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之后，温暖发了一会儿呆。她前不久和严非凡聊天的时候，无意中知道原来纪风从高二那个寒假开始，就一直在兼职。她一点儿都不知道。她以为他一直悠闲地过着日子。
温暖问纪风的时候，纪风只是笑了笑，简单说了句，‘我也是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你别往心里去’。
怎么能不往心里去。那个时间点，正好是他帮她垫上那五万块钱债的时候。那时候他肯定是身无分文了，不然不会去打工。
他一直在拼命奔跑，一直在她身后护着她。而她从来没有好好回应过他，还一直把他往远推。想到儿，温暖闭上了眼。心口隐隐有些刺痛。这世上不幸运的人不止她一个，需要呵护的人也不止她一个。以后她不会再只是单方面的享受他的好了，也会努力的回应他，以他想要的方式回应他。
两个学生的寒假课都安排在了年前。给他们上完课之后，温暖便去了B市。之前约好了两人一起在B市过年。
纪风在离B大有点远的地方租了一间房，一室一厅。从过年到开学的这一个来月，这里就是他和温暖的根据地了。
年前温暖早早的准备好了各种年货。虽然只有两个人，但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年夜饭十分丰盛，都是两人爱吃的。
“我好像提前过上了我梦想中的生活。”纪风抱着温暖窝在沙发上说。
温暖躺在纪风腿上，眼皮打盹。
好不容易熬到了除夕夜的十二点钟，纪风揉着温暖的脸说，“新年快乐，暖暖。”
“新年快乐，纪风，新的一年，希望所有的爱意都能抵达。”
纪风闻言浅笑，手指绕着温暖的头发继续玩着。
在出租屋里窝了两天之后，两人感觉快发霉了，于是决定去滑雪。
温暖天生的运动健将，力气大、平衡能力好、协调性强、柔韧性也好。此刻全套滑雪装备上身之后，温暖仿佛专业运动员一样，下场就开滑。然后吧唧摔倒了。
纪风忍不住大笑。温暖坐在地上也笑个不住。教练过去扶起温暖，告诉她几个滑雪要领。然后又示范了一下。温暖悟性很高，在教练的带领下，转了几圈便不再跌跤了。
纪风以前滑过雪，不过滑的也不是很好。单板大概能维持个不摔跤的水平。此刻他穿着双板，移动着去找温暖。
纪风和温暖汇合后，拉着她的手准备一起前进。结果刚开始移动，便齐齐摔倒了。他想象中的携手御风而行，瞬间变成了手拉手往下出溜。
出溜到雪道最下方后，温暖直接笑倒在地。为什么别的情侣都那么浪漫，只有他俩是全场的笑点。明明两人运动细胞都很好的啊。
纪风艰难起身，然后把温暖也拉了起来。
温暖起身大声说，“我不服，我们应该是御雪而行的少侠才对！”
纪风被这话逗笑了。“那再来一圈儿，温少侠请。”
“好！”温暖说完踩着滑板开始往传送带上挪。纪风在后面跟着温暖。他看着她笨拙的步伐，心里不由感叹，她看起来好像一只哈士奇啊哈哈哈。
第二圈开始了，温暖不再和纪风拉手，她嫌他阻拦了她矫健的步伐。温暖准备好之后，一个俯身滑了下去。这次她滑的还算平稳，速度控制得也不错。温暖笑着回头和纪风炫耀。
纪风跟在温暖身后，开心地回应她。接着他脚下加速，滑到温暖身边牵起了她的手。这次两人没有摔倒，而是拉着手平稳地滑了一会儿。“这次还像回事儿。”温暖说着。
话音刚落，她一个不留神，脚下便失了控制。她下意识去揪纪风，纪风没防备直接被揪倒。温暖跟着也跌倒。两人又开始一齐往下出溜。
溜到最下面之后，温暖终于接受了她不是少侠的事实。她坐在地上大笑着，也不管别人的目光了。
纪风坐在温暖对面也笑着。笑了一会儿，他对温暖说，“暖暖，你好像比之前开心了很多，以前都没见你这么放松。”他拍了拍温暖的腿，说，“你开心我就开心。”
“我是开心了很多，因为你一直在，因为你给了我满满的爱。”温暖张开双臂，挥舞着要抱纪风。纪风也张开双臂回应。两人眼下坐在地上，脚上还有滑雪板，根本抱不到对方，只能干晃胳膊。
双方二傻子似的晃了半天，晃累了便停下了。
回到出租屋以后，温暖一头栽进沙发里。真的累瘫了。她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睡了一个小时后，才挣扎着起身去洗澡。
纪风已经洗完了，正坐在旁边鼓捣着电脑。温暖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问，“干嘛呢？”
纪风抓过温暖的手握着，说，“我和几个学长拉了个团队，我们一起在研发一款游戏，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好厉害呀，不是才大一吗，你就能自主研发了？”温暖佩服。
“我一直在自学，从高三毕业就开始学了。这个也是和学长一起的，我们有分工，有不会的我就问他们，或者问老师。”纪风说，“难是难了点儿，不过我相信水滴石穿，一点点去攻克，总有成的那一天。”
“好厉害呀，怎么那么棒呀。”温暖笑着说。
纪风笑了，反手摸着温暖的头，说道，“停止你的彩虹屁，快去洗澡，洗完去睡觉，刚才你都打呼噜了。”
“啊？”温暖不信，“我才不会打呼噜”，说完她笑着去洗澡了。
说来也奇怪，之前温暖一直很排斥和异性接触。虽然不排斥纪风，但每次他和她靠的太近的时候，她总是别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别扭的感觉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亲密无间。
大概是纪风持续的爱，让她逐渐放松。他明目张胆的偏爱，让她的心渐渐着陆。另外可能也和心理咨询有关，随着咨询的进行，她心里的很多结慢慢打开了。
她不再无意识的自我攻击，停止了内耗。而是由内而外的去关怀自己、接纳自己。曾经她渴望从温永富那里得到的爱，现在她试着自己去给。枷锁慢慢松动，身心渐渐放松。
她不再永不停歇的奔波，而是开始欣赏沿途的风景。不再拼命的去赚钱，而是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从前心底里的不安全感作祟，让她以为只有钱才能弥补一切。现在她开始明白，钱虽然必不可少，但钱不能带来真正的宁静。她该多听听心的声音，试着去享受当下的美好。比如珍惜和纪风相处的每一刻。
温暖笑笑。要是以前的她，绝对不敢在和男生独处时，就这么脱光光洗澡。虽然卫生间的门可以锁。虽然他们已经是情侣。
但现在她可以坦然了。一是因为知道纪风绝对不会不经过她同意就乱来。二是想明白了即使他乱来，她大概也可以接受了。即能接受他，也能接受自己。
曾经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差劲，从而一直厌恶自己的身体。后来她终于想明白，她是把别人对她的厌恶，内化到了自己的脑子里。
温永富不喜欢她，是温永富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李巧荷不喜欢她，是李巧荷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林梦甜不喜欢她，是林梦甜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
谁的问题谁负责。爱一个人恨一个人，都有缘故。她固然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但也没必要把别人对她的厌恶，全都一力承担。况且她要做的，不只是归因。更重要的是抽离，是接纳自己，拥抱全新的生活。而不是与过往纠缠不清。
现在她只想往前走。她已经准备好了去面对纪风，面对世界。不再觉得自己卑微，也不再厌恶自己。爱是真的需要勇气，爱别人爱自己都是。
洗完澡出来后，温暖擦着头发。纪风拿着吹风机走过来，要帮她吹头发。
温暖乖乖坐在凳子上，任他摆弄自己的头。
“那时候真好，只要上课铃一响，我们就能天天见面。”温暖闭着眼开口。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纪风关了吹风机问道。
“我说，从前一抬眼你就在我面前，现在一转身你就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歌词吗？”纪风满头大问号。
“不是啦。”温暖回身抱住纪风，“我是说我想你，开学了我们又好久不能见面，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好短。”温暖说着鼻尖开始发酸。
纪风被温暖说的也有些难过，他拿着吹风机抱住温暖，安慰道，“都怪我，当初应该和你报一个学校的。”
“不怪你。”温暖小声道。
纪风没了话，只好抱住温暖，摸着她的脑袋哄着。
纪风感觉这次见面，温暖明显比之前要粘人许多。他很开心。因为他更粘人……
直到开学前，两人都窝在这里。除了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剩下的时间他们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学业。纪风更是把手粘在了键盘上。
纪风一直睡沙发，温暖有些不好意思，问他要不要和她换。
纪风：“不换，除非你愿意让我搂着你睡床上。”
“……你还是继续睡沙发吧。”
第43章
开学前几天，纪风团队的学长，请团队的人一起聚餐。“可以带家属吗？不让带不去。”纪风问道。
“带带带，也让我们见见你心心念念的人。”
于是纪风带着温暖一起去了聚会。
聚餐是在一家比较豪华的酒店。温暖本以为他们这个团队的人都是男生。到了之后发现还有一个女生。女生名叫李馨儿，长得很美，是纪风同学。
“温暖，你长得好好看啊，老听纪风提起你，可算见到真人了。”李馨儿热情的和温暖打招呼。
温暖笑着回应。落座后，大家很快聊开了。其他人都是单身狗，各种打趣温暖和纪风。温暖有些不好意思，纪风则一如既往的厚颜无耻，各种花式秀恩爱。团队成员一个假期没见，一见面，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的进展。
温暖学文科的，对计算机方面的东西一窍不通。李馨儿很厉害，说的话听起来特别专业。听他们说的那意思，她好像负责游戏架构。温暖也不知道这是干嘛的。
纪风一直揽着温暖，温暖插不上话，静静听着他们讨论。
上大学后，她第一次见他身边的人。他们都好优秀。纪风也很优秀，他仿佛天生就属于这里。他和周围的环境融合的那么好。温暖瞄了纪风一眼，他正认真的听着李馨儿说话，偶尔点一下头。
他属于这里，可她不属于。
温暖看着李馨儿侃侃而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这一刻，她忽然感受到了什么叫美丽，什么叫优秀，什么叫自卑，什么叫般配。
她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站在那，就足以让温暖觉得自己低到了尘埃里，还会被尘埃掩埋。这一刻，温暖这么久以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又开始松动坍塌。她脑子里一瞬间飘过无数弹幕：把般配打在公屏上！！
好般配。
他们两个好般配。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此刻仿佛置身于一个剧院里，纪风和李馨儿是舞台上的王子和公主，而她只是台下的观众。王子和公主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而观众会离席。
一直以来，温暖总觉的她和纪风之间有一个无形的结界。两人即使近在咫尺，也像是各在天涯。现在她终于知道那种靠不近的感觉是什么了。在她够不着的平行世界里，他有他的舞台。
此刻她虽然也坐在这里，可温暖却感觉，自己是这里唯一的局外人。温永富和李巧荷结婚之后，温暖在家吃饭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多余，她是个多余的人。
深埋心底的不安全感，此刻都翻涌了起来。抓不住，抓不住。拼了命也抓不住的感觉，要将温暖淹没。
八岁那年，妈妈去世以后，温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麻木的。生活如常继续，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她甚至没怎么流泪。那时很多亲戚说这孩子真是没心肝，妈都死了也没感觉。
她不是没感觉，只是太无力。就像看着一朵花从盛放到凋零。任你怎么浇水，怎么施肥，都阻止不了它的凋零。就只能看着，眼睁睁看着。
绝望吗，窒息吗，生命一点点凋零的感觉。像食物逐渐腐败，像花朵突然坠落。钝痛和阵痛哪个更痛？她分不清。戛然而止。
遗体火化那天，温暖很是恍惚，她的妈妈化成灰了。她很想哭，可哭不出来。哭不哭的，又有什么分别呢，她的妈妈化成灰了。
温暖从没辩驳过，别人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就那样梦游似的过了很多年。那深埋心底的痛才逐渐浮现。
原来暗涌比惊涛更让人难以承受。
像溺水的人，如果在海面上挣扎，别人会看到你，看到你的挣扎，会同情，会救你。可如果一下子就跌落海底，死不了又浮不上去，也没人看到。就只能任暗涌翻腾，无处可躲，无人可知，无人来救。
如今那种无力感又浮了出来。
差距，怎么拼命也追不上的差距，横在温暖和纪风之间。她看着他远离，却无法靠近。
不同于之前妈妈的凋零。这一次，他在盛放，她只能仰望。
一种深深的虚弱感包裹着她。她忽然觉得，她和纪风也许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只是偶然闯入了她的生活，他终归会回到属于他的宫殿里。从前的一切，只是一个错觉罢了。她生长在泥里，她已经习惯了在泥里。
她刚从泥潭里探出个头。她以为她从泥潭里探出头来，就能抓住他。结果发现他是天上月，她根本探不着。
温暖这里胡思乱想着，没听见纪风在喊她。“暖暖，暖暖，想什么呢，困了吗？”
温暖回过神来，“没有。”
“我们说的太无聊了，你是不是闷了。”纪风柔声问。
“矮油~”李馨儿起哄，“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温柔啊，平时和我们说话，不是毒舌就是凶巴巴，这怎么突然换了一副面孔。”
“那当然了，对女朋友怎么能凶巴巴。”纪风理所当然道。
“矮油~”一群人异口同声笑道。
温暖也乐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着靠向纪风。纪风温柔地揽住她，下巴蹭着她的脑顶。
聚餐结束后，温暖和纪风拉着手，边压马路边往回走。
“李馨儿和你好般配啊。”温暖忍不住说，“她什么都懂，你们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吧。”
“嗯，我们经常在一块儿聊天，有时候聊一晚上都说不完。”纪风语气平常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