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话语的咬字有些古怪。
温荣微蹙着眉心。
几天前在食堂门口碰见一身红的余财时，躲在她身后的林淮的害怕还历历在目。
温荣咬了咬牙，又掀眼往台上的余财看去。
今天的余财没有穿那些乱七八糟的服装，头发也是自然的黑色，身上乖乖套着A中的蓝白校服。
温荣上下扫过余财的这声装扮，暗暗在心里忖了开。
所谓的杠把子同学忽然转来他们班级做什么。
而这位杠把子同学，之前又对林淮做过什么，才会让林淮那会儿感到那么害怕。
温荣攥紧了手里的水杯，一时间忘记了继续将它递给林淮。
林淮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温荣的小拇指，清朗的声线非常软乎乎：“姐姐，我想喝水。”
温荣瞬时回过神来，将水杯递给了林淮，还小心嘱咐了他：“慢点，不着急。”
仍旧将他俩的这些小互动，完整收入眼底的余财，边单手拎着自己的书包边抖着身子走下台来。
温荣的面前马上落了一片阴影。
万众瞩目里，温荣轻飘飘地抬起下颌，对上了余财的目光。
无声。
余财干巴巴这么和温荣看了会儿，又扫过她边上坐着的，正在安静喝着水的林淮，冷哼自鼻腔出。
“老师，”他懒散转过身子，目光多数依旧在温荣身上，“我就坐这位同学的后面吧，听说这位同学学习成绩不错，也能方便我以后请教这位同学问题。”
心里面对于这个学校出了名的小混混转来这个班级的班主任，心里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无奈。
现在听到余财这么说，下意识便张了唇瓣想反驳回去。
不过待真正要开口了，就在嘴边的那些话又被她很好地吞了回去。
班导扶扶自己的眼镜，乐呵呵笑了笑：“行。”
心里头，她苦闷又带点同情地看了眼温荣，给予她个鼓励的眼神。
加油，谁让这小子是省长的亲亲宝贝儿子呢。
加油。
他们都能有一个，无比光明的未来。
温荣面无波澜地望完了班导挂在脸上的心路历程，心里面更觉奇怪。
直到余财搬好了桌子，真正在她身后坐下来，温荣还是警惕到不行。
她转眸，放柔了声音地顺了顺林淮的脊背：“别怕，姐姐在这里。”
等到下课，她就去和班导说说。
就算余财再有背景，这方法可能再行不通，她也想去试试。
头天这么认真来了学校的余财，吹着口哨，逗趣地拿了支笔点了点温荣柔顺的发尾。
“温……容是吧，你好啊，我叫余财。”他一手撑着下颌，笑得无比自得，“这片土地的省长大人可是我老爹，以后你有什么事儿，我都能罩着你！”
拍着自己胸脯，万分认真说出这些话的余财，余光一直注意着边上林淮的动静。
只见林淮同学，瑟瑟发抖着将自己缩起来，整节课都没理余财。
而且温荣也一样，半个字都没理余财。
悄然默契地，前头的两个人都当他是空气。
回神过来自个儿整整自言自语了一节课的余财，有点窘迫地收回了笔，望着窗外摸了摸鼻尖。
温荣在前面快速记着笔记。
专注中，她听到后头的家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而后便是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
大概是趴到桌子上睡觉了。
她停了笔尖，转头朝边上人的林淮看去。
虽然林淮乖巧懂事地努力在掩盖自己的情绪，但她还是从他表现出的细枝末节，看出了点端倪。
温荣握了握林淮白净的手腕，无声扬了扬唇角。
微微出神的林淮，被这笑拉回味来。
他抿了唇瓣，又带着几分傻气地朝温荣笑，露出洁白的八颗牙齿。
“我真的没事，姐姐不用担心我。”
困倦着但还没完全睡过去的余财，冷不丁看到了这幕。
他完全没加掩饰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呵呵。
-
办公室内。
温荣刚被班导拒绝调换位子后，肩上就又多了一道愁绪。
“老师，”她皱了皱眉，头次在班导面前表现出平静的另面，“学习小组的事情，我觉得还有待商榷。”
班导苦笑了一下，说自己也是没有办法。
温荣无言。
才回到教室，温荣的前同桌王千便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写了一半的作业本，和往常一样请教温荣问题：“温荣，你第三大题写了吗，能和我讨论一下吗。”
话音才落，没怎么把他的话听进去的温荣就摇了摇头。
王千微妙地瞄了眼就摆在温荣桌面上摊开着的作业本，扫过第三大题写得满满的答案，有点尴尬地扯了扯唇角。
“那行，你先忙。”说着，他又瞄瞄温荣后座，正趴着睡觉的杠把子，不住缩了缩肩膀。
嗐，看来以后温荣有的忙了。
往前转身回去的路上，温荣仿佛听到声蒋安安的调笑声。
“某些学霸就是不一样呢，和我们这些考不到第一的人比，就是高贵很多。”
温荣全当没听见，平静了心态才坐回位子。
“饿吗，”她耐心问林淮，“我包里有吃的，饿了就自己拿。”
林淮侧趴在桌子上，肩上披着暖阳，笑得明眸皓齿：“现在还不饿，谢谢姐姐。”
“傻瓜。”温荣好笑，“跟我还说什么谢谢。”
最后个字音刚冒出去，后头余财就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半点不客气地朝温荣伸出了手。
“我饿了，”他轻飘飘地歪了歪脑袋，模样懒散不羁，“我想吃。”
温荣眨了下眼，安静看向余财。
对视中，她完整看到跟前的余财，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转了下眼球后马上趴了回去。
“不饿不饿，”他的语速莫名有点快，“我现在暂时也不饿，我就是又困了。”
温荣敛了敛眸子，搞不懂他的这出，打的是什么算盘。
回过头去的时候，林淮的脸上依旧是大大的笑容，只是现在已经略微直起了身子。
阳光从他背后照耀进来，将他整个人都映得金灿灿的。
温荣重新拿起笔，边将目光往作业本上投去，边道：“累了就趴一会儿，上课了我会叫你的。”
林淮的出声慢了一拍，声线比方才要来的低沉：“好，姐姐。”
不过温荣没听出来。
第4章 姐姐
为了方便照顾林淮，温荣特地改了走校。
晚自习下课后，温荣和林淮坐在专车内，保持着安静。
温荣任由林淮拉着自己衣角，眉心间的忧愁始终没有缓解分毫。
她不住思忖，余财忽然转到他们班级来，并特地坐到她位子后面，到底是为了什么。
先前在食堂门口，林淮对余财所表现出的害怕，又是因为什么。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余财到底对林淮做过什么。
脑子里越来越混乱的温荣转眸，轻叹了口气，瞥向自己被林淮小心拽着的衣角，偏头朝边上的林淮看去。
在学校上了一天课的林淮似乎挺累了，怀里抱着自己的书包，安静将脑袋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自从儿时在那场意外中，成功死里逃生后，林淮的身体就不怎么好。
想到这些过往的温荣，叫前头的司机叔叔将副驾驶的毛毯递给自己。
她小心着动作，尽量保持不惊扰林淮美梦的力度，轻轻把毛毯盖在了林淮身上。
做完这些的温荣刚坐回位置，肩上就多了几分重量。
林淮的脑袋靠在温荣肩上，嘴里还小声嘀咕了什么，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哼哼唧唧。
温荣侧着目光看他，眼里满是柔和，心里有些感慨。
他们俩是同岁，温荣比林淮小三个月。
不过自温荣小时候出了那场意外之后开始，林淮就喜欢追着他叫姐姐。
长大到现在，温荣也没怎么纠正他的叫法。
每次安静下来想到林淮的时候，她脑子里总会冒出当时在病床上，刚经历了一场大手术的林淮醒来后，虚弱地叫他姐姐的样子。
大概姐姐这个称呼，会给他带来点安全感吧。
温荣心头百感交集，不住抬手揉了揉林淮脑袋。
没关系，既然他当她是姐姐。
那她以后，也会好好担起姐姐的责任来，好好保护他。
无论是余财还是谁，都不能欺负林淮。
不能。
-
房内，温荣正安静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林淮则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另一边，嘴里吧唧吃着家里保姆阿姨新做的夜宵。
温荣低头注视着面前的题目，鼻息和耳廓都被林淮口下的美味吸引去注意力。
她咽了咽口水，朝林淮那边瞄过去一眼。
吃得嘴角都沾了麻辣烫调料的林淮，随即抬头和温荣对视，回以她个灿烂的笑容。
温荣舔了舔唇瓣，轻轻点了点头，接后继续埋头在作业中。
刚才阿姨问他们两个要不要吃夜宵的时候，温荣还不饿，所以就拒绝了。
乃至于现在身临其境地感受着“吃播”，她便恰好被催得饿了。
温荣转了转手里的圆珠笔，又朝林淮那边看过去眼。
林淮眨巴着大眼睛，腮帮子鼓鼓的，也好奇地看着温荣。
“姐姐，”他慢吞吞咽下嘴里的美味后，有些含糊地出言，“你怎么老是看着我呀，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温荣看着去抽纸巾的林淮，带着几分笑意地摇了摇头，表情有点牵强：“没……没事。”
她就是单纯有点饿了。
上了高中之后，温荣就一直住在学校，平日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
却好多次都和林淮学校的放假时间错了开，好久都见不到他一次。
现在两人终于能在一个高中、一个班级，甚至能成为同桌了，就算温荣现在再觉得饿，也有点舍不得将林淮说出去。
她再度吞了口唾液，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水，才勉强平复下内心的躁动。
温荣毫不在意地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唇瓣，随即便强迫自己专心在面前的作业上，别去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微微趴下了点身子，一手懒散撑着脑袋，一手拿着笔在转。
想到点思路了，她会停下这种漫不经心，在试卷上罗列出公式。
“姐姐……”蓦然，她耳畔被道温热的气息划过。
温荣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往后仰了点身子，回头看林淮：“怎么了？”
边说，她边摸着自己的耳朵散热。
或许是她的心理作用，她总感觉自己被林淮气息缠过的地方，有点热到火辣辣的。
等待林淮回答的几秒，她歪歪脑袋，狐疑朝对面人的衣服看去：“你的衣服怎么了？”
她靠近了林淮，凝视他穿着的纯白短袖：“吃麻辣烫弄到的？”
嗫嚅着低下脑袋的林淮，转了转眸子，没说话。
温荣好笑。
她微微起身，抽出摆在桌上的餐巾纸，给林淮擦了擦：“刚才叫我，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林淮继续保持着垂头，没有应声，眉梢间的害怕加深。
“好啦，”温荣抬手摸摸林淮脑袋，“我又不会怪你。”
林淮听闻此言，才安静着抬眼，看了温荣一下。
温荣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整个人都看上去很温柔。
“姐、姐姐，”不过林淮还是犹豫了，“我……”
“嗯？”温荣边帮他擦着沾了污渍的衣服，边如此附和。
一段时间后，温荣将脏了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准备继续回去写作业。
“你过会儿洗完澡，衣服就给我吧，我帮你把脏的地方搓一搓，这样明天阿姨好——”
话还没说完，她就忽然瞥到了眼什么。
虽然林淮藏得很好也很快，但她还是瞄到了。
“林淮，”她皱了眉头，有点严肃地叫了他，“把手拿出来。”
林淮陷入沉默，重新低下了脑袋，和个委屈的大狗狗似。
温荣秀眉拧起，几步上前拽过了林淮藏在背后的手。
抓过他手的同时，站起身后视野明显开阔不少的温荣，轻易便看到了林淮椅子后的一地麻辣烫。
“怎么会倒翻了？”
温荣是在问林淮，也是在问自己。
刚才她到底在干嘛，才会没有注意到林淮这边的动静。
她拉起林淮，带他去了厕所。
水龙头下，她小心抓着林淮的手，带他冲凉。
所幸方才林淮吃得很慢，麻辣烫已经不怎么烫了，所以没对林淮的手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就是现在手比较脏。
温荣抓着林淮的手，挤了点洗手液搓在他手心里，仔仔细细洗过他手掌的每个角落。
冷水冲刷过林淮沾了点油渍的手，冰冰凉凉的，和温荣软若无骨的手相衬，觉来有些舒服。
“……姐姐，痒。”须臾，林淮这么开口。
温荣动作顿了一下，接后又继续，期间没瞥过林淮一眼。
她在生自己的气，也在生林淮的气。
要是麻辣烫还很烫，然后浇到了他手上，他也要那么不想让她担心的，而保持着安静吗。
好久，温荣都没出声。
只是专心着低头，帮林淮洗手。
麻辣烫的油和汤不好洗，她每个揉搓的小动作都很认真，也很轻巧。
林淮望着跟前人安静的侧颜，上下动了动喉结，没什么表情的面庞更显精致，甚至多了层浅淡的疏离。
他动了动舌尖，不过没有开口，只是这么盯着温荣看。
温荣偏头的时候，林淮很快就低了脑袋，看起来挺心虚。
温荣有点好笑地哼了一声，抓着林淮的手没放：“现在知道错啦？”
她关了水龙头，抽出边上的纸巾轻轻给林淮擦了擦，说话的同时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下次有事情直接和我说，不要自己藏在心里。”
想了想，她又抿了唇瓣，认真看向林淮。
她房间的卫生间不是很大，门口站了两个人会稍微有点拥挤。
温荣倚靠在墙边，面对着跟前垂着脑袋的林淮，目光扫过他有些过长的刘海。
“之前发生过什么受委屈的事情，也要记得和我说。”她的声音清冷，牵着林淮手的动作很温柔，“小淮你要记住，我是你姐姐，我永远都会向着你这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