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饶静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一旁说风凉话的她老公,她最近有孕在身,在家里正是说一不二的好时候。
曾惜被他俩一搭一唱的弄得有点紧张起来:“什么事儿?”
饶静把自己的手机打开,一边拿给曾惜看,一边慢慢的解释:“这家酒店有我们家一半,所以上周六那天,他顺便拐过来看看,”饶静瞟了一眼她老公,接着说:“结果他回来时说,看见陈卓了,还带着个女人一起,我当然不相信,这家伙眼神不好,这种事哪能胡说,结果把他逼急了,第二天来调了大堂和客房的监控,就是,就是这个,你看看吧.....”
曾惜低头在看,听见小李总凑过来说:“没错吧,拍得清楚吧,我们这都是高清摄像头。”
饶静赶紧拦着他,呵斥他:“你走开!这儿没你事儿,你外头转转去。”
小李总插着裤兜,乐呵呵的走了。这真是个有趣的故事,他最爱看假正经的人东窗事发了。
唉,可惜了,小姨和小姨父要闹掰!
曾惜始终沉默着,她隔了许久,才依稀认出来,他抱的人是晨菲,他拦腰抱着她,她几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真的非常亲密。她看着他们一路相拥着穿过大堂进电梯,又回客房,始终没分开过,最后进了房间,是他拿出房卡来,开的门.....
曾惜忽然觉得,酒店的冷气也开得太大了,吹得人后颈生凉。手指也凉,手心也是.....
视频定格在他刷卡开门,拥着晨菲进房间的画面上,她忽然不太确定,也许不是他呢!她着急的又点开重放了一遍。
真的是他,他怎么会.……他明明.....曾惜坐在那儿,忽然在心里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来,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人只是看起来很好,其实并不一定;还是这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呢?也许真的像小李总说的那样,他,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她眼里闪过一丝难过而恐惧的光。
第九十七章 解释
她从酒店出来时,饶静不放心,要送她,她说:“不用了。”
临走时确实好好的,可是半路上,她却越来越恍惚了,不知道是不是一场梦,到了快要醒的时候了么?是美梦么?是噩梦。
她游魂般飘回家,看到两个人的卧室和床,赶紧回过身去不看,没有这回事吧,等醒过来就烟消云散了。
她坐在隔壁房间的一片黑暗里,想起他今天说好要回来的,几个小时前她还满心欢喜的期待着这一刻,这时候她却有点害怕,听觉像是特别敏感,仿佛能听到他走到楼下的动静。
她忽然不能抑制的想念起从前来,从前她已经变得很勇敢了,什么也不怕,一曲高歌一博酒,一人独钓一江秋。她记得自己坚强极了,怎么就变得脆弱了呢,那颗勇往直前的心怎么就变得停滞不前了呢,似乎是为了一个人,她以为很好很值得的人,愿意为他放下脚步努力相处的人,到头来却并不一定值得。
他开门进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他走进来,开了灯,露出她熟悉又陌生的笑脸,问她:“怎么不开灯?”说着,走到她跟前来。他看着她失神的眼睛,倾身吻在她额头上,问她:“怎么了?你看,我回来了。”
他说,他回来了......
“哦。”她忽然词穷,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他想她也许是开会太晚或者加班太累,唉,他想着,老韩真是个琐碎又事儿多的老领导,把她折磨得够呛吧。他一边回身把带回来的文件放在书柜上,一边告诉她:“上海那边暂时不会再有什么事了,接下来我会减少出差,大部分时候都留在厦门。”他说着转头看她,满心以为她会高兴。
但却没有,听见她问:“不去上海?你不回去可以么?”
她是为他的工作担心么,他含笑走过来向她解释:“当然可以,我已经安排好了,有些事情能授权的就授权,我不能一直这样两边跑。”
“那边没有人等你么?”
等?谁会等?他没听懂,“什么?”他往深了想想,还是没明白。
嗯,她想,也是,他不回去,她可以来,都没关系吧。
她看着他充满疑问的眼睛,忽然很生气,这之前她只是难过,也有失望,这时候却怒不可遏。她没兴趣,真没兴趣陪他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她忙得很,没有空和他们一样游戏人生。
她挑明了问他:“晨菲来过了,是么?”
他听完愣住了,渐渐的,脸上的温和散尽。
他听懂了她的问题,连前面的也听明白了。他心里满满的腾起怒火,景深,袁景深!他明明说没有告诉她的,他这样处心积虑想要拆散他们,他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手。
他皱紧了眉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认真缓了囗气,向她说:“惜惜,别听他的一面之词,他既不了解实情也不了解我们,不是他说的那样。”他说着,忍不住要多说一句:“你的景深哥哥,也许,他并不希望我们在一起,你想过么?”
景深哥哥?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对于她和景深的故事一无所知,他凭什么要这么说。“那谁了解实情?实情是什么?酒店里的实情么?”她一字一句反问他,质问他。
她把他和晨菲往不堪的方向去假设,他简直听不下去,是她这样想么,也许不全是,更可能是有人替她这样假设,她听信了这样的假设。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忍无可忍的愤怒来,“嚯”的一声站起了身,转身要走,他心里有个声音提醒他,不能再往下说了,势必要和她针锋相对,他宁肯不说。
然而,这件事,这个人他太在乎了,他不能缓一缓,一秒钟也不能,谁的劝说也没用。他走出两步去,背身站着,停了好一会儿,终于又转身坐回来。“惜惜,你知道一叶障目么?你被他挡住了眼睛,心里先有了一个事实,我怎么解释,你才能相信我呢?”他两只手用力扣在膝头上,凸出的粼粼的骨节赫然可见。
她第一次知道,这样的事居然还可以解释,她不知为何,想起以前杨sir在的时候,跟她们聊八卦,说你们这些小姑娘们可要当心,外籍干部圈子里很有一些道貌岸然的人在,家里是有老婆孩子的,在这里照样标榜自己单身,女朋友找了一拨又一拨。那时她还不咸不淡的说着风凉话,说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许各取所需乐在其中也说不定。杨sir直说她缺乏同情心。现在好了,她遭了报应了。
解释吧,本来听听解释也没什么,可他非要扯出景深哥哥来做什么?他和晨菲是什么关系,同她和景深怎么类比!
她努力坐着,愤怒的时候会说出伤人的话,可她此刻就是想伤人,对面这个人,她昨天还在督促自己,为了他要认真学会维护亲密关系,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你解释吧,我听你的解释。”她说,虽然面对面,她眼神好像望在身后很远的地方,不在他身上。
听她这样说,叫他解释不出来,他自己调整着呼吸,克制着再说一遍:“那天晚上,晨菲忽然说她在厦门,半夜发了照片来,在海边的餐厅喝醉了。她是一个人来的,在这儿没有别的朋友,我不能,不能放着不管。我赶到餐厅去见她,只是为了送她回酒店。”他说到这儿,不自知的前倾着去看她眼睛,想看到她眼睛里的理解,他接着说:“送完她,我就回来了,你记得么?我和晨菲什么都没有,也不会再有什么了。”
曾惜只是听着,没有回应。他望着她等她,终于也没了耐心,“惜惜,我不知道袁景深都跟你说了什么,但我说的都是事实,我和晨菲之间清清楚楚,没有什么不可说的;相反,你和景深之间呢,你们却有很多不能说的事,你每次去见他,回来总是很难过,为什么?我从来没问过你,因为我相信你说的。可你相信我了么?这些话我向袁景深解释过了,他相不相信我不在乎,但我在乎你是不是相信我!”
至此,她终于听明白了,景深哥哥也知道这件事.....真是一件人尽皆知的好事。
陈卓少有的激动,他靠回椅子里,最后再问她:“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曾惜倒是渐渐平静下来了,看着他不相信的眼睛。愤怒让人失去理智,然而失去了理智才能看到最真实的人性,她不愿提起的那些事,他把它想成她和景深哥哥的纠葛了。她自己也无所谓,但却很想替景深分辨分辨。
她缓缓的说:“你们去的那家酒店,是饶静家的,那天晚上,小李总看见你们了,看着你带着晨菲回客房,所以我才知道的。”她打开手机,递给他看那段酒店的视频。他低头瞟了一眼,并没接过来。当然了,她也没真的想让他观赏,这些图片有什么好看的呢。不过是为了替景深佐证,他真的没说过什么。
陈卓也没想到,晨菲住的酒店,居然是饶静家的,然而他回头想想,那天和小李总在阳台上抽烟时他好像说起过,是他自己忘了。
他错怪了景深,起码在这件事上。他抬头看曾惜,看她波澜不惊的望着自己。下一刻,她异常安静的回身在手边的抽屉里,从最底层拿出一个文件袋来,自己看了看,伸手递给他,放在他手里。
一并解释了吧,说说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堆陈年往事。她留着,原是想替自己遮掩遮掩的,事到如今,还遮掩什么呢!
“我去医院,找景深哥哥就是为了这件事,两次去找他,两次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以为这是我自己的事。”她看着他抽出里面的文件来看了一眼,又缓缓放了回去。她接着在说:“我小时候,镇上的人都说我不是我爸爸亲生的,我其实心里也有一点知道,只是不敢面对罢了,前段时间我终于想通了,请他帮忙做了鉴定,就是这份。”
所以她难过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终于证明,自己在这世上是孤身一人了。
她之前不能往深了想,想多了让人绝望。现在她着意向他解释:“他不是我爸爸,我并不觉得特别难过,但我拿到这份结果,就必须承认,我妈妈非常可怕,她明知道我不是这家人的孩子,还把我遗弃在那,她甚至也清楚这个家里没有人对我有血缘上的责任,她还是这么做了.”她说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哽咽,坚持着往下说:“她是个自私的,不顾别人死活的人。”
她最后这样说,两滴无声的眼泪从眼角落下来,跌在手背上。她把自己说成“别人”,她想,在她妈妈眼里,她连“别人”都不如吧。
“惜惜.....”他真的不知道她背后有这样的故事,他忽然明白过来,她以前说的不了解,原来是这个意思。
其实,至此他也仍旧不算真的明白。
她缓了缓,同时看了看他,没什么好伤感的,后面还有很长一段的故事,这都不算什么。
开了头就好,她能说下去,“我妈妈,我印象不深了,但她的故事很多,满镇子的人都知道。
你听章姨说过吧,她是出了名的一枝花,她们说的没错,她就是那样的人。那时候,她,她丈夫一年里总有大半年不在家,她的生活特别自由,私生活也特别混乱。”她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她真的能这样描述她,像小时候听到的流言那样。
这些话别人说是一回事,在心里想想也还好,让像她这样做女儿的人自己说出来,却太残忍了。本该允许她隐而不发,永远不说的。
陈卓听不下去,这时候他已经忘了今天争吵的初衷,忘了刚刚的愤怒,他逼得她不得不把这些说出来,他心里全是负罪感。
他伸手按在她手上,“不要说了。”几乎是求她。
她迟缓的把手抽了出来,马上就要讲到袁家的故事了,就能解释她和景深哥哥的关系了,她得坚持下去。
“她有,有很多男朋友,”她说着说着失了神,机械的运转着:“其中,也包括景深哥哥的爸爸。那时候她经常带我去他们家,让景深哥哥带我出去玩,好方便.…后来,袁老师知道了,听说他们家里闹得很厉害,再后来我妈妈带我离开镇子去了上海,她坚持办了离婚。我又被送回小镇,我那时并不懂事,仍旧去找景深哥哥玩,有一天袁老师把我叫进她家,把她知道的这世上最恶毒的形容我妈妈的话都告诉了我。”她眼神空洞的回忆了一会儿,“不过后来,我知道了,那时候袁老师被这些事折磨的,得了很严重的病,精神类的疾病,靠药物维持正常生活,不久就被学校劝退了,没办法教书。再后来,景深哥哥的爸爸也突然自杀了…他们家就剩下他和他妈妈两个人。”
这里面的故事差不多就是这样,她想了想,最后评价说:“如果换了是我,我一定会恨这个把我家害得家破人亡的女人,连她的女儿一起恨。
但是可惜,这女人就此不见了,留下的这个小女孩,也成了个值得同情的可怜人。所以到了今天,我们还能相见,他还愿意伸手帮忙,不过是剩下的一点悲悯罢了。”
少年的她和少年的景深,是两只不能靠近的刺猬,隔着人山人海,遥遥对视一眼。
好在他们终于长大了,会迎来各自的生活各自的伴侣,那些带刺的记忆,也终有一天会放下。她一直这么相信,毕竟他们从没有真的彼此憎恨过。
第九十八章 风雨后
午夜的灯光仿佛特别白亮,照的出人心深处的种种。她说的这些往事真是沉重的故事,同时压着听故事的人,喘不过气来。
她说尽了藏在心底的这些不堪旧事,不是她的错却永远像标签一样贴在她身后年深日久仿佛也成了她的一部分。她跟着云舒学姐在心理学的世界里,妄想找到救赎自己的办法,她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过,也许找个人说出来就会好多了,宣泄不是最好的释放途径么?
今天她终于说出来了,却并没有变得更好,这些隐藏的记忆山呼海啸般冲回她脑子里,她觉得糟透了。
她此时静下心来看面前的这个人,她竟然愿意告诉他这些事,她忽然看明白了自己,很爱他,是很爱他,才会情愿把这些能伤害自己的事都告诉他。
他就坐在对面,他说的没错,该信任他,该相互信任。她仍有一些茫然,却迟疑着向他伸出手去,他仿佛是在等着她,立即倾身过来抱住了她,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他这样真实,再多的猜测和怀疑都敌不过他怀里的温暖。她听见他自责的低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想探究这些,我只是想好好爱你..”
她混乱的想着,她在心里分辨过无数次,这里面到底谁对谁错,似乎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最后到底谁错了?也许只有她错了,那个逃跑的女人,惟有她一个人做了最错的事。然而每当这样想,她自己就更难过。