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满星摇头，回答他的问题：“没有踩到没有踩到……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她看着这个初次见面的人，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那儿有一枝海棠被风刮断了一半，你能帮我再折一半，拿下来给我吗？我够不到。”
盛逾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回答：“好的。”
他在花团锦簇、绿叶相衬的景色中扫了几眼，然后伸手，折下断了一半的海棠枝。
之后就是简单的道谢和客套。人走了以后，洛满星继续捡花瓣，却没有刚才那么专心了。
她抬头看天，和刚才一样，是明晃晃的一片，她拿手背挡在眼前。
洛满星的心里，却陡然闪过一个想法。刚才的摘花的人，他比日色光晕，更令人目眩。
……
“你对生物制药有兴趣吗？”
盛逾明询问的声音适时响起，中断了洛满星的回忆。
她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走神的时候，刚好是对着人家手里的那本书。难怪他会这么问。
洛满星摇头浅笑：“我没什么兴趣，我对生物制药只懂一半。”
似乎是觉得这个说法新奇，盛逾明眉心微曲：“你居然懂得一半吗？”
洛满星诚恳道：“不是知识性的一半，是字面意思上的一半！我懂的是，生病吃药。”
“……”
真是令人意外的回答。
盛逾明颔首：“还没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乍一听像是熟人之间的问候，洛满星没有立刻回答，她摸不准这问的是哪一层意思。
他是记起几个月前摘花的事，认出来她了吗？又或者，单纯地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那他又为什么在研究院里呢？
上次见面是在学校里，看样子他挺年轻的，应该就是陶老师所说的，真正来研究院打杂的人？
隔了半分钟，洛满星答：“我是老师让我来这里办点事，跟你差不多啊。我是跑腿的，你是打杂的。”
盛逾明抬眼，唇畔扬起极浅的弧度：“你觉得，我是打杂的？”
“不是，不是！”洛满星摇头否认。
盛逾明：“那我是什么呢？”
洛满星：“我想想怎么描述啊……”
刚才是她说错了，打杂的也太难听了。明面上人家都是说学习进修，增长经验什么的。
可他在这个园子里出现，不就是给花花草草浇水的吗？怎么说，才能显得体面一点呢？
思考片刻后，洛满星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很气派的回答：“是负责建设研究院生态环境的。”
盛逾明看起来漫不经心：“你觉得我是搞绿化的？”
“啊……”洛满星抬头：“不要说得那么直白嘛，我看你把这个园子搞得挺不错的，有花有草的，多好看啊。就是吧，我得给你提个建议。”
“什么建议？”
“不能这样浇水。”洛满星对上他的眼睛，认真道：“这样子不是浇水是养鱼，哪儿是花园果园啊，明明是抗洪现场。”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认真的神情打动了，盛逾明点头：“谢谢你，我记住了。”
洛满星：“不客气。”
回忆也回忆了，还多说了几句话。洛满星看了眼时间，知道自己该走了。
她看了眼被沾湿的裤脚，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这样实在是太不体面了，第一次见面时也这样，她鞋子被雨水弄湿了。
第5章
洛满星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尽可能体面地离开。在长得好看的人面前，要注重仪容仪表。
于是她再次弯腰低头，整理裤脚，准备把鞋带系得有花样一点。
就在这一瞬间，离她最近的那一节水管，“嘭”的一声爆了。冷冰冰的水，毫无征兆地滋了她一脸，溅了她满身。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倒霉事，洛满星茫然地看着自己系了一半的花式鞋带：“……”
感受到脸上的凉意，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体面毁于一旦，甚至还变得狼狈不堪。她现在只希望，身后的人不要注意到她就好了。
太丢脸了。
盛逾明当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刚把视线投过来，问道：“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洛满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没有回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声音很小：“没事，谢谢你。”
怎么让人家帮她啊？这么热的天谁会穿外套，难不成让他把白衬衫脱给她？
然后，洛满星头也不回地出了园子。
盛逾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三月份的那次见面。他久在国外求学，回国后出于礼貌去看望大学时的老师。
恰逢海棠盛开的季节，他在学校多留了一会儿，想随便赏花散心。好巧不巧地，就在路上碰见了她。
她请他帮忙折高处的海棠花，却不挑最漂亮的，只要那枝被风吹断了一半、堪堪坠落的。
盛逾明够得到海棠花，折下来也是举手之劳。去折那枝的时候，他的手指轻轻地压在海棠花上，指尖有柔润的触感。
雨水浸染过的颜色更加清丽，十分熟悉的色泽，倒让他想起……
想起刚才的女孩，她自然的唇色。
察觉到自己的不着边际的想法后，盛逾明有一瞬间的失神无措。
他手指用了力气，花瓣一角被存积的雨水压的低了些。
而后，隔夜的雨滴滑落在他的手上，凉而轻，轻得像从没有来过。
他低下眼睫，把花递给了她，没有再多看海棠树一眼。
_
盛逾明有些出神，他不太清楚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园子里，今天的重逢更加是意料之外。
也不对。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那场初遇，所以今天，算不上他和她的重逢。
出了园子之后，洛满星看了眼自己湿了大半的衣服，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这幅样子，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一样，幸好刚才走得快，他应该没看到。
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恰好弹出高温预警，陶然的电话同时也打了进来。
“满星，你离开道尔济药物研究院了吗？我有个事想找你帮忙……”
洛满星了解了一下，又是跑腿的事。陶老师让她折回去找朋友，捎个东西。
偏偏衣服还没干，洛满星应下之后，认命地站到了大太阳底下。
这个季节的衣服薄，又是大晴天，晒一会儿很快就会干了。要是她这幅落汤鸡的样子被别人看见了，丢脸不说，估计连办公室的门都进不了。
没多久，洛满星见衣服干得差不多了，顶着烈日的炙烤拐回去捎东西。好在这次捎的东西只是一个优盘，可以装口袋里，不会影响她翻过围栏。
38度的高温，洛满星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久，滴水未进。她这会儿觉得又累又渴，顿时就没什么力气了，甚至还有些头晕。
靠在树下休息的时候，她脑海里忽然闪过，园子里那些绿意盎然的葡萄藤。
特别的有诗情画意……所以，葡萄应该也挺好吃的吧。
几乎是抱着碰运气的心理，洛满星再次进了园子。果不其然，葡萄藤上硕果累累，里面也只有她一个人。
刚才葡萄藤前低头看书的那个男人，现在已经不见了。
眩晕感比刚才更重了，应该是轻微的中暑。洛满星也顾不得道德不道德了，伸手摘了一个青葡萄。
并不算甜，甚至十分酸涩，却足以缓解她轻微的眩晕。
洛满星仔细打量了一圈这个园子，虽然浇水浇的不太行，但是瓜果蔬菜长得都还挺好。
就比如这个葡萄，成熟的晶莹剔透，颜色也很漂亮。洛满星多看了两眼，没忍住第二次伸出手摘了一串。
这次真的挺甜的。
园丁把葡萄种的这么好，挺有能力的。
洛满星把手中的这串葡萄吃了大半，连皮带籽吞下去的那种。
这时，背后似乎传来脚步声。洛满星摘葡萄的动作僵住，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有人来了。她实在是太大意了，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偷吃人家葡萄呢？
起码也有做贼的自觉，带着路上吃吧……事已至此，要被园子的主人发现了，不会被张贴通知全校通报吧？
怀着沉重的心情，洛满星慢慢转过身来，紧张地把葡萄背在身后。
看到来人，她一愣，随即轻松了很多。
是和她一样，去而复返的那个打杂的……不对，是搞绿化的人。
人家还提着水壶，看样子是来浇水的。
洛满星犹豫着怎么开口打招呼，却看见对面的男人，用手指了指唇边的位置。
这是什么意思呢？她思考的几秒时间里，对方已经递过来一张纸巾。
盛逾明说：“擦擦吧，嘴边有东西。”
他的音色偏冷，语气却稍显缓和，洛满星刹那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擦过嘴边的葡萄汁渍之后，她向他道谢。
盛逾明：“不客气。”
客套话说完，洛满星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她就听见男人问：“葡萄好吃吗？”
偷吃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洛满星温吞道：“挺好吃的，葡萄籽挺有嚼劲的，葡萄皮也不涩。”
“什么？”盛逾明的声音添了点疑惑，“你连皮带籽一起吃了？”
洛满星诚实点头：“对啊，我也没办法。我随身没有带纸巾，没办法处理葡萄籽，总不能吐地上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盛逾明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另外一片葡萄藤说道：“你可以试试这一块的葡萄，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是没有籽的。”
有了“园丁”的指引，洛满星贼心再起，她凑过去想摘那边的葡萄。
可惜这边的葡萄架有点高，她即使踮起脚，也才勉强够到最下面那些没完全成熟的葡萄。
盛逾明看着她努力的样子，莫名地想到从前那枝海棠花。在他没帮她折下来之前，她也曾经这样踮起脚去摘吗？
“住手！你干什么呢！不能摘啊！”
急切的制止声传来，努力踮起脚摘葡萄的洛满星吓了一跳，差点没摔地上。
这次真的被发现了，彻底完了……洛满星沮丧地想，是她的错她认，只要不弄得太丢人就行。
喊话的是研究院后勤部的某个职员，他说：“小姑娘，你怎么能摘这个葡萄呢……”
“让她摘。”
开口的人是盛逾明，训话的职员一愣。
他刚才一心只想着制止摘葡萄的小姑娘了，又因为角度问题，没有第一眼看到葡萄架侧后方的盛逾明。
职员刚想问好，洛满星却先他一步，对盛逾明说：“没事，本来就是我不对，你不用帮我的。”
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仿佛自己犯了什么大错。盛逾明觉得，她还是生动活泼点好。
“就是啊！你知道自己不对就好，你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就……”
那职员还想说些什么，盛逾明一个眼神扫过去，他立刻止住话音。
洛满星仍然低着头挨训，所以她看不到在她的身后——盛逾明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
看到那职员疑惑不解的神色，盛逾明重复道：“我说，让她摘。你忙你的去吧。”
声音浅淡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洛满星纳闷，他一个打杂的学生怎么说话拽，感觉很有底气的样子。等她再抬起头时，训话的人已经不见了，一只手伸到她跟前。
眼前的手腕是偏冷色调的白，掌心平摊开来，能看出手指修长的形状，上面放了一串葡萄。
就是她刚刚想伸手去摘，却没能碰到的那串。
看着她发愣的样子，盛逾明说：“不是要这串葡萄吗？”
来不及多想，洛满星赶紧从他手里接过葡萄，郑重其事地说了声：“谢谢。”
盛逾明同样回了句不客气，唇畔的笑意温和，眼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洛满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却没抬眼正视他。
软而凉的触感停留在手上，似乎还带着盛逾明掌心的温度。
她忽然间就觉得，葡萄不葡萄的，都没那么重要了呢。
盛逾明没再多说什么，拿起刚才的水壶开始浇水。像是想到了什么，正在浇水的他忽然转过身来，盯着洛满星手里的葡萄。
洛满星：“怎么啦？”
盛逾明：“葡萄还没洗。”
“没事没事，我不怕的。不就是不太干净吗，我一点也不在意……”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满不在乎，洛满星还飞快地往嘴里扔了几个葡萄。
盛逾明想阻止却没来得及：“先别……我不清楚葡萄上有没有打农药。”
刚刚吞下好几个葡萄的洛满星：“？”
要冷静。
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她深吸一口气，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诚恳地问道：“应该没有吧？”
盛逾明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第6章
他平常说话一向简明扼要，今天却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安慰她：“不要担心，我帮你问问专门负责管理园子的人。而且昨天刚下过雨，你才吃了几颗，没什么大问题的。”
“……”
洛满星更苦了：“啊？那我觉得可能要进一回医院了，在吃那几颗之前，我已经吃过一串了……”
盛逾明的语调罕见地软了几分：“别怕，据我所知这里一般不打农药，只是确认一下。”
幸运的是，负责管理园子的工作人员立刻就回复了盛逾明：园子里没有打过农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