吟,她有些哆嗦着握住裴吟的手腕,眼眶发湿,“吟吟,求你了,你帮我们证明一下好不好?”
证明?裴吟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随即,她慢慢转头,同时看向付姗和钱雨竹两个人,幽声说道:“两位,觉不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啊~”
付姗和钱雨竹同时脸色发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以一种打趣的口吻说道:“我记得,我曾经好像也在某一个时候,需要两位的证明,怎么办呢?你说我该不该,向两位学习你们的做法呢?”
付姗和钱雨竹脸色更加难看,垂下头紧张的捏着手,迷茫无措。
气氛僵持。
李昕仪眯眯眼,说:“如果没人帮你们作证,你们又不肯承认的话,那同学们那边,我只能按事实说话咯~”
“李昕仪!”付姗有些恼怒的喊了一声。
李昕仪满不在乎的倚在凳子上。
时间又过了片刻,她起身说:“抱歉了两位,不想再浪费时间了。”说完,李昕仪转身就要往外走。
钱雨竹闪着急切的目光,又看了一眼裴吟,而她只是平静的坐着,脸上没有太多神情,仿佛只是来这看了个故事。钱雨竹悲哀的垂下头,咬着嘴唇掉了滴泪,透出肉眼可见的绝望。
-
“我作证。”
在李昕仪走到门口的一刹那,裴吟的声音响起,李昕仪停住了脚步。
付姗和钱雨竹有些意外的,不约而同看向了她。
裴吟平静的开口:“那天我跟她们都在教室,快要出门的时候,看见她们在最后一排捡到了手镯,之后,她们有发消息让人认领,后来我走了,就不知道了。”
沉寂片刻,辅导员说:“既然这样的话,那也不算偷,李昕仪,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李昕仪微微动了动神,“好吧,既然是误会,我会跟大家说明白。”
-
楼梯间,裴吟下楼,付姗和钱雨竹从后面快步走上来,“裴吟!”
她停住身,钱雨竹拉着她的手,声泪俱下,“吟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钱雨竹哭得满脸泪痕,抽噎着声:“我们不该那么懦弱的逃跑,不该抛下你一个人,我好后悔,吟吟,真的对不起…”
 
第16章
 
烈焰酒吧的客人照往常少了许多,顾丞枫最近没来,如果是以帮忙为目的,这个人数,他也用不着来。店里稀稀拉拉的客人,没几个,裴吟一个人都比往常闲的多。
看着酒吧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冷清,裴吟心里很不是滋味,空荡的气氛透着难以言说的哀伤,弥漫在她的心头。她明白,她都明白。
一连几天,裴吟没去酒吧,厉焰打她手机也打不通,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
阴天,乌云密布,灰暗而暝寂的天空悬着沉重的云层,天色暗沉。
滨江的一座教堂前,裴吟在台阶上坐着,正前方都是一圈一圈的环形台阶,成群的白鸽扑扇着翅膀飞过。教堂灰白的建筑高高矗立,尖耸的顶端穿透尘世,高贵的窗棂以它泛着微光的面纱笼罩众生,人们双手奉上破碎的灵魂,祈求交换永垂不朽的信仰。
主,人类的是非善恶,到底以何评判?
天气不好,教堂前的人很少,随着天空的几声闷雷,原本就屈指可数的行人,纷纷散去了,只有裴吟依旧坐在台阶上。她毫无神色的,目视着前方某一处,面容依旧清冷,眼底透出深深的幽暗和阴郁,如一朵凋零残败的玫瑰。
霎时间,大雨倾泻而下,像上帝积怨已久的泪水。雨点密集的打在裴吟身上,片刻功夫,裴吟从上到下,全身湿透,乌黑的长发被雨水浸湿,零碎的发丝贴在脸上,氤氲出破碎的美感。而她依旧坐在台阶上那般面不改色,只是偶尔水珠划过睫毛,轻轻眨两下眼。
她是喜欢这样的天气的,淋在雨里,洗净所有纷扰,能不清醒的话,最好永远都别清醒。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裴吟渐渐感觉头顶的雨好像停了,而外面的雨并没停。她慢慢转过头,厉焰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她旁边,阻隔了大雨。
她抬头看着他,随后慢慢从台阶上起了身,轻声说:“你…怎么到这来了?”她声音有气无力,不似往常那般骄纵婉转。
厉焰神色平常道:“怎么不来上班?”
她眸光闪烁两下,顿了片刻,说:“我…打算辞职了。”
厉焰也是那般平静,只是沉声说:“我不批。”
“我是认真的。”
“对工资不满意?”
“不是钱的问题。”
“付你三倍。”
裴吟轻轻扯起嘴角笑了笑,往前凑近一步,在他面前微微扬起下巴,使出往常那般妩媚的口吻:“阿焰老板,当初你可是不愿意让我来上班的,怎么现在工资说翻倍就翻倍啊?怎么,舍不得我?”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她轻笑:“那你告诉我啊。”
气氛停滞了几秒,倏然间,厉焰拿着伞的手一挥,雨伞翻扣在地上,抵着她的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暴雨滂沱,树叶在冷风的吹袭下发出摇摇欲坠的悲鸣,把世界渲染得颓废糜烂。教堂前的两个人在大雨中拥吻,裴吟的眼泪顺着眼角,混进暴雨。
喧嚣人间,从未如此鲜活。
至高无上的主,繁劣世俗,流言背叛,世人的咒骂,在这一刻,与他们无关。
万物衰败,暴雨冲刷掉一切浊尘,荆棘中盛开的玫瑰被撕碎,逆风生长,再愈合,再被撕碎,在不断的苟延残喘中,淋漓尽致的活。如果她的世界已是一片废墟,那他就是废墟里的神。
-
厉焰家里,裴吟跟着他进门。房间很干净,原本是两间卧室的房子,但厉焰因为一个人住,便把另一间卧室改成了书房。书房里的书柜和书桌集中摆放在一侧,另一侧腾出一片剩余的空间,是空荡的。
两个人都淋湿了,裴吟洗了个热水澡,但身上的衣服湿透了,没有能换的衣服,厉焰临时找了件他自己的衬衫拿给她穿。
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裴吟已经换上了他的纯白色衬衫,下身穿着短裤,被衣摆完全覆盖,像有阵子流行的下身失踪穿法,衬出两条纤细的长腿。白衬衫因为是厉焰的尺码,裴吟穿起来显得很是宽松。
厉焰随后也去洗了洗。裴吟拿着吹风机到卧室找了个插座吹头发,吹风机的呜呜声在卧室响起。
开关一闭,屋里霎时静了下来。裴吟把头发吹到六七分干,发丝残留几分湿意,坐在床边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没有丝毫退却,屋子里的光线也是像调了层抑郁的滤镜一般。
厉焰洗好出来,披了层浴巾走进卧室,一手拿毛巾擦着头发,看见她坐在床边落寞的背影。他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裴吟眼神动了动,开口说:“我说真的,真的不打算去酒吧了。”
“你觉得你不来,就能改变什么吗?”
她神色闪烁,看着他说:“他们嘴里说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你难道不跟他们一样觉得,我是那种恶毒的人吗?”
厉焰默了片刻,说:“我猜,不是你亲手把她推下去的,是意外吧。”
裴吟顿了顿,“顾丞枫告诉你的?”
“在他告诉我之前,我就这么猜测了。”
“为什么?”
厉焰目视着某一处,语气平静而坚定:“一个真正心存恶意的人,在亲手毁掉自己讨厌的人之后,不会活成你这副样子。”
裴吟像被戳中了什么地方,心头泛起一阵波动,神色踌躇片刻,轻声说:“但你的酒吧的确受到了我的影响,这是事实。”
“你既然已经影响了,逃避就有用吗?”
她微微垂眸:“对不起…”
“酒吧不至于开不下去,也影响不了我什么,你用不着操心。”
裴吟犹豫片刻,决定不再说什么。
-
她转头问:“有烟么?”
“没有。”
“帮我下楼买一盒呗?”
“不去。”
“小气~ 那我自己去。”
她起身往外走,厉焰从后面走上来拽住她的手,碰到的瞬间滞了一下,她整只手冰凉,虽说外面阴天,气温不高,但她的手凉得没有一丝温热,好像一直活在零下的温度里。他皱了皱眉,说:“外面雨还没停,瘾就那么大吗?”
裴吟微扬起头,轻飘飘的说:“是啊,我就那么大瘾,抽不着,会很难受的。”
他沉声说:“那就做点别的。”
厉焰俯身朝她吻了下去,刚洗过的发梢透着些许潮湿,几缕发丝贴在她漂亮的脸颊,彼此间萦绕着淡淡好闻的香气,氤氲弥漫。
厉焰正要将唇间松懈,裴吟双手揽上他的肩膀,仰头迎回他的唇。厉焰闪过一秒的迟滞,随即很快融入,将吻不断加深。欲望叫嚣,他紧紧握着她的腰肢,连绵的吻和他的气场如出一辙的厚重而深刻,渐渐的,从地板纠缠到床上。
厉焰的后背划出裴吟留下的红痕,而他毫不觉痛般的,侵占她每一寸皮肤。两个冰封已久的人猛的撞进彼此的世界,如黑暗的围墙碎裂,射出一道破晓的微光,穿透相互拉扯的灵魂,榨干最后一滴苦楚,翻天覆地,共同沦为命运的囚徒,在世人的枷锁中辗转反侧,痛不欲生。
钱雨竹和付姗在网上发了澄清,说明了邱如蕾的事件,解释了邱如蕾曾经的恶劣品行,她们因难以忍受,不得已想要给出警告教训,但她意外失足从天台跌落,并非是裴吟下手将她推下。她们在末尾写到:我们因为害怕承担责任而选择了逃避,丢下了朋友,对此感到十分后悔,直到今天才有勇气说出真相,我们愿意为自己的懦弱而受到谴责,请大家停止对裴吟恶语相向。
澄清文发出,一段时间内引起了不小的热度,网友的态度众说纷纭,但大部分都有了很大程度的转变,甚至有人开始指责邱如蕾。
“我天~这邱如蕾品德也太败坏了吧!换了谁跟她当室友谁能受得了啊。”
“最恶心的是她居然敢找男的干那种事儿!得亏没成,不然被毁一辈子的人就是裴吟了吧。”
“我要摊上这种室友真恨不得一天扇她八遍。”
“记得当初那会儿她还发什么“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惺惺作态,敢情是往人身上泼脏水啊。”
“我看她这个下场也是自己作出来的。”
……
网络上一时间七嘴八舌,对裴吟不友好的言论,再很少看见了。态度转变的又是当初谩骂连篇的同一批人,有什么用呢?他们可以停止唇枪舌战,而那些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却只能如同烙印一般死死印在被伤害过的人身上。
网暴永无终止之日,躲在屏幕的保护层下肆无忌惮的从键盘打出丑恶的嘴脸。事件面前谁都会说话,但不是谁都有耐心去等一个真相。
裴吟在手机上看见了钱雨竹她们发布的内容,一时说不上的情绪,她好像早就不在乎了,或者说,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
看着网上转变风向的评论,裴吟还未从中抽出思绪,却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袁媛死了。
 
第17章
 
赶到现场的时候,警察已经将四周布控。裴吟匆匆跑上前,被一位女警制止:“你和死者什么关系?”
裴吟一时间恍惚,她无法接受不久前还在一起聊天说笑的圆圆,此刻变成了警察嘴里的“死者”。她断续着开口:“我…我们是朋友,到底是什么原因?”
女警平静的说:“初步判断,死者应该是自杀,但我们还需要后续调查才能确定。”
裴吟大脑空白,她看见房间不远处,袁媛面色惨白,身体僵直的躺在那,脖子上有一条明显的勒痕。
女警转身给她递了个东西,说:“既然你们是朋友关系,你看看这个是不是留给你的?”
她迟疑的伸手接过,那是一块三角形的红丝绒蛋糕,盒子上贴着一张字条:吟吟,最后一次请你吃红丝绒蛋糕了,对不起。
裴吟手心发颤,视线渐渐模糊。
回到家,裴吟放空了许久,还是无法相信这个突然的事实。想了想,她打开手机,点进圆圆的画微博主页,查看她的动态。
她生前发布的最后一条微博,是一张画。画上的女孩侧脸,头微微扬起,而对面是一只拿着枪的手,枪口抵在她的额头,女孩眼角挂着一滴泪,文案只有三个字:我愿意…
裴吟不自觉的皱起眉,又把她过往的画重新翻了一遍,记得第一次在操场看台看她这些画的时候,就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看上去都很漂亮,却说不上来。现在才发现,她的画风虽然美好治愈,可仔细看,几乎每张画上的女孩,眼角都是挂着泪的,即使是笑着的时候。
裴吟的脑子里最先想到了一个人,狄岩。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对袁媛PUA到了什么程度,是不是已经深入骨髓,如果袁媛的死是他造成的,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