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长达五分钟的沉默。
易忱靠在床边一言不发,整个人显得闷闷的。
那面不大的手机屏幕,猝不及防地亮起,仙子收到等了很久的消息,就几个字,简单直接地纷纷跑进她眼底。
“我会时刻关注你的直播。”
“好!别小瞧我,仙子可不是一个容易被节奏打倒的人。”
他们对于掉马甲的态度出奇一致,仿佛是两个互相暧昧的人,谁也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不会经过恋爱的乏味期和懈怠期,不会遭遇分手也难做朋友,周而复始的一遍遍重复着心动。
第23章
易忱接了一个上海欢乐谷的活动,主办方让他提前到酒店,同行参加活动的还有余安州,两个人下了飞机吃过饭就跑去外滩直播,热闹的景象有点过年的味道了。
米色毛织帽下,黑框眼镜有意出镜,这是一个星期前才到的,他见仙子直播的时候曾带过,索性自己也买了同款。
余安州和王四月在一起避免直播串频有噪音,便用老余的开播,直播间里的人数慢慢上涨,很快就到了1万,公屏上几乎都是新年快乐,万事遂意的话语。
余安州走的慢,在冬日寒风凛冽里冻得打哆嗦,果然这人还是老样子,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不过也顺了王四月的意,他抢走了老余的手机,美其名曰:“你手不冷么?我帮你播一会儿。”
他举着手机,一览上海全貌,在喜气洋溢的氛围下想到远在湛江的小女孩。
中国地邪,经不起念叨。
仙子的连麦申请一次次突击着余安州的直播间。
王四月推了推眼镜框,有些心烦,他把手机扔回余安州怀里:“你手机怎么也这么卡。”
可跟在易忱身边的助理从头到尾见证了老板吃醋黑脸的一切缘由,追问着:“祖宗,你这是要干嘛?”
“刚才仙子申请连麦也没卡,为啥不接?”
“你不是喜欢人家?白白错过了?”
“老板你前几天让我们屏蔽节奏,现在未来老板娘你又冷着她,这是什么操作?”
助理的名字叫大风,是个胖乎乎的男孩,任劳任怨絮絮叨叨的为了他这个年近26岁的老板操心婚姻大事。
只见易忱把棉服拉上,不言不语,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不像你的作风。”
易忱显然充耳不闻,没有摄像头的情况下,易忱寡淡乖戾,这一点和水艺有得一拼,只不过男人至死是少年,还是藏着一颗炙热的心。
“老板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
“我刚才用的是余安州手机在直播。”
助理大风的话未落,还夹在嘴边,就被易忱声调平直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怼了回去,他恍然大悟,怪不得老板就是不接这通连麦,原来未来老板娘的殷勤不是献给老板的呀!
“你能眼睁睁看着咱老板娘和兄弟莺莺燕燕?”
男人回身,眼光淡然:“放心,没有网连不了。”
“什么意思?”
“我说话很难理解?”
助理大风点点头,下一秒瞪大眼睛。
别人都觉得老板温柔可亲,其不然,就这坏脾性属于恶性循环,眼下无所谓的神情,那必然是……
“你断了老余的网???”
助理大风哗然。
嗯,他老板能干出这种事。
易忱目不斜视,突然掉头往回走:“网还卡着呢?”
余安州像只鸵鸟,把脑袋埋进大衣里,没怎么有心情直播,手指冻得通红很吝啬伸出来,他看到救星后又把手机丢了回去:“你看看怎么回事,我今天穿的太少了,咱们多久能回酒店?”
助理大风紧跟其后:“我们一会儿到达目的地把视频拍完就能打车走了。”
余安州妥协:“行,快点,我真撑不住了。”
易忱顺理成章的接过手机,动作熟练的连上网,他心想这下小女孩应该能安静会儿了吧?
直播间一开,果然没看到仙子的连麦。
弹幕刷屏:老王老王,看看余安州。
镜头前,腹黑男一秒切换温柔奶狗,笑眯眯的说:“老余太冷了,让我们帮着播会儿。”
助理大风跟在旁边真的很想给老板翻一个白眼。
下一刻,王四月倏然举臂,抬高了手机,超出肩膀一些。
弹幕里的粉丝都在感谢老王的付出,但其实他只是申请了和仙子连麦,出镜时找一个最完美的角度罢了。
上海→湛江。
连麦过程接通。
仙子看也不看上来就大声高呼:“老鼠哥哥!”
“老你个头老。”王四月凝视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到最后眼睛还是弯成了月牙。
身边的余安州听着声音笑起来,只不过冷空气里的笑容多了几分颤音,他还偷偷取笑王四月:“诶?认错人了。”
仙子心虚的抓着自己羊角啾往后退,王四月唇边的笑意更甚,男人凑近屏幕,把脸贴到她眼前:“你看我哪点长得像你老鼠哥哥?”
王四月声音缥缈,有点像拿着糖果循循善诱的怪蜀黍。
仙子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话牵走了神魂,怎么能有素颜也都这么好看,清风霁月的人啊?虽然她沉迷于高颜值可也不会忘记这人本身的危险性,倘若真是伪装,那么他就是一颗裹了糖衣的苦药。
可某个小女孩忘记一件事,即便是裹着糖衣的苦药也是治病救人的良药,虽不能让人甘之若饴,只要对症下药便可药到病除。
哎呀,今天阴差阳错了,仙子心里嘟囔了好一会儿。
她想着如果先连小偶像,按照原来的顺序算下来,就可以和老王哥哥一起过零点了。
只可惜,老鼠哥哥也卡住了,她试图去连别人的时候,余安州又连了回来,没曾想到屏幕里出现的人却是王四月。
“老王哥哥你什么时候能回酒店?”
“可能还得等一会儿。”
“那等你回酒店,我们再连!”
“没事,我们要去室内拍组照片,可以玩。”
等到他们这行人到达目的地,余安州凑过来:“我让老王用他手机播,我接个电话。”
仙子点头,然后对着出了画面的王四月喊话:“老王哥哥你先找个不卡的地方再连我!”
“好。”听话的大狗点点头。
男人没有任何犹豫,大步跨过拍摄人群走向卫生间,哪怕在外面他也会照做不误,想看看这小女孩脑袋里要搞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老王哥哥,我这个惊喜是准备给你的。”
“嗯。”
“老王哥哥,你耐心等着我!”
“嗯。”
“老王哥哥,你要准备好,记得盯着屏幕看。”
“好。”
王四月的鞋带恰巧在这时开了,他不敢低头,害怕小女孩的惊喜转瞬即逝,害怕自己看不到会错过,所以便把腿翘在洗手台边,一边系鞋带,一边看向空荡荡的直播间,很快就听见小女孩腰间的铃铛声,她向他飞奔而来。
那急匆匆的样子猛然冲过来,连问好几遍:“准备好没?老王哥哥!”
王四月赶紧支起身子,配合的往屏幕里望去。
仙子带着手机一路小跑出去,穿过黑漆漆的走廊,来到不太完美的庭院。
男人有些懵怔,入目周遭什么都没有,他毫无头绪不知道此时该做出什么回应,因为这个惊喜有点像是皇帝的新衣啊……
王四月谨慎为之,他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微亮屏幕后面仙子那张小脸越发窘迫,眉头皱皱巴巴,两人四目相对。
倏忽,烟火冲上天空,瞬间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璀璨如花。等绽放的那一刻,王四月的瞳孔因为惊讶微微放大,仿佛置身于湛江和她一同感受满天烟花划过的画面。
浪漫唯美,是他在跨年夜里收到过最棒的礼物。
渐渐得,王四月眼眶泛红,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呆呆的鼓掌,笑着笑着,那双深似桃花潭水幽深的眸子渐渐发红,此刻不想再纠结怎样保护仙子,孤注一掷的冲动想定下机票飞到广州,飞到她身边。
第一次,王四月忽视掉了跨年夜里刷礼物的粉丝,这般温柔绅士的男人应该脱口而出感谢的话,但他不想让任何人破坏当下美好的氛围。
如果有人会看穿他的心意,言语阻碍了浓烈的喜欢,便用做的!
王四月摆弄着不娴熟的动作,把自己当成一簇烟火,慢慢升腾,双手“啪——”地一下放开,冲到脑袋顶上比了个爱心。
弹幕里的节奏比想象中要好,老王的直播间开始刷屏,评论区全都是:“陪她幼稚,也陪她可可爱爱。”
王四月笑的宠溺,因为的确如此。
他这边有拍摄室内照片的工作,所以很快就下播了,趁着摸鱼的功夫进入仙子的直播间,送了同款烟火礼物,特效在小女孩那边炸开。
“哇哦,是老王哥哥送的烟花!”
她在直播间感谢。
“别人有的,我家小女孩也得有。”
易忱从微信上回复。
“新的一年,祝老王哥哥一路长红,我们永远走花路。”
“那就祝,这个小女孩健康快乐,越来越好。”
第24章
助理大风盯着下播后的易忱,用极其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的说:“老板你是不是想找女友?”
易忱斜了他一眼,冷淡地答:“没空。”
大风这个圆滚滚的胖子不依不饶,跟在他身后:“那你看上那个小姑娘了?”
“没。”
“对她有好感?”
“……”易忱停顿一秒:“没。”
大风翻了个白眼,老板口是心非的老毛病又犯了,非要搞什么拉锯战。
“你要是喜欢就给粉丝打打预防针,别到时候爆出恋情,一群女友粉脱粉。”
“我打过预防针再爆出恋情就不会脱粉吗?”易忱转头看他,狭长的眼睛轻蔑道,“即便没有恋情,有些人该脱粉还是会脱粉。”
“这倒不一定。”大风满脸无奈。
易忱目光淡淡,反问道:“那我为什么去迁就别人的心情?”
“那你为什么要把老余的网断了!”大风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废话这么多,到底谁是老板。”易忱面色肃然。
大风负隅顽抗:“你就是不愿意承认。”
“随你怎么想。”
大风看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焦头烂额的想把脑袋揉个几十遍,真是愧对易忱父母的信任。
这些年,老两口都盼着儿子能赶快结婚生子走一条正常人该走的道路,有份稳妥的工作不要举着摄影机没着落的乱窜,更希望他娶个体贴的媳妇抱上孙子。
结果,双方僵持不下,便各退一步,他们不掺和儿子的生活,但易忱必须放弃摄影,所有的事情看似都往好的地方发展,不切实际的空虚终将走到世界尽头,两人终于看到属于儿子的曙光时——
易忱毅然决然的当起了主播。
一个十分不稳定又水深火热的行业。
老两口实在没办法才从自家公司挪用人力资源,他堂堂一个总助跑来当老总儿子的助理,若不是易忱的父亲对他有恩,断然也不敢接下看顾大少爷这活儿。
先不说现任老板情绪是个深水炸弹不好琢磨,其次,他那个收藏艺术品的癖好也属实吓人。为了追求艺术造诣,身为摄影专业的易忱还特地学了雕塑,将眼里看到他认为美的事物一个个复原出来。
用易忱温柔一刀的话来讲,他至今为止都做不出最完美的艺术品,如果遇到了,定是场伟大的实验。
别管这话有什么歧义,单拎出来细品也足够病态。
非要用什么事实论据论证,邻郊别墅的地下三层摆放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雕塑和相片布展,那场景不亚于身临其境的密室逃脱。
血腥又惊恐……
易忱这些年也学乖了,不跟老两口对着干,表面温柔绅士简直是福星下凡,生活作息也规律,白天在工作室做正常雕塑维持生计,中午陪父母吃饭,晚上十点开始直播十二点准时下播睡觉。
但大风知道,他们看上去无比正常的儿子,愈发不正常了。
这是野外凶恶的猛兽散发出狩猎的低吼,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他都担心这枚炸弹,突然爆炸。
好好的恋爱就认认真真去谈。
易忱这货非要把人弄成试验品。
这奇怪的观点搁哪个正常人类身上能被接受的?
这次出差,名义上接了上海欢乐谷活动当粉丝见面会,给欢乐谷引流起到宣传的作用。实际上,他是为了去看那口500年前明朝时期出土的棺材。
然后……
完美用泥塑复刻下来,收藏到自己的宅子里。
晚上的拍摄结束以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酒店,余安州要了个宵夜回到房间,大风和易忱住在家庭套房里。
水声哗哗,淋浴间雾气萦绕,氤氲了男人过于俊秀的眉眼。
莲蓬头高高挂着,许多股水珠渗进他的发丝,易忱就这样站在水中,睁着眼睛直视前方,好像那里有什么值得他忘乎所以的东西,水流从上而下,焦急冲刷着他宽肩窄腰,勾勒健美的身形。
入夜时分,静悄悄的,易忱全身黑色系衣服藏在暗处无法辨别,他快速拉开车门看见了睡死过去的大风,然后猛地将保姆车车门关的震天响。
大风打了个哆嗦,懵懵怔怔的看向发出噪音的始作俑者:“靠,我魂儿没了。”
“让你跟我一块下来。”易忱抬眸,漆黑的瞳,深邃而平静,可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让你跟我一块下来,结果你自己先跑了,大哥你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