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礼貌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致意，然后回应两句。碍于嘈杂的人声，洛满星并不能听太清楚交谈的内容。只隐约听到“科研”“理想”之类的词，老教授仿佛还叹了口气。
越听不清越好奇，她往前凑了凑，支起耳朵。却又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近乎偷听，洛满星道德感涌上心头，立马捂住了耳朵。
直到慢慢地，人几乎都走完了，空气逐渐安静下来。他们的对话好像也结束了，洛满星看到那位老教授，赞许地朝盛逾明点了点头。
似乎是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盛逾明往台下看过来，与洛满星的眼对上。
显然老教授也看到了她，他扶了扶镜框，和蔼的声音带着困惑：“这位同学有点眼生，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洛满星站了起来刚想解释，盛逾明先她一步开口：“老师，她是我带来的。”
他走下讲台，走向洛满星身旁。而后，在她有些惊诧的目光中，当着他所敬重的师长的面，牵起了她的手。
“给您介绍一下。”盛逾明字字有声，“这是我女朋友。”
老教授眼睛一亮：“你有女朋友了？这是好事啊。”
“……”
洛满星没想到有这么一出，由于事先没准备，她紧张极了，说话也拘谨起来：“老师好，我叫洛满星。”
感受到洛满星的局促，盛逾明轻捏了下她的指尖，握她手握得更紧：“乖，别紧张。”
老教授：“洛同学你好，别怕别怕，老师这就走，把空间留给你们年轻人。”
说完拿起书就往外走。
洛满星忙道：“老师再见！”
“我们也走吧。”盛逾明低笑了声，“你好像很怕老师。”
洛满星纠正他：“我只是紧张。”
盛逾明：“这就紧张了，那以后互相见家长，你得怕成什么样？”
“……”
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在这样的情境下，自然而然说出来的话。
闻言，洛满星用力地抿起唇，无声地摇了摇头。她低下了眼，小幅度地拽紧了袖子。
这些动作，都落在盛逾明的眼底。他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下：“昭昭，怎么了？”
洛满星本来低着头一言不发，随后听到盛逾明接下来的声音。很轻很低，带着安抚的意味。
“你还不想见家长吗？”他说，“没关系，我只是随口一说，等你愿意。”
洛满星扯出笑：“哥哥，我没事。对了，你刚刚在跟老师说什么啊？”
盛逾明没有立刻回答，他弯腰盯着她的脸：“真的没事吗？”
洛满星点头：“真的。”
“好。”盛逾明这才回答，“老师问我，博士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洛满星立即道：“当然是坚持你的梦想，继续从事科研工作了。”
她答得迅速，盛逾明笑了，“昭昭就这么相信我吗？”
“对呀。”洛满星语气坚定，“我一直都相信你的。”
“有你的信任，我很开心。”盛逾明揉了揉她的脑袋，接着道，“老师不太相信，我会选择继续走这条路。”
洛满星茫然：“为什么？”
按理说，盛逾明是他带出来的学生，怎么会不相信呢。
盛逾明轻按眉心：“我也是刚知道，老师带出来的几个学生，都放弃了这条路，转投高薪行业。他们本来对科研有满腔热血，被寄予厚望，最后却还是放弃了。”
洛满星安静地听他说。
“老师刚才问我，会跟他们一样吗？”盛逾明垂下眼眸，睫毛颤动着，语速变得迟缓，“我知道，老师心里很难过，很惋惜，却又没办法干涉什么。”
“哥哥。”洛满星手搭上他的肩膀，贴近他，“你不要难过，我不许你难过。”
“我有什么可难过的。”盛逾明摇头，轻声道，“当理想与生计对立时，去追求更好的物质生活，是很正常的事。我能做的，就是尊重他们的选择，坚持自己的想法。”
洛满星笑了：“好，我们一起坚持。”
说到坚持，盛逾明看了她一眼：“今天的考研真题做完了吗？”
“……”洛满星支支吾吾，“今天的真题呀……”
这也太打脸了吧，刚刚才说完坚持，结果今天的题都还没做。
太没面子了。
“好了，我们回家吧。”盛逾明似笑非笑看着她，“回去坚持。
回到租的房子里，又坚持不懈地做了题后，刚好到了吃饭时间。两人就住对门，晚饭也极为默契地吃到了一起。
为了省事，盛逾明叫的是外卖。吃饭的时候，洛满星心不在焉的。她夹着菜，眼睛却没往盘子里落，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盛逾明抿了口水，叫她：“昭昭，在想什么？”
飘忽的思绪被拉回来，洛满星丝毫不掩饰她的垂头丧气：“我在想，我刚刚做的考研真题，错了好几道……”
“没关系的。”盛逾明给她倒了杯果汁，“我做题也错过很多的，不要想了。”
洛满星：“你也做过考研真题？”
盛逾明：那倒没有，我读的是直博生，跳过了考研。”
“……”
哦。
跳过了啊。
洛满星叹了口气：“那你还来安慰我！我根本就不想学习，你这种学霸是不会懂的……”
“谁说我不懂。”盛逾明捏了捏她的脸，“其实在教室的时候，老师还问了我别的问题。”
洛满星：“什么问题？”
盛逾明转述道：“老师问我，有没有专心苦读、投身科研的决心和毅力？我以为我能不假思索，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可那一刻，我却犹豫了。”
洛满星侧脸凝视着他的轮廓：“为什么？”
“因为我想到了你。“盛逾明似有若无地轻叹，“要回学校去，进到实验室里，我会有很久很久，见不到你。”
洛满星心头一颤，仿佛被灌了整罐的蜜糖，甜得不得了。她抬眼，与他的视线相接，看见里头盛满了柔和明澈的光。
“好了，别灰心。”盛逾明侧头看着她，“哪道题错了，我们一起再多做几次。”
洛满星趴在桌子上，按着笔头:“我想起来高考那会儿，班里有同学的家长，提前去庙里祈福的，许愿高考得胜。”
显然也听说过这样的事，盛逾明并不惊讶，“我知道，你也祈福了吗？”
洛满星低头，笑了下：“当然没有。”
“有没有都一样。“盛逾明指尖轻点桌面，漫不经意道，“客观来讲，是没有什么科学依据的，只求一个心理作用。我不信这个，当时我妈要跟风，被我制止了。”
说话时，盛逾明余光扫了眼洛满星。她始终低着头在看题，唇淡抿着。刚才还兴致缺缺的题目，这会儿却突然来了热情和耐心。
仿佛情绪不太对劲，有些反常。
盛逾明敲了敲她的习题册:“昭昭，你怎么了？”
“……没事。”洛满星回过神来，抬头道，“在想我高考那会儿的事，我不是不信什么祈福，是我妈妈不信。”
盛逾明盯着她，目光一动不动:“你很少跟我提你妈妈。”
洛满星扯了下唇，含糊道：“我们不在一个城市，见面不多。”
不知不觉间，话题扯远了。
洛满星往前靠了靠，拉近和他的距离，直白道：“抱一抱。”
像是没想到还有这待遇，盛逾明愣了下，随即笑了：“好，抱一抱。”
盛逾明拉着洛满星的手臂，往怀里抱。之后搂着她的后腰，以半托举的动作，让她贴自己贴得更紧密。
这个姿势异常亲密，暧昧的气息扩散在周围的空气中，将两人笼罩住。挨得这么近，洛满星这时候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紧张。
虽然是她主动要求，“抱一抱”的。
洛满星吞了吞口水，找话题：“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盛逾明拈着她的发丝把玩：“后天早上的飞机，”
洛满星愣住：“这么急？”
盛逾明“嗯”了声，用额头抵住她的眉心：“明天陪你过个生日，再赶飞机。”
洛满星没吭声。即使心里不舍，她也知道，她不能总是耽误盛逾明做该做的事。
不能影响他的学业，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缘故，他肯定早就回去了。
见洛满星神游天外的模样，盛逾明挑眉：“在想什么？”
他好像看破了她的想法，紧接着道：“昭昭，是我自己想留下来的，我不想回学校。”
洛满星点点头，抛却了刚才的紧张，她更紧密地抱住盛逾明。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属于他的气息轻轻浅浅，却又极其有力地，在她心里留下了烙印。
仿佛连同他这个人一起，都成为了再也抹不掉的存在。
恰在此时，手机叮咚叮咚响了好几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洛满星拿起手机，解除锁定看了眼消息，笑了：“是我哥，他让我明天早点回家，好像是打算带我去玩两天。”
盛逾明低着眼，一声不吭。他唇线抿得平直，没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但是洛满星隐隐约约能察觉，他情绪不太好。
拉了拉他的手臂，洛满星问：“哥哥，你怎么了？”
盛逾明语出惊人：“我想辍学。”
洛满星脑子懵掉了：“啊？”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说我想辍学。”盛逾明的声音像绷紧的弦，随时会断裂掉，“这样就不用出国了，可以留在你身边了。”
洛满星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没忍住笑了起来。
盛逾明音色略显沉闷：“你笑什么？”
“没什么。”洛满星仍在笑，难得见到盛逾明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她心情极为愉悦，“我就是在想，明明有些人演讲时，劝同学们要好好学习。结果没过去多久呢，就说自己要辍学。”
盛逾明：“……”
洛满星勉强止住笑：“这可能就是心口不一吧。”
第103章
盛逾明一噎，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事实好像就是如此，他才说完要好好学习的话，转头自己就忘了。
“我承认。”盛逾明坦然道，“我心口不一。”
洛满星收起笑：“其实我也是。”
故作轻松，实际上一点都不想让他离开。
想让他陪在身边。
—
第二天是洛满星的生日，她早早地便被洛鑫泽催促的电话叫了回去。回到家里，客厅里摆了一个外形好看的蛋糕，约莫六寸大。
洛鑫泽出现在桌子前，他咳了一声，神色有些别扭：“洛满星，祝你生日快乐，礼物在茶几下面。”
说不开心是假的。
洛满星展现出笑来，语气温和：“谢谢哥。”
礼物是条做工精致的项链，洛满星拆开来，表示自己很喜欢。她把蛋糕切开，分了洛鑫泽一块，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时间过得真快。”洛鑫泽以一种长辈的口吻感叹，“转眼间，你都长这么大了。今天是你的十九周岁生日，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
“停停停。”洛满星打断他，“干嘛，你想煽情还是叙旧，省省吧。”
洛鑫泽：“你懂不懂什么叫温馨的氛围。”
洛满星摇头，诚实道：“不懂。”
“……”其实洛鑫泽也不习惯这么煽情，只是做做样子。他哼了一声，“不懂拉倒。”
洛满星又笑了下。蛋糕上有好几个草莓，她用切刀把最大的那颗，给了洛鑫泽。剩下小的，留给她自己。
瞥了一眼纸碟子里的草莓，洛鑫泽没说话，直接把两人的草莓换了过来。
“哎！”洛满星说，“哥，大的草莓是给你的。”
“别管我。”洛鑫泽说，“我就爱吃小的。”
洛满星抿了抿唇，草莓是大还是小，哪里有那么重要呢。很多时候，不论大事小事，洛鑫泽总喜欢和她争执。
两个人好像多说几句话就要吵起来，但那只是口头上不饶人。从来没有哪一次，他是真的想和她争什么。
她也一样。
洛满星眨了眨眼，看着洛鑫泽，忽然有些感动。极为难得地，想跟他说一些感谢的话。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不过一秒钟的时间。
紧接着，洛鑫泽瞅了眼日历，忽然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怎么记得，还有别的谁过生日来着？”
洛满星问：“还有谁？”
“我看一下。”洛鑫泽拿出手机，翻看着聊天记录，“黎之恒跟我提过的……”
洛满星猛然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想起来了。”洛鑫泽若有所思，“盛逾明的女朋友，生日好像也是今天。”
“……”洛满星心里咯噔一声，尽力扯出一个笑，“是吗，还挺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