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缠——宝光相直
时间:2022-06-16 06:57:34

  赵翡蟾昏昏沉沉,也没听太明白,只听说要骂人,就兴奋起来,就着她传来的手机一通芬芳,一张小嘴中英文混合着苏城方言不断秃噜噜地输出。
  直到骂累了,才想起问她:“这人谁啊?”
  “易南集团,易圳易老板的大名没听过啊?”代薇冷笑。
  赵翡蟾倏地清醒了几分,随即又无所谓地打趣:“那不是你老相好吗?”
  “老相好?难不成德国的事你也知道?”她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德国?”绿蛙煞有介事捂紧话筒,
  “我是说,这人不是跟我们都老同学嘛,我骂他就骂了,丢了饭碗大不了回去继承家业,你和消哥还得和他打交道,多少还是尊重点。”
  听骂声停了,易圳才强忍不快地出声:“你们在哪?是不是喝酒了,代薇,说话。”
  代薇夺过电话,语气无限猖狂:“怎么?你也要来啊?南郊结合部好大娘等你,有本事你就找。”
  半分多余信息也没透露就挂断电话,属于是让她损完了。
  她沾沾自得地把易圳抛诸脑后,接着同绿蛙厮混。
  喝到半夜,不仅酒量撑不住,连膀胱也撑不住了,互相搀扶着,仍是两眼一抹黑。
  付账的时候,绿蛙怎么也点不开付款码。
  “怎么回事啊,我手机里……四个收付款按钮呢?”
  “你丫的,不、不想给钱直说。”
  最后是在店家的帮助下才成功结账。
  翠娥颤巍巍架起绿蛙的手臂,绿蛙晃悠悠扶住翠娥的肩膀,一派身残志坚互帮互助的励志景象。
  见者落泪。
  出门走不了两步,烂泥一般瘫倒在街边,长街寂静,环绕他们诡异的“嘿嘿嘿”的笑声。
  天旋地转,大脑中枢像是遭到破坏,发不出正常指令。想要站起来,却没一处力气用对地方,两个人打架似的在地上蠕动,没一会儿就放弃了,仰天不动。
  快要入睡时,突如其来一道强光打在身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一尘不染的车,走下来个干净清爽的人。
  易圳居高临下,蹙眉看着勾肩搭背睡在街角的一男一女,面色不悦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大概已经洗完澡准备睡下了。
  刘海细碎散落额前,光丝偶尔晃淌过,映彻半干不湿的凌乱短发。暗橙色连帽长袖卫衣,却搭配了条黑色休闲半裤,上暖下冷的穿衣风格显然一派出门走得急无心装扮的模样。
  不孤傲,也不冷漠,迷黄灯色昏聩泅渡在他眼尾时,褪却高贵,稀释出与他冷调气质并不匹配的焦急神色。
  有点……像只顺毛的大狗勾。
  眼睛眨巴许久才适应强光,代薇眯起眼,在重叠人影里分辨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嘿,他还真敢来!”赶忙推醒一边躺尸的绿蛙。
  绿蛙直接吓到抽搐:“嗯?啊?怎么了?”
  不知道他们俩嘀嘀咕咕干什么,靠近的时候被俩人熏天的酒气逼退一步,易圳更不爽了。
  没管四仰八叉的赵翡蟾,径直朝着代薇走去。
  无奈又恼怒地向她伸出手,竟冷不丁被她扑上来死死抱住臂膀。
  “上呀绿蛙,你负责腿!!”代薇喊得视死如归。
  “放心吧看我的!”
  “你抱的是我的腿,蠢货!”
  “……”若说刚刚的恼火还能控制,现在易圳脸上的冷黯则出现了一丝崩裂,“你们,在干什么。”
  代薇醉着,力气还大,把他的手臂死死抱在怀里,拽得他直不起身,嘴里还在安排作战:“得手了吗,蛙?”
  “报告,得手了!”
  “很好,我也控制住敌人的手了,听我口令,三二一咬他!”
  她嫉恶如仇地瞪着易圳,嘴角挂一抹得意的笑,只是这种得意很快转变成痛苦,
  “啊——!你咬到我的手了!!!”
  代薇尖叫了五秒有余,赵翡蟾才松口,咂咂嘴巴,挂靠在易圳的长腿上装死。
  ……易圳一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咬牙切齿用另一只手捏住她脸颊软肉,指腹微微使了些愤恨的劲儿,捏得她脸蛋变形,语气尽可能保持温柔:
  “不闹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为什么你逮着我不放?为什么你们对我都不是爱,却还要来招惹我?”
  代薇不知道自己现在表情有多囧,还自顾自难过地望他。
  易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她不开心了,就想着法安慰:
  “是爱,我对你是爱,跟我走,我慢慢说给你听好吗?把我是怎样开始陷入你,怎样犯错放走你,怎样追悔莫及挽留你,都说给你听好吗?”
  她安静下来,眼神迷蒙地对上他清黑幽深的眸眼,心照不宣凝视着,只在这轻缓的靠近里——
  “呕!!”
  吐了,赵翡蟾抱着易圳的腿,吐了。
  响了,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
  “真是够了,醉鬼。”
  易圳忍无可忍地抓起这个废物的衣领,猛地一把摔远,力大惊人。
  见赵翡蟾这回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没有要醒的迹象,才抄起女人的腿弯,轻轻抱进车里。
 
 
第49章 万宝路
  车开得很平稳, 女人一路睡得要多香有多香,被扛进别墅也不知道。
  易圳受不了被两个酒鬼熏染了满身的味道,又洗了个澡, 重新换过干净的衣服。
  出来时却怎么也找不见本该在沙发上酣睡的代薇。
  永远不让人省心。认了命地陪她到处躲猫猫, 又难免着急,超过五分钟才在露天泳池边找到她。
  女人窝在软藤吊椅里, 双臂抱膝, 一手捏着水瓶漫不经心地摇晃,幅度与吊椅同频。
  迷蒙视域中缓缓嵌落一道孤冷的阴影, 她仰头眯起眼睛。灯影起雾,光圈为夜色泼淌璀璨的黄, 稀微飞尘被投射成浪荡颗粒,像日落里泱泱浮泛的一场雪, 风向浪漫,湿泞循环。
  他的身姿落脚在她眸底。不清高,不怯懦,仍是勾人眼的纯粹,如此绚丽, 如此坚定不移。
  他一切具备。
  所以,没彻底醉到失了神智, 醒来后,更加清晰。
  “你没有邀请我,不可以私自带我回家。”代薇抬眼向他。
  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该逗留。不可以。
  至少今晚不行。
  易圳滑下视线,凝向她伸到眼前的手腕,小片豔红敷染内侧肤肉处。“我家就是你家。”他说, 我的早就全部属于你。
  换来她一声嗤笑:“这一点不符合你傲慢的人设, 玩儿脱了就没意思了。”
  对于她强硬的态度以及动辄讥嘲讽刺的语气, 易圳并不生气,将一直拎在手里的医药箱搁在旁侧小桌上,打开药箱,他拉近代薇的手腕,打算替她上药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赵翡蟾那条死狗居然把她的手咬破了,咬合力大到手表腕带都裂开。
  但担心惹她不快,于是忍着没说赵死狗的坏话,想了想,接答:
  “我猜张润行不是傲慢的人。你说我傲慢,至少我在你心里并不完全等同于他。”
  至少你没有将我当作他。这一刻。
  “说了让你别多管闲事!”代薇猛然抗拒地抽回手,放下腿坐直身子用力将他推开,“你什么意思啊?我不需要你的收留,我要回家!立刻马上你听到没有!”
  抬手抚触了下额角,他没再强迫。
  还是惹她不高兴了啊。
  顺由被她推开的距离后退两步,转身坐到对面的双人沙发上,重新看向她。那不如换个方式,语气带上一点轻懒笑意:
  “我发现你似乎对别人都很好说话,唯独会对我发脾气。”
  代薇莫名愣了两秒。
  她紧紧皱眉,敏感又警惕地脱口而出:“你想说什么?”
  他却不由地低笑一声,“别紧张,只是突然想起有件事,还没来得及问过你。”
  代薇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男人却并不心急,反而从外套衣兜里摸出一盒烟,慢条斯理地点上,还没忘了又抽出半根卡在烟盒里,递给代薇歪头示意了眼。
  是她以前常抽的那个牌子。
  口味也是。
  她最钟情的蜜桃爆珠。
  可是她戒了啊。算算也有挺长时间了,大概刚回国没多久,戒烟的过程比她想象中容易太多。
  她并非刻意戒烟的。
  想到去年在德国易圳有问过她抽烟的理由,她的回答是不存在特定的理由,开心抽、画画抽、烦躁抽,总之想抽就抽了。
  只是回国之后一切都不顺。开心和画画的机会少之又少,更多时候是各种压力带来的疲惫与烦躁,然后忽然在某个时刻,她竟然感觉抽烟根本无法缓释自己的情绪。
  无花果的冷香却可以。
  于是家里、车里、办公室里,包括连贴身衣物的洗涤剂一个不落全部换成这个香味。
  不过这些都不能告诉他。
  代薇犹豫了下,索性直接拿走夹在他指间已经点燃的那根烟,不管不顾猛抽两口,“咳咳咳……”结果居然是被狠狠地呛到。
  不肯服软的固执变成小学生的幼稚。
  听到对面传来几声轻哑的闷笑,代薇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又羞又恼地抬腿踢他一脚,大声吼他:“想问什么赶紧问!!”
  顺势捉握她的细瘦脚踝,易圳倾身夹走剩余的半截烟,气息平稳地抽了一口,苍白指尖掸弹两下烟灰,停留在她踝处的拇指微微摩挲,掀眼看她:
  “回国后,或者,离开我以后,你过得好吗?”
  ——代薇整个人僵在那里。
  “当、当然…我在这里有工作、有朋友、有家人,玛格丽塔的婚礼让我名利双收,到手的三个奖让我在这个圈子里身价倍增,老板赏识、下属听话、朋友体贴、家人爱我。
  “而且今年我赚到了很多钱,贷款清完,我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有车有房,更重要的是我不必像在法特那样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我……”
  操了。
  她是在跟他报告年终总结吗!?
  听听,她到底在说些什么无谓而不体面的废话啊……
  重逢后每次相见代薇都自恃上风。面对她的冷漠、她的谩骂、她貌似毫不在意他的坦然,易圳表现地很痛苦。她看得清楚。
  可今晚他很不一样。
  对比当下他认真又平静地倾听,她显得笨拙而被动,令她在此之前那些一次又一次地跳脚行为全然变成心虚的多余伪饰。
  “我经济独立,人身自由,有什么理由过得不好?”腰脊挺直得快要麻木,她极力忽略鼻尖酸楚,还在不停要强地嘴硬找补,“我过得简直不要太好!从早到晚都开心得不行!”
  真的够了。
  她觉得自己好狼狈。
  易圳沉默地看着她很长时间。良久,他掐灭烟头,垂睫轻叹了声,起身慢慢走到她跟前,之后单膝跪地,捕捉她的目光使彼此平视。
  “既然这么开心,”他抬起手,曲蜷指骨拭掉她接连滚落的泪痕,嗓音宠溺:“哭什么?”
  是啊,哭什么?抛弃他,是为了被那个人选择。
  不是已经被那个人选择了吗?
  一瞬间代薇完全慌了神,仓皇无措地用手背胡乱擦抹脸上的眼泪,可无论如何,他指尖无花果的残香这样熟悉,熟悉到几乎烫伤她。
  他不再冰冷。他的声音、眼神、触碰、气息……他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温柔。
  而这份温柔对代薇来说,是一种残暴。
  代薇彻底绷不住,干脆放弃,哭腔漫上蛮不讲理的撒气,词不达意:
  “没错,我就是过得很不好你满意了吧!本该属于我的客户被老板招呼不打一声就随意分配给别人,我的助理,她跟了我五年也抵不过对手几句话的挑拨而背叛我,为了拿那个破奖我没日没夜地熬,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一天赶两场婚礼真的很累……早上洗漱发现自己满脸是血的时候我吓坏了……还有,还有写字楼的工作环境我一点都不喜欢……”
  “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为什么委屈?
  她早已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从前工作上的苦经历得还少吗?不是都打落牙齿和血吞很好地熬过来了吗?
  她的委屈,难道仅仅是这些不足为道的琐事吗?
  易圳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眼神是深沉,唇角却淬着笑,问她:“我让你很难过?”
  “没错,就是因为你!”酒精无限放大负向情绪,代薇越哭越凶,死死攥着他的衣服语无伦次地控诉,“如果不是被你扣在德国那么久,回国后我不会经历这些……”
  可就算要袒露脆弱,为什么偏偏是对他。
  高贵漠然的男人完全不介意自己此刻的低姿态,他抽出纸巾,为她一点点细致擦拭着眼泪,全盘接纳她近乎荒唐的指控,不愤怒,不责问,没有反驳。
  当情绪逐渐得到平复,理智告诉她这场宣泄多么不合时宜。
  诚然为他谎造的蜜果、晾晒的甜美、她的诱哄、她的邀请、她的欺骗是一段卑劣的恶行,如易圳曾经所言她从不完美,她也承认自己缺失良知,没有心。
  那么他呢?
  她有原罪不假,可他就是本善吗?
  他也同样附加给自己“替身”的定位。她又有什么在意,凭什么愧疚,为什么无地自容以至于要一次又一次假借洒脱掩盖羞耻的心虚。
  这样的关系该被腰斩才痛快。
  于是将狠话说得漂亮:
  “所有的情话都是骗你的,易圳,你以为那些天长地久都是对你说的吗?不是!”
  “嗯。”
  “从始至终,你只是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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